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痴》苗蕴

67、大结局（4）

　　邻居家的狗从四岁养到了九岁高龄，郁晚日复一日看着，有一天，突然有点想家里的捷森。

　　捷森这些年已经老了，高达二十四岁高龄的狗狗不多见，闻人礼硬是把捷森的命养到了这个阶段。

　　捷森对闻人礼来说，不止是狗那么简单，更像是家里的家人。

　　郁晚回去时，家里的捷森原本懒洋洋趴在狗窝里，见她进门，年老不怎么爱动的捷森难得从狗窝里挪出来，缓慢地用自己的身体蹭她。

　　闻人礼：“这次回来，打算留多久？”

　　他以为郁晚是回来看家里人的，应该不会留太久。

　　往常也是如此。

　　郁晚低头摸了摸捷森：“不走了。”

　　闻人礼愣住：“怎么了？”

　　这么爱浪的人突然不爱玩了，怎么都让人觉得奇怪。

　　郁晚：“想陪陪你们不行吗？”

　　闻人礼：“我不需要。”

　　郁晚：“反正我不走了。”

　　闻人礼：“你想留也行，过几天刚好是老爹八十寿诞，你去准备。”

　　郁晚：“好啊。”

　　闻人礼：“？”

　　一向偷懒的人不偷懒了，让他分外奇怪。

　　他没想到别的事情上，只当郁晚突发孝心，当天晚上就和家里人说起了这件事。

　　这些年来，闻人昭转戏路，她盛而不衰，依旧是当红影后，在国际上负有盛名。

　　闻人野独立设计发行了一款游戏，火爆程度不亚于当时的《仙鬼》，在圈子里有了不可撼动的地位。

　　闻人礼更不用说了，他一直跌宕起伏但是从来不会跌破最低值，这么多年来，他没少造投资收购方面的幺蛾子，让对手防不胜防，是商圈里人人闻之色变的人物。

　　饭桌上一桌子人精，他们套不出白商陆的话，就套郁晚的话。

　　郁晚为了防止他们到时候打击过于严重，开玩笑道：“可能我大限将至？”

　　闻人野：“屁话。”

　　闻人昭：“饭桌上说什么呢？快呸呸呸三下。”

　　闻人礼：“你大限将至？老爹身子骨都硬朗着呢，我们家没有短命基因。”

　　白商陆自始至终沉默，夹菜放进郁晚面前的盘子里。

　　他们所认为的最不可能，却是最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郁晚最近几天的体检报告身体每况愈下。

　　明明没有什么大问题，但是器官就是莫名其妙的衰竭。

　　看过国际上很多著名的医生，甚至用过很多先进的仪器，依旧毫无成效。

　　医生说，这仿佛是自灵魂而起的衰老。

　　日复一日，他提心吊胆。

　　求医不成，他索性去求神。

　　有名的道观寺庙里，基本都有白商陆的身影。

　　他捐赠香火钱，成立慈善基金会，为郁晚攒功德，层层台阶爬上爬下，他用毕生的所有为代价，祈求神明不要带走她。

　　只求郁晚，福寿绵长。

　　许是漫天的神佛被他唠叨烦了，郁晚的身体状况稍微好了一些。

　　他们四十岁这年，白商陆正在准备他们在一起二十二年的纪念日礼物。

　　他们距离二十七年，在一起的9999天，还差五年的时间。

　　他想雕一块长生锁，锁住她的命。

　　锁没有做好，郁晚在一个下午，突然特别黏他，想要躺在他的怀里，哪里也不走。

　　白商陆怀里时刻抱着人，他敲了一下午制作长生锁的银条，到胳膊酸疼。

　　怀里的人声息渐弱，白商陆敲击银条的速度也慢慢变缓。

　　近来郁晚身体每况愈下，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留给他们相处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爱人随时都有可能离世的阴影笼罩着他，他比任何时候都要煎熬。

　　怀里的人气息慢慢安静下来，恬静的岁月从他们指尖溜过。

　　就在白商陆一颗心落到谷底的时候，郁晚突然伸出手，抱住白商陆的脸。

　　她躺在他怀里，双手轻轻捧着他的脸，描摹着他五官轮廓。

　　她喊道：“宝宝。”

　　白商陆：“在。”

　　他的语气，轻到害怕把她吹化了。

　　郁晚：“喜欢你。”

　　她扬起唇，眉眼微弯，是极其开心幸福的弧度。

　　白商陆：“我也喜欢你。”

　　说话间，他的唇碰了碰她的额头。

　　蜻蜓点水一般。

　　郁晚：“喜欢你，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她觉得他好熟悉啊。

　　她想啊想，想了半天，也没想到这丝熟悉感从哪里得来。

　　眼前走马灯飞过，过去的数年记忆重现在她眼前。

　　从第一眼看到他起，到他对她表白，第一次纪念日，第一次两个人一起过生日……

　　浪漫的情景，吵架的场景，等着他来哄的样子……各种各样的生灵百态聚集在他们两个人身上。

　　在上帝视角下，她竟是不知道他当时笑得这么开心。

　　明明他才是他们当中冷静稳重的那个人，她是在他身边开怀大笑的那个人。

　　不知不觉间，那个初见冷漠的人已然变成了另一个样子。

　　她眼神涣散开来，生命的最后一瞬，不知道是谁的身子在发抖，谁在一遍又一遍地念叨。

　　“宝宝。”

　　“不怕的……“

　　“不怕的……”

　　伴随着男人竭力压制自己情绪的哽咽哄声，郁晚感觉到心脏处压抑不住的钝痛。

　　她想说些什么，可手却不受控制地从他的脸颊上垂落。

　　她彻底没有力气了。

　　没有力气爱他。

　　也没有力气，重新站起来，去哄她不知所措的爱人了。

　　——

　　许是白商陆生来没有积攒多少人缘导致神佛也不亲不近的苦果，他还是没能许愿成功。

　　他觉得人生不该如此不圆满，可神佛连最后五年的时间都没给他。

　　郁晚身为同辈中最小的人，来参加葬礼的发尚且乌黑着。

　　她是家里年龄最小的一辈，上一辈的闻人老爹白发人送黑发人，因为她的离去，郁姥一夜间老了不知多少岁。

　　整个葬礼一片黑沉气息，白商陆自始至终淡漠无比，仿佛游离在外。

　　有人将他的状态认定为联姻对象死后的漠然。

　　关于郁晚和白商陆二人的结合，外界媒体一律评价为如同昔日白陆两家的商业联姻，没觉得他们有多少感情。

　　葬礼过后，白商陆带着郁晚的遗物，彻底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他去了格外偏远的地方，没人能找到他。

　　闻人家几个人害怕白商陆想不开自尽，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给白商陆打长途电话。

　　有时候白商陆会接。

　　有时候不会。

　　他声音日复一日地衰老下去，成了稳定的中年男人的嗓音。

　　带着浑厚，少了清澈。

　　一天天下去，闻人家觉得他精神状态稳定，慢慢地也不怎么打电话了。

　　郁晚去世的五年后，白商陆悄然回到了A市的墓园。

　　他们的纪念日，郁晚总是忘记。

　　在最重要的9999天，郁晚甚至直接缺席。

　　在两个人约定的这一天，白商陆准备好礼物，捧着郁晚最喜欢的花束，静静靠在墓碑旁边等着。

　　墓碑的人员还是头一次见有人从天黑等到天亮，再从天亮等到天黑的。

　　等他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男人躺在墓碑前方，已然没有了声息。

　　他身前有石子压好的纸张，上面写着家人联系方式和地址。

　　他将身后事安排得妥妥当当，好像知道自己会在这一日死去一样。

　　工作人员抬头看了一眼，只见墓碑上刻着几个字：“郁晚、白商陆之墓。”

　　这是一座合葬墓，白商陆三个字原本有描红，意思是她的另一半健在，依旧存世。

　　而如今，墓碑上的的描红被人磨去，代表生人已逝。

　　静默的墓园里有蝴蝶飞过，落在失去声息的尸体脸颊上，似乎是亲吻，又似乎是抚慰。

　　五年前，蝴蝶死在冬天里，可是她不冷，因为她有她的花拥着它。

　　五年后，她的花也衰老了。蝴蝶的尸体腐烂，催生着他衰老的躯体跟着一起腐烂。

　　最后，他们双双化进泥土里，再也不分开。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