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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修 ...

  •   “圣上有令,查抄谢府,府内诸人不得擅动,违者杀无赦!”

      中门大开,明火执仗,鲜血染红了整个地面,尊贵无双的主君手带镣铐,身着华服的女眷眸中带泪。

      不堪受辱的主子们一条白绫结束了一生,可冷厉残酷的君王又岂会轻易放过他们。

      开馆戮尸,挫骨扬灰……

      抱头鼠窜的仆从,绝望害怕的婢女,冷漠狞笑的禁卫军……他们朝她走来了!

      “不——阿耶,阿娘——!”

      ……

      “娘子,醒醒,快醒醒啊。”

      听到明镜焦急的呼唤,谢清徽猛地惊醒才发现是梦魇了。

      她白着一张脸坐起了身,大口呼吸着,额头上的汗水昭示了梦中场景的残酷。

      明镜忙前忙后的为谢清徽更换衣物,擦拭汗水。

      “不急,你去把妆台屉子下的丸药拿来。”谢清徽声音有些沙哑的吩咐道。

      明镜的手顿了顿,不忍中又带着些小心:“娘子,那药虽不伤身,但吃多了总有害处,奴婢瞧着如今府里的眼线也没从前那么多了,您何必再吃那药呢?

      为拒圣上给您安排的婚事,主君把您送来老宅已是很委屈了,若让主君和夫人知道您还吃着置人身体虚弱的药物,他们只怕是伤心死了。”

      “你不懂。”谢清徽的眸子中带着不容置疑。

      “阿耶以我身体病弱拒绝了圣上安排的亲事,阿耶是推诿,圣上也知道阿耶是在推诿,只是碍于先前的情分,圣上忍下了心中的不悦,可这件事就像一根刺一样扎进了圣上的心中,总有一天会爆发。

      可若是圣上知道,我是真的病的起不来床了,而非阿耶存心推拒,他气过了这一阵也就好了,断不会再寻阿耶的后账。”

      明镜语气哽咽道:“奴婢只是心疼您,你便是做做戏也好啊。”

      谢清徽轻笑着摇头,眸中却闪过一丝狠意:“明镜,做一件事要想骗过旁人,首先就得骗过自己,做戏总有疏漏,倒不如切切实实的病一场,便是圣上也休想找出半分的证据!”

      服下了药丸,谢清徽的脸色更加苍白了,额头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因着府中娘子的病,谢府众人又是一夜不曾安歇,直到谢清徽安然入睡了,下人们才都松了一口气。

      没有人留意到,膳房的一个奴婢趁机悄悄溜了出去。

      次日一早,谢清徽身体有所好转,向叔父叔母请安后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你们都下去吧,这有我服侍娘子便好。”明镜挥退了下人,悄悄走上前耳语:“娘子,昨日咱们院中一个在膳房服侍的丫头,偷偷去了二门与人相见,明心已经悄悄地监视了起来。”

      “果然是她。”谢清徽对着镜子描眉。

      “娘子早有怀疑?”明镜有些佩服主子的敏锐。

      谢清徽冷哼一声:“阿耶刚把我送来的时候,我是真心以为赐婚那件事就这样过去了,可后来随着院中丫头们的变动,我哪里还猜不出是有细作,顺藤摸瓜下去,那细作便只能是那位派来的。

      若说监视叔父这位曾经手握兵权的将军还能说得过去,可来监视我,只怕就代表了圣上的态度,因此我也从中窥测出了那位的不悦,这才开始服药的。”

      听了主子的话,明镜冷汗直流:“是奴婢大意了,还请娘子恕罪。”

      “你起来吧。”谢清徽摆摆手:“为着让圣上明了,我好几次把煎药的活计都交给了她,想来她也把消息递了出去,此事便是告一段落了,今后你和明心好好盯着她就是了,不必打草惊蛇。”

      “是。”明镜咬了咬唇:“娘子,脉案上,您的身体会逐渐好转的,接下来我们可怎么办啊?若是圣上知道了,难保不会再起赐婚的念头。”

      “不必担心,想来不久之后,哥哥就快来了。”

      谢清徽打量着镜中的自己,褪去了一年前的天真与明艳,多了几分算计与冷静,她摸着腕上的镯子喃喃道:“定要如愿以偿才是。”

      明镜不懂主子的心中的打算,只是静静在旁陪伴。

      ……

      又是一个夜晚,窗前的柳树随风飘动,只着素白寝衣的谢清徽面无表情的坐在窗边听着西院歌姬的弹奏。

      “[1]丽宇芳林对高阁,新装艳质本倾城。映户凝娇乍不进,出帷含态笑相迎……”

      “好一曲《玉树□□花》啊。”谢清徽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只是那眸中情绪却似冷冷冰山,令人打颤。

      明镜察觉到主子怒火,小心翼翼的关上了窗户。

      “娘子,奴婢已经去和二夫人身边的王妈妈见过面了,这几日二夫人身子不好,王妈妈也察觉到了府里人心浮动,尤其是圣上这批歌姬送来之后,府中更是有人想要借机上位,彻底……彻底离间二夫人和二老爷之间的感情。”明镜越说声音越小。

      “哼,当真是行之有效却又上不得台面的下作手段,只是他低估了叔父与叔母的感情。”谢清徽咬牙切齿道。

      “想借机搅乱谢氏,又想离间太原王氏和咱们的关系,圣上可真是打得一手的好算盘,[2]来而不往非礼也,也让咱们的人动一动吧。”谢清徽眯了眯眼,冷声吩咐。

      “娘子的意思是……”明镜有些迟疑。

      “他想断我们谢氏一臂,我也绝不会让他好过,圣上当真以为如今天下四海臣服吗?瞧瞧他做下的事情,远的不说,只说陈留郡公府和西平郡公府上怕是恨毒了他吧?

      耶律氏当真是圣上的好狗,也是他如今扶起的最有力的助臂,听说耶律氏那位嫡长子就是负责西平郡公府抄家的禁卫军首领,也是给圣上献策掌控我婚事的人,若是有人想要鱼死网破,做一些过激的事情也是可以理解的吧,你说对吗?”

      明镜听后笑道:“生死仇恨面前,自然是恨意大过一切了。”

      “是啊,当真是可怜耶律氏那位麒麟子了,唉……”谢清徽嘴上这么说,心中闪过快意。

      不过几日,明镜匆匆过来耳语:“娘子,前日夜里,耶律少卿回府的路上被一群贼人所杀,耶律氏痛失继承人,圣上震怒,派宗亲大臣们查了许久,也只查出了那些人出自已故西平郡公府上。

      据那些贼人招供,他们曾受西平郡公恩惠,若郡公当真被依法处置了便罢了,可耶律少卿却动用私刑折磨府上众人,家眷们也惨遭了毒手,他们是看不过去才替西平郡公报仇的。”

      “圣上怎么说?”谢清徽懒懒道。

      “圣上沉默良久之后结案了,听说给了耶律氏不少的赏赐,还为耶律少卿追赠了忠勇伯的爵位。”明镜有些不忿。

      “忠勇?他也配?”谢清徽冷冷嘲讽。

      “如此也好,其实圣上的心中未尝不知道此事的蹊跷,只是一直查不出来,再拖久了更是惹得朝野非议,哼,世家大族就犹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今后再想不管不顾的下手,也要想想今日之事了。”

      明镜的脸上也难得带了几分愉悦与轻松:“还是娘子聪慧,早早的就安排人布置了下去。”

      谢清徽撸下了手上的镯子:“这几日跑来跑去,你也辛苦了,收着吧。”

      明镜也不客气,笑着收下谢恩:“只当是娘子给我的嫁妆了。”

      “你呀……”主仆二人难得这么开心的笑作一团。

      ……

      只说圣上那边,连着失手了两件事,还折进去了一把利刃,心中早已愤怒非常,日日在宫里处置宫人。

      这日听底下探子来报谢氏大娘子身体大安,他的心思又活络了起来。

      离间太原王氏与谢氏的法子是不行了,是他低估了谢宁的深情,想到这里,圣上冷笑一声,只是明面上王氏和谢氏并无错处,又在士林中名声极好,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想动这两家的,既然分化不成,那便只能拉拢了。

      圣上食指轻叩,很快想到了南安王世子。

      只是还未动手实施,便看到了太傅谢凌上的请求赐婚的折子。

      ……

      谢氏老宅。

      谢清徽坐在梳妆台前,吩咐明镜替自己化一个憔悴的妆容。

      明镜有些不明所以,按理来讲,今日大郎君前来老宅,本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情,娘子怎么反倒是有些不高兴呢?虽不明白,明镜还是听从吩咐。

      “很好奇是吗?”谢清徽闭目养神。

      明镜通发的手顿了顿,小声道:“大郎君来老宅,也许是接娘子回去的喜事呢。”明镜努力的往好的方向想。

      “喜事?或许可以说是,但也可以不是。”

      明镜听后不敢再问,只得加快了梳妆的速度。

      三月春色如许,只是谢清徽也没有了赏花的闲情逸趣,匆匆忙忙的到了前厅。

      此时谢清平已经到了,在与叔父叔母叙话,他没了平时的悠然情态,而是多了几分风尘仆仆的狼狈。

      谢清平看到在老宅已经停留一年多的妹妹忍不住起身:“妹妹身体可还好?”

      看到久未见面的兄长,谢清徽也有些思念:“我一切安好,哥哥呢?阿耶阿娘和妹妹都好吗?”

      谢清平平复了一下心绪:“都好,只是家中实在想念你,阿耶才命我早日接你回去。”

      看到面带愤懑的叔父和叔母,谢清徽疑惑道:“叔父,哥哥是否瞒了我什么事情?”

      谢宁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小心翼翼到今日,侄女的婚事却依旧身不由己,他怎么忍心。

      还是二叔母忍不住出声:“你们还想瞒着徽娘到什么时候?难道她是不知事的孩童吗?这件事情她早晚都会知道,又何必畏缩不言。”二叔母出身太原王氏,发飙时颇有当家主母的气势,众人不敢作声。

      二叔母收敛了怒声,努力用平静的语气向谢清徽阐述一个残酷的事实:“陛下昨日下旨,为清平和江夏王之女昭华郡主赐婚,本打算将你赐婚给陛下的侄儿南安王世子,是你阿耶说你与安国公家的二郎君已经定下了亲事,陛下才作罢。”

      二叔母看了眼犹在震惊中的谢清徽轻声安慰:“陛下此举未尝没有保全谢氏的意图在里面,与皇家联姻固然会丧失许多自由,可叔母听说昭华郡主是个极为不错的娘子,并无皇族女眷中一些不好的习气,陛下也算是为你哥哥寻了良配。

      只是南安王世子太过不堪,你阿耶很是不愿,但又没有办法光明正大拒婚,这才说你与安国公府的二郎君早已订下了亲事。”

      谢清徽张了张嘴:“那安国公府……”

      谢宁略微担忧的看向谢清徽:“安国公与我们谢氏是旧交,断然不会拒绝你阿耶的请求,况且安国公与圣上是表兄弟,对于这门婚事,圣上虽有不悦,但还不至于太过不满。

      只是徽娘你一定要想开点,安国公家的二郎君叔父也曾见过,是个很不错的孩子,不然你阿耶也不会选他的。”

      谢清平看着妹妹内心沉痛,大家都知道安国公的二郎君是良配,只是这种命运不由自己做主的痛楚却难以言说,况且妹妹不过才十四岁,却沦为了陛下制衡臣下的一枚棋子。

      没有嫁给南安王世子固然是一件喜事,可是嫁给安国公府的二郎君又真的会一辈子平安幸福吗?

      谢清平正打算安慰妹妹,婚期还有一年多,要是有别的想法也不是不可以实行。

      谢清徽眸中带泪,平日里温柔的杏眼在此刻却迸发出坚定的神采:“我嫁!

      圣上面前,这已经是阿耶能够为我争取到的最好的去处,叔父与兄长也不用担心我,我们要高兴一点,此次本就是我们有求于安国公府,若要是摆出不情愿的姿态,不光让陛下猜疑,也会让安国公不悦。”

      众人既是心疼谢清徽的懂事,又是痛恨圣上的专制,心中的不满更添了三分。

      没有人注意到,谢清徽的眸中闪过了计谋达成的喜悦。

      是啊,谁又能想到,这场看似被迫的定亲,本就是谢清徽从一开始的算计呢?

      ……

      安国公府,李靖安书房。

      收到了联姻谢氏的消息,李靖安并没有提出异议,只是在心底暗暗盘算。

      士族昌盛已有百年,先帝在时虽有心削弱士族,但也是步步小心。

      可是圣上登基之后却一反常态,主动出击。

      虽然几次动荡下来,皇权有所增强,可是来自士族的报复只怕也不会少,更别说此时圣上已有癫狂之态,多个世家公府被抄,京中一时间血流成河,人人惶恐不安。

      朝中内斗,君臣相疑,真正受苦的却是天下无辜的百姓。

      京都世家恐惧,民生更是多艰,李靖安想到此次出行中遇到的难民,心中酸痛。

      谁能想到,朗朗乾坤,天子脚下,官员落草为寇,百姓易子而食,卖儿卖女的人家更是数不胜数。

      圣上在做什么?官员又在做什么呢?哦,他们在为了争权夺利厮杀的你死我活,又哪里会注意到“区区贱民”呢?

      李靖安的手紧握成拳,额角的青筋彰显着他并不平静的内心。

      百姓百姓!这天下到底还有谁会记得,天下,乃是天下人的天下!

      圣上无道,士族惶恐,民生多艰,他早有取而代之之心!

      如今的赐婚恰合他意,虽然谢氏已无兵权,可是在世家文人当中却有着极重的话语权,倘若他想策反士族,那谢氏的支持便十分要紧,李靖安仔细盘算着各方的势力,眉头微蹙。

      阳光穿透树叶,光影落在了李靖安的身上,不过十七岁的少年却已有了成熟稳重的模样,剑眉星目,瞧着很是丰神俊朗。

      他放下手中的书,站在窗边思考着未来局势的走向,微风吹动书页,停留在了最后:

      “[3]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1]《玉树后、庭花》南北朝·陈叔宝
      [2]“来而不往非礼也。”——《礼记》
      [3]《不第后赋菊》唐·黄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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