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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主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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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丁鱼罐头一般的电车车厢里连空气都停滞不前,窗外的浮光晃过五条觉的眼眶,许久没长时间阖上的眼球布满红血丝,那些旁人都要侧头避过的光芒对于她来说除了在视网膜上留下一个个光斑外也没觉得不适了。
电车微微晃动了一下。从昨天下午就未曾进食的胃传来一阵阵痛,她垂头,几根银白的发丝从干练的职场女性发型中跳了出来,她抬起手腕把发丝别在耳后,又顺便扫了一下手腕上的石英表。
2017年12月23日6时27分。
“你怎么回事?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吗?”
趾高气扬的男上司用力一甩,四散的纸张空隙之中指着她鞠躬时的头顶破口大骂:
“下次连这个都干不好,你就给我收拾东西走人!”
会议室里除了上司的大吵大叫外什么声音也听不到,周围人对此保持不关己事的缄默,但他们的视线远比他们的嘴会说话,虚无缥缈的目光如同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其中蕴含着的怜悯、恶意和冷漠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来气。
五条觉缓缓蹲下,指尖刚摸到文档的边缘,一只皮鞋就踩了上来,如果不是她抽手抽的及时,被踩在脚底下的就不只是那洁白的纸张了。她转动视线,看见的是啤酒肚上的扭曲的泛着油光的脸庞。
潮湿厚重的手掌像是触手般探了过来,上司俯下身凑到她跟前,用着自以为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带着酸臭味的口气呼在她面前,他轻声说:“认输吧,跟了我,你不会吃亏的——”
啪的一声,五条觉皱着眉扇开了想要摁在她肩上的手掌,一声不吭地站起身,一步一步踏着上司高昂的咒骂声离开会议室。
洗手间内。清凉的水一遍又一遍地冲刷着她的双手,直到她的指腹都开始发皱,她才洗了把脸。水从五条觉的下巴滴下,她一眨不眨地盯着镜子当中的自己。银白的长发被乖顺地扎起来,只剩下鬓角的两绺发丝被水打湿黏在自己脸的两侧。
当容器有了漂亮精致的花纹,其实用价值便很容易被人抛之脑后。想占为己有的人大多数不过是为了彰显自己的权势。
五条觉又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表。
2017年12月23日8时35分。
刚走出洗手间的五条觉就听到有人在背后叫自己,她回头看去,是坐在自己左侧同部门的同事小林,她神色复杂地说上司想要一杯咖啡,麻烦了。
五条觉点点头,说知道了,在转身的那一刻听到小林不解地问这样真的没关系吗,真的不考虑离职吗。五条觉头都没回,只是说没关系。
五条觉来到茶水间,熟练地打开咖啡盒,倒了些速溶咖啡到一次性纸杯中,又摁下了出水键,确认好没有粉末没冲开又不烫手之后,端着咖啡又一次来到了会议室。
此时的会议室已经不像刚才一样许多人堵车似的堵着,空空荡荡的只剩一个上司坐在皮椅上好整以暇地等着她。
就在上司接过纸杯后,嘴角扬起的诡异弧度让五条觉顿感不妙,果不其然,仅仅只是嘴唇微微触碰了到了咖啡,他就大喊一声烫死了,紧接着手腕一抖,整杯的咖啡朝着五条觉就泼了过来。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不过是一臂之间,加上连续的加班折磨,哪怕五条觉的反应速度再快,领子前的布料也被打湿了一小块。
褐色的液体逐渐晕开了衬衫。
视线像一条鱼一样游离在被打湿的布料上,上司不怀好意地笑着,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牙,他道:“嘿嘿嘿,真是不好意思,太烫手就手滑了。你看,这样出去有损公司形象,我这里还有一件备用的,要不要换一下衣服?
“……”
那一双手又一次伸到了自己面前。五条觉后退两步,垂头顺目恭敬地说:“不用了,我自己带了备用衣物。”
“真的不用吗?我特意为你准备的。”上司站起身,一步一步逼近。
五条觉叹了一口气,抬手关掉了领口的针孔摄像头,说:“唉,真的不用的,但是你非要这么说的话——”
她抬起头,看着近在咫尺的上司,羞涩地一笑。然后弯腰,就像士力架横扫饥饿一样一个干净利索的扫堂腿把上司横扫在地,看着地上躺着摸着自己后脑勺鼓出一个包的男上司明显还没反应过来的表情,五条觉舔了舔自己的牙龈。
“我折磨人的小猫咪啊~”
锋利的高跟鞋咚的一声跺在了上司发抖的两腿之间,锐利的后跟竟然踏碎了会议室的瓷砖,以这个力度,但凡再往上移五厘米,上司本人就得在医院办卡。
“我承认你的确通过这些小手段引起了我的注意力。”
“?”
“为什么要发问号?有什么我没解释清楚的吗?还是我的回答给你造成了困扰呢?也有可能是你发错了但是这个可能性不是很大。你是那种特能讲的还是不爱说话的?没关系我不害怕你,人与人之间需要更多的沟通和交流。需不需要我开导开导你?没关系的助人为乐我就是这么热心肠。千万别跟我说谢谢啊,太见外了,不过你这个问号到底啥意思啊我真没搞明白。”
上司勉强地笑笑,“不、不是、我没有……”
“笑?有什么好笑的!我努力做了这么多事情,在你眼里,原来就是一场笑话。我出门的时候天空突然下雨,就像慕容云海和楚雨荨分手一样大!原来老天也知道我只是个笑话!”
五条觉的话音刚落,她整个人就像不受控制般地阴暗地爬行,
尖叫,
爬行,扭动,分裂,
阴暗地蠕动,
翻滚,
激烈地爬动,
扭曲,痉挛,嘶吼,
蠕动,
阴森地低吼,
爬行,
扭动,痉挛,蠕动。
看着上司屁滚尿流逃跑的背影,五条觉从地上爬起来,整理自己的衣襟。
“真当咒术师都是正常人吗?”五条觉顿了一下,自我纠正:“前咒术师。”
紧接着,她走出了会议室,顶着众人的目光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拿着备用衣物去洗手间换好后,把录好的音像和音频上传邮箱匿名发给检举部门后就像新年的一天穿着新的内裤一般神清气爽。
退出页面,就看见line上的置顶在二十分钟前发了消息,刚好是五条觉刚进会议室的时候。
「白毛鸡掰猫」
「这家店的蛋糕超——好吃~你什么时候有空我带你去吃~」8:39:26【已读】
「精致摆盘的蛋糕.jpg」8:39:32【已读】
五条觉轻敲了几个字上去。
「我」
「我的评价是不如20倍辣的吉野家拉面自己去吃吧我没时间」9:00:04
没过几分钟,这条消息就变成了已读。几个弹窗又崩了出来。
「白毛鸡掰猫」
「诶~觉好冷漠哦当了社畜不管是发际线还是攻击性都提高了了呢~」9:03:25【已读】
「猫咪流泪.JPG」9:03:32【已读】
五条觉冷漠地发了个中指过去,就下楼去买早饭了。在走出办公楼的那一刻,没忍住又点开了那张图片,放大,看着上面的草莓。
好像真的蛮好吃的……
霎时间一阵刺耳的轮胎摩擦地面的响声以及鸣笛声响起,五条觉条件发射式地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小女孩抱着她的兔耳玩偶,茫然无措地站在马路中央,而她的面前就是一辆行驶而来的大卡车。
时间很快,快到整个事件发生不过几秒钟罢了,时间很慢,慢到五条觉足以调动她身体里已经老化得不成样子的,咒术师的本能。
就在五条觉的手指搭在小女孩肩上的那一刻,与小女孩眼里的漩涡同时浮现的是她怀里玩偶的黑色纽扣眼睛的红光。巨大的咒力从玩偶身上涌现,如同一双双来自地狱的魔爪将她控制住不得动弹。
这是,咒偶。
五条觉眼睁睁看着朝着自己行驶而来的卡车,一瞬间的恍惚,竟觉得像是2006年从伏黑甚尔枪膛里发射的那一枚子弹。
时隔十一年,还是落在了她身上。
另一边,刚吃完蛋糕打算为明天百鬼夜行做准备的五条悟身形一顿,他缓缓抬起左手,自从出生的那一刻手腕上就存在的诅咒正在逐渐消失。
他身上如同双生子诅咒的束缚消失了。
精准如高精尖科技的指尖在他的注视下居然在微微颤抖,同突破限制带来的巨大咒力一起来的是五条悟不敢细想的另一个的事实。他身形一晃,消失在原地。
2017年12月23日9时05分。
五条觉确认死亡。
……
“觉。”
纸板拉动,庭院的光影倾泻而下,伴随着阵阵蝉鸣轻巧地洒落在来人不算宽阔的肩上。来者一头银白的短发,身着修身的绣着竹蜻蜓的高贵和服,面容无可挑剔的少年将指节在门框上连续轻敲了几下,道:“时间到了,来上课。”
“…哦。”
我慢吞吞地放下墨笔,拿纸张擦了擦沾上墨水的手掌,见擦不掉也就放弃了,起身站起,走向少年。
我原来不叫这个名字的。
我缀在少年身后一步的距离。
但是叫什么。我的眼睛一扫而过蓝天。我也不记得了。
“不是我说。”走在前面的少年回头看我,“你压力一大就写口文的毛病什么时候改一改?”
“你别管。”我抱着头仰着面冷漠地说:“现在在我的走马灯里没你说话的份。”
“…哈?什么走马灯?”五条悟挑了挑眉梢,紧接着半眯着一双眼,竖起拇指朝向自己,自傲地说:“有老子在,走马灯这种事应该是你一百五十岁寿宴上经历的事。”
我无语,我吐槽:“啥好人在过生日的时候死啊?”
“那就不当好人。”五条悟学着我的样子抱着头,无所谓地说:“反正祸害一千年,你就当个祸害算了。”
“……我当祸害,你当拔除祸害的大英雄是吧。”
“那也太无趣了吧。”五条悟歪头想了想,笑道:“我当庇护祸害的大魔王,你看谁不爽咱俩一起揍他。”
我停下了脚步,五条悟也停了,勾起嘴角问:“怎么样?心动了吗?”
“你连别人的走马灯都能干涉吗?悟。”我问:“现在这个时候的你应该对我爱答不理吧,因为我是从分家被发现的,和你拥有类似于双生子诅咒的死侍、天子伴读和生育工具。你对家主选择的不满这个时候应该发泄到我身上吧?”
五条悟不说话了,那双和苍天一样清澈的蓝眸定定地看着我。
我决定敞开天窗说亮话:“为了解开你身上的诅咒,我是一定要死的,这一切我都明白的。”
“「觉」的存在,就是必要时刻解除「悟」身上枷锁的钥匙。明天就是杰要发动的百鬼夜行了吧,五条家动了这张底牌也不是那么难以理解。”
五条悟一步上前,死死攒住了我的肩膀,问:“你连百鬼夜行都知道?”
“啊。”我摊手,说:“杰发短信通知我的,说这几天注意自身安全。”
“我其实多活了十一年,在【星浆体】的委托中我早就应该死了。面对伏黑甚尔的时候是你让我先撤去找天元大人,面对五条家内众长老的反对是你力排众议让我脱离本家去寻找自由。”
我轻笑道:“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我真的很感谢你。”
“……”
我们如一枚硬币的两面。
“别伤心,悟。”我将手轻轻扶在他的耳侧,看着弥漫着悲伤的蓝眸,轻轻说:“如果身为最强就要背负拯救苍生的责任和见证亲友一个又一个的离开的话,下辈子我来。”
五条悟抓住了我的手腕,却抓不住我的消失。就连话语也变成了细碎的流沙,从他的指缝间流逝。
如要相见,只能粉身碎骨。
“我真的感到很幸运,这辈子能够遇见你。”
五条悟猛然间睁开眼睛从短暂的梦中惊醒,让一直悄悄观察他的护士小姐吓了一大跳,缓过神来的她小心翼翼地问:“那个,家属遗体的处理方式是?”
五条悟拿起一次性水杯喝了一口水。
“觉啊,其实你不用这么努力的。”
透过薄薄的一层纸板,他听到体术老师有些不忍地对着躺在地上大汗淋漓的觉说:“你以后的志向并不一定是要像少爷那样成为伟大的咒术师,每个人都有每个人不同的路。好吧,请允许我说得再直白些,其实你的天资和少爷根本没法比,他的训练方式并不适合你。”
“我知道。”觉喘着粗气说。
她一个咕噜坐起身,明亮的蓝色眸子直勾勾盯着体术老师,说:“要是人人都这么想,人人都这么指望着天塌下来有五条悟顶着,那悟身上的担子该有多大?”
五条悟缓缓地瞪大了眼睛。
“我要和他再近一点,哪怕不能比肩,我也要在他身后一步的距离,老师您不要再教我那些绣花拳脚了。”
觉说:“我准备好了。”
五条悟闭上了眼睛,再慢慢睁开。
悟说:“火化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