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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被打晕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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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成雪长的很邪魔外道。他不凶神恶煞,也不邪魅狂狷。更确切说,他一看就不是良家子弟。
正道那边管他叫兔儿爷。
“那公子一身烟水碧,头戴儒士巾,尖下巴,狐狸眼,白面朱唇,脸侧赤金纹。一番晤谈,裘吟只觉其外柔内慧,黠而多智,真乃风流人物……白骨宗败亡,也在情理之中了。”
“啪!”封行秋摔烂了杯子。
“娇娇!”封成雪呵斥。
封行秋下意识将手搭在膝盖上,坐有坐相。“白骨宗余孽……尽数伏诛……”
她向来记不清梦中情状,可见了这张看惯了的脸,脑中先是一段绝非臆想的念白,又是梦中封成雪阴沉沉的话语。
白骨宗立派六百三十二年,底蕴深厚,宗主年少有为。长老虽内斗不止,实力为尊,但每逢大难,必是一致对外。既有财力,又有人力,怎会败亡?再者,魔道中人保命法门众多,身外化身,魂牵傀儡,夺舍重生,神魂出窍,比比皆是。怎会……尽数伏诛?
“封娇娇。”封成雪不悦。
“我改名叫封行秋了!别管我叫娇娇!”魔音绕耳,封行秋不耐。
“好啊,你长本事了。敢和叔叔顶嘴了……”封成雪勃然大怒。
“唉,我没啊。”封行秋有些憷他。脾气大又爱摆谱,世俗家长作派。“外柔内慧”“黠而多智”,只能说毫不相干!
难道是封右搞鬼?在茶水里动了手脚,乱她心智,好离间他们叔侄,让自己众叛亲离?
封氏子嗣众多,封右出生不正,生母是掳掠来的正道仙姬,毒杀上任宗主后自尽。若不是小叔力保,封右只怕要被群情激奋的门人抽筋剥皮、碎魂夺魄。
“眼珠子飞来飞去,心思不定,难怪卡在筑基天堑五年。你看那封右,十五筑基,堪堪十年,已至金丹,放眼正魔两道都是少见。”
“吾兄封舂,三十金丹,六十三元婴圆满,一百余岁出窍……”
“可惜封右的娘使缠骨香,夜夜欢好,毒入骨髓,麻痹神志,老爹被一刀剁了头。出窍又如何,处高位则妄自尊大,不见低处蝼蚁蚀梁柱,一叶障目。持妙法则自恃武力,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止步不前。”封行秋笑嘻嘻,骨碌碌转动着茶盏。
“世情薄,人情恶,我愿从心,随波逐流,逍遥快活,安逸自在。”
封成雪洒然一笑,有了几分外柔内慧。一掌推出,直袭封行秋面门。
封行秋抱头,羽毛也似飞到殿门口青金色石碣上,挂作年节腊肉,半天起不来。
“一招都接不下的废物。”
云白鞋履落地无声,觑看着连鞋子都干净漂亮的小叔,封行秋恍然觉得,他或许是真的厌恶她。
雨未歇,漓过白伞,砸到封行秋眼睫。
“我再这么废物下去,小叔可会大义灭亲?毕竟,封右比我更适合这少主之位吧。”
封行秋睁大眼睛,一错不错观察他的神色。
封成雪俯身,白伞斜来,挡住风雨。鲜红的伞骨如经络,鼓跳。
“缘何这般想?”
要不要告诉他所梦之事?
“封、娇、娇!”
“我……对不起啦。”扒拉着他干净的裤腿,封行秋无赖般环住发怒的青年。“最近宗主大人对封右青眼有加,娇娇心中酸苦……”
呕呕呕!
自己怎么会说这种话?刚刚是什么东西在撒娇?
好像……很多年以前,也曾这么和封成雪撒娇作痴。好像……比童年更早的从前?
封行秋握紧拳头。一定是和龙卿庭处久了,耳濡目染了娘炮的习惯!
封成雪一怔,脚尖微挪,终究没有踹下去。“起来!堂堂少宗主,竟这般没骨气!”
“小叔是我世间最亲近之人,父亲临终托孤,我对小叔可是全一一身一一心一一仰仗。亲密些许,有何不可?”胡言乱语着,封行秋起身,舒了懒腰,强压下碎骨般的疼痛。
刚要舒展坚强的笑颜,眼前一黑。
银杏树青绿,伞盖叠为重嶂。平滑如镜的地面泛起雪浪,如水波聚而复散,不留痕。
“果儿未结,真不是时候。”
封行秋搔头,倒在树下。这里无花无果,无香无味。
她困于此地多时,神志清醒,掐胳膊踹树却不觉疼痛。不知今夕何夕,也不知孰真孰幻。
树下一方石几,颇有年岁,苔痕暗滋。上有一书,翻开却无字。当中夹着一只秀气的狼毫,紫玉杆,金泥犹新,以待来者。
封行秋打算提笔写一二,苦于无墨,只得作罢。
她想爬上树顶,方七八尺便遇到黏重的阻力,滋溜溜落地。
无声的世界,寻常人早就疯癫失智了。于修仙人和修魔者却是入定潜修的好地方。封行秋凡心未泯,拔了树皮胡啃,聊以慰藉口腹之欲。
“对了!”灵光一闪。
捉起笔,嘿嘿一笑,张开嘴咬住笔尖濡湿。左右无人,马虎些无妨。
待到笔润润如攒尖荷花,凝神落笔,运气定心,笔走如飞。
书页上无丝毫水迹。
再看这笔,也恢复原状。
封行秋环顾四周,自嘲地挠挠头:“什么鬼地方……”
犹不死心,在其上胡画着。干脆写了自己名字“封行秋”。
“我去!成了!”只见书上端端正正三字“封行秋”。
“难道是什么法宝?”捏住书角,吃奶的力气使出也撕不开。
“为什么我的名字可以写上去?”
“这算是认主了?”
封行秋喜气洋洋地写下了“封成雪”三字。
他的也行?
无字书簌簌翻页,无风自动。
“青年玉冠道袍,赫然是大名鼎鼎的白骨宗首座封行雪。
先前还嚣张跋扈的妖女身躯一震,颤声道:‘小叔,你怎么是这般装束?’
‘娇娇,非是我无情,’男人语调悲悯,眼底却不生波澜,‘正邪不两立。你该上路了。’
……
一番恶战,妖女已是强弩之末,身边爪牙死伤殆尽。
封成雪闲庭兴步而来,长剑在白雪间游曳绮艳的弧度。
妖女独木难支,犹作困兽之斗,凄厉大吼:‘你不得好死……’
‘先前我已手下留情,顾念往昔,留你体面……’血迹沾染长衣,男人低头像想到什么,哂笑,“算了,没什么好说的。’
瞬息。
妖女身首分离。
那颗秀丽的头颅,落地后像漏了水的囊袋,漫开腥臭的血。
‘还是一如既往的臭啊。’男人无视倒伏的尸体,望着碧蓝如洗的晴空 ,喃喃自语,仿佛得到前所未有的平静。”
合上书。封行秋长舒一口浊气。
这只是无字书的一小部分情节,就足够骇人。
封行秋放着万人之上的宗主不干,投靠了道门?
还切下了她的头颅?
这本书究竟是抢占先机、逆天改命的法宝,还是胡言乱语、造假骗人的邪物?
玻璃破裂的声音从结界极远处涌来,思忖间,天旋地转,银杏树倒悬,地面震动如鲲鹏腹语。
封行秋被挤成细溜溜的小面人,滚进光华的侧影里。
耳际隐隐约约传来哭声,呜呜咽咽,诡异烦闷。
眼前的光圈越来越大,就在快要触碰到时,一股吸力,将封行秋的神志丢回现实。
她看到了一个决不会在此地重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