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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桂花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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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行车!”蒋景安稚嫩的嗓音在客厅回荡,最后又轻飘飘的落入要去厨房接水的夏满枝耳里。
客厅里,蒋国华抱着蒋景安,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怎么样,喜不喜欢爸爸送的礼物。”
蒋景安高兴的在他怀里蹦跶,“喜欢!”
蒋国华带着黑框眼镜,眼尾的皱纹遮挡不住他眸中的笑意。
周晓春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无奈的说:“你就惯着他吧。”
蒋国华放下蒋景安,坐到周晓春身边,抬手把她揽在宽阔的怀里,“生日嘛,就让他开心一下,再说学会骑自行车也没什么不好的。”
这幸福的一幕落在夏满枝眼里有些刺痛,可她心里又非常高兴,高兴周晓春再也不用那么累的带着她四处奔波。
所以哪怕刺瞎她的双眼,穿破她的耳膜,她也无所谓。
只要周晓春足够幸福就好。
温水灌入喉咙,眼中带着酸涩,夏满枝悄无声息的回到房间,没有去打扰那份幸福。
……
九点半,红色招牌隐匿在黑夜中,周边的街道静悄悄的。
“张叔,我走了。” 徐熠星和饭店老板打声招呼就离开了。
回到家,耀眼的灯光照亮了客厅,空间不大,但五颜六色的陈旧摆设和墙上的全家福都彰显着整个家的温馨。
徐熠星放下书包走进去,开口就问:“外公,您今天按时吃药了吗?”
徐泰康戴着老花镜看报纸,听到外孙的声音,他放下报纸,露出两颗反光的金牙,说:“你这孩子净操心我。”
徐熠星皱眉,语气严肃,“外公!”
徐泰康招架不住,说:“吃过啦,吃过啦。”
徐熠星这才缓和了语气,说:“我不在家,您一定要按时吃药啊,要是再像上次那样不吃药,犯病了怎么办?!”
想起上次的事,徐熠星至今都没缓过来,时刻都在提心吊胆。
初三竞赛开始之前,徐熠星被老师告知,说他外公晕倒了,在医院里抢救。
滂沱大雨,徐熠星连伞都来不及买就直奔医院。
那个晚上,徐熠星坐在手术室外的铁椅上,外面雷声轰鸣,可他什么也听不到。
四周寂静,他唯一能听到的,就是自己一颗疯狂跳动的心。
是害怕,是后悔,是不想再次失去亲人的心。
万幸,抢救成功了。
对徐熠星而言,只要家人平安健康,其他的,他都不在乎。
之后,为了能够更好的照顾外公外婆,徐熠星放弃了一中,选了离家最近的二中。
高中需要上晚自习,但二中对一些有着特殊情况,没办法上晚自习的学生给予了人性化的处理,比如徐熠星。
学校了解了他的家庭情况后,允许他在高一高二期间不在学校上晚自习,但前提是学习成绩稳定。
徐泰康也知道是自己理亏,加上不想再给自己外孙添麻烦,所以认真道:“记住啦,外公以后一定会按时吃药的。”
刘秀荷刚好在他们对话结束的时候端着面从厨房走出来,说:“星星,饿了吧,快过来吃面。”
徐熠星确实饿了,他接过面一看,有些哭笑不得。
与其说是面,不如说是满满一碗肉。
“外婆,不用每次都给我放这么多肉,您和外公才应该多吃点肉。”
刘秀荷佯装呵斥他,说:“你现在还在长身体,应该多吃点肉,外公和外婆都这么老了,少吃点肉没关系。”
家里生活拮据,徐熠星看着外公外婆瘦弱的身躯,他知道外公外婆又将自己不舍得吃的肉全留给他了。
心没来由的涌上一股酸痛,最终他将碗里的面解决干净了,然后用拙劣的演技告诉刘秀荷剩下的肉他吃不完。
刘秀荷端着碗让他多吃几口,但拗不过他,无奈之下,只能和徐泰康帮着解决。
“害,你这孩子,每次都只吃这么点,难怪那么瘦。”
老人家总是心疼自己的孙子,宁愿自己少吃也不愿饿着孩子。
徐熠星朝外婆笑笑,说:“晚上吃太多容易积食。”
吃完饭后,徐熠星坐在客厅里陪着两位老人聊天,一阵欢笑过后,他让他们先去休息,他洗漱完还要写会作业,刘秀荷叮嘱他不要学太晚,他都耐心应下。
高中学业重,尤其是还要一边打工一边学习,所以熬夜是常有的事。
夜晚幽暗无声,窗外的桂花树散发着清香,意图给疲劳的人们带去了一场好梦。
也许是太过劳累,徐熠星迷迷糊糊间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中间他做了个冗长的梦。
时间和空间在梦中转变,最后停留在一棵树下。
满地金黄,男孩坐在掉落的桂花上,圆润的脸上满是泪痕,与前面带着笑容和家人站在一起拍照的女孩形成鲜明对比。
男孩看着那欢乐的一家人哭的越来越大声,嘴里不断喊着妈妈。
“你怎么了?是和家人走失了吗?”
如珠落玉盘般圆润的嗓音在头顶响起,男孩抬头看到了刚才还在不远处拍照的一家人,现在正围在他面前。
小女孩直勾勾的盯着他,唇瓣一张一合。
在梦中,男孩看不清她的脸,哪怕他使劲睁大眼睛也依旧看不清,只能看见那双明亮的眼睛和女孩脖颈左侧那个像星星一样的胎记。
场景又开始转换,那棵桂花树化为白雾在梦中散去,只剩下机器的滴答声。
转眼来到了医院,医生和护士沉默的站在一边望着病床上的年轻女人。
女人瘦骨嶙峋,面颊凹陷,面色发青,是长期被病痛折磨所导致的。
病床边还站着一位少年,少年半跪在床边,紧紧抱住女人,白色的床单被他的泪水沁湿了一大片。
女人试图用最大的力气抱住他,可奈何力不从心。
少年窝在母亲怀中,嗓音嘶哑,“妈妈,我不要你离开我,我不要……”
女人轻轻抚摸他柔软的发丝,“熠星长大了,能照顾好自己和外公外婆了。”
徐熠星摇头,泣不成声。
躺在病床上的女人看着自己的孩子,心里是身体上的痛所不能比的撕裂般的痛,她轻声呼唤,“熠星,听妈妈说。”
听到女人的呼唤,徐熠星抬头,紧紧拉住女人的手。
“妈妈房间的柜子里有一张银行卡,里面是妈妈这些年攒下来的两万块,密码……密码是你的生日,本想着继续攒着……给你结婚的时候用,但现在怕是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她每个字都说的极慢,带着厚重的喘息声,时不时咳两声。
尽管如此,她还是用尽全身力气去交代他一切。
“希望妈妈不在的日子里,你自己也能够很好的生活,这样妈妈也能走的放心些……”
话落,心电图机发出一声巨大的长滴声,女人的手在徐熠星手中渐渐无力。
这一刻,整个世界变得昏天黑地,什么也看不见。
砰——
徐熠星从梦中惊起,额头还冒的密密麻麻的冷汗,桌上的闹钟因他的动作太大而被撞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