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痴》苗蕴

38、罗绮X007

　　007不是生来就是杀手。

　　他小时候是孤儿，为着自保，他练了一身三脚猫功夫。

　　遇见邻居家的女儿时，只是一次意外。

　　007很早就不上学了。

　　邻居家的女儿却不同，她背着厚厚的书本，模样乖巧，每次007从外面打架回来，都能看到她放学回家。

　　007是个混子，和这样的女孩是格格不入的。

　　他偶尔抽着烟，会看到女孩经过他，战战兢兢的，眼里又透着好奇。

　　本身他们不是一路人，直到有天他受伤，脸上剐蹭了一道，女孩再次路过他，给了他一个创可贴。

　　自那之后他们偶尔会说几句话，女孩瞧着怯生生的，每次见他打架后一身戾气收不回来的样子，却不会躲。

　　久而久之，两个人熟络起来，007对她有心思，但是从来没说出来过。

　　他知道自己没学历没工作，就是个混混，难给女孩想要的东西。

　　他去外地闯荡打拼，想着攒钱，博一番地位出来。

　　然而等他回来的时候，什么都变了。

　　小巷里少了几口人，好几家女孩身边的邻居都被吓得搬走，他去找她，发现房间里空无一人。

　　女孩没有走。

　　警察找到他，告知他女孩有想要留给他这个邻居的遗物，就在她的衣柜里，有两件衣服。

　　她亲自织了给他的。

　　她没有走。

　　可怕的结局是，她死了。

　　死在了杀手组织对他们一家人的追查下，他回来得太晚，她尸骨已寒。

　　在那之后，他当了警察，想要替她报仇。

　　可报仇哪里有这么容易，能在警察眼皮子底下杀人的，又怎么可能轻易被逮捕。

　　他成了间谍。

　　一个真正的，通过杀手组织层层心理测试，将自己心理扭曲策反的间谍。

　　他沾了许多人的血，哪怕将来有幸回归，仇人众多的情况下，他也未必能有好结局。

　　他也没想有个好结局。

　　从始至终，他只有一个目的。

　　——报仇。

　　这是刻在他骨子里的执念，哪怕在杀手组织日复一日的屠杀侵蚀下，依旧能让他清醒的良药。

　　为了隐藏情绪，他将自己变成了机器般鲜少有情绪的人，他计划周密，饶是杀手组织的首领常年多疑，也没觉得他是卧底。

　　多年潜伏下，多数陷阱一直没能让他落网，直到头领真正露出马脚，他才伸出暗地里的触手，一击必中。

　　杀死首领没那么容易。

　　他也没想活下去。

　　但是生命即将逝去之时，仿佛回光返照一般，他突然又有了力气。

　　存着一丝气力，他想去见她。

　　最起码，死在她墓前。

　　他不想死后曝尸荒野，化为魂魄也找不到她。

　　若是尸骨离她近一些，他这个恶鬼，死后也能稍有慰籍。

　　他怎么也没想到……回去的路上，死去的人会重新站在他面前。

　　她挡住他的路，飘在半空，像神，像鬼。

　　更像他死前荒诞不经的梦。

　　她说，要收走他的命。

　　眼前的一切如梦一般虚假，偏偏痛感如此真实，让他难以想象，自己又见到了她。

　　她还活着。

　　亦或者她已经死去，魂归幽都，成了她口中的神。

　　她像之前一样，喜欢吃鱼，尤其喜欢喝鱼汤。

　　她眼睛眨巴着看向他时，灵动无比，仿佛还是原先的模样。

　　她什么都和以前一样，唯独忘了他。

　　007觉得这是好事。

　　他是将死之人，若是记忆里没有他，她能活得很好。

　　长大后的少女和小时候的少女喜好上有不一样的地方。

　　她路上看到别人赛车，觉得酷炫，眼神亮晶晶的，分明想坐，却因为他游乐园游玩的要求没说话。

　　她看到别人画画，手里会不自觉划动起来。

　　看到温泉馆，嘴里会咕哝着有多烫？能有红莲地狱烫吗？

　　她对什么都好奇，什么都想去体验一番。

　　他的人生太短，饶是他撑着数日不睡觉的身体强打起精神，二十四个小时对他来说也太过短暂。

　　他想多活几年，想陪她一起看看。

　　这却是不可能的。

　　于是他开始想死后的事情。

　　007听说红莲地狱专关罪孽深重的人。

　　他生前手上不干净，死后大抵会去那里。

　　所以他提前问了一下自己将来要蹲的地府局子什么环境。

　　少女摇头，说他不会去红莲地狱。

　　他大抵会被送去转生。

　　因为他坏得不够彻底，做的好事也有功德加身，一来二去，抵消掉身上一半的业力后，大概下辈子还会这样。

　　来来回回循环往复，他才可能投生成一个一生平顺的好人。

　　007问：“能遇见你吗？”

　　神明一脸你在想什么的表情：“投胎好苦呢，我才不投胎。”

　　007：“我可以不喝孟婆汤吗？”

　　他不想忘记她。

　　少女：“可以啊。”

　　007眼神微微亮起来。

　　少女：“在冥府当苦役，不用轮回转世，你就能不喝。”

　　007觉得这样挺好。

　　他刚想答应，就听到少女阴森的声音：“鬼魂也有寿元，你这副样子不去投胎转世，大抵只能在冥府当十几年差事。”

　　然后就会魂飞魄散，人间地府查无此人。

　　她以为她能吓到他。

　　他也确实摆出了贪生怕死的模样。

　　她哈哈大笑，说要是求求她，她说不定给他投个好胎。

　　007没求她。

　　他已经想好当苦役了。

　　她既然不记得他，他只需在她身边十几年便好。

　　旁的，他别无他求。

　　也许也有求的。

　　比如在两个人的秘密基地里，度过一个冬天。

　　堆一个雪人。

　　他只想堆一个，她在他身边又堆了一个。

　　一个雪人很孤单，两个雪人在山谷里，就没那么孤单了。

　　哪怕将来太阳出现，冰雪消融，身边也有一个同样的雪人陪着它。

　　生命最后，他听到来自她的声音。

　　“007，落入死局，不怨恨我吗？”

　　007如果能回答的话，他会想说，

　　——如果布局者是她，他盘盘落子，皆无悔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