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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周府之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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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周国公谴人送来请帖,三日后请王爷前去府中喝小孙子的满月酒。”南山王府一个下人跪在床前向纪世臣奏报。
纪世臣倚在八层金丝蚕被叠起的身垫上,清了一口嗓子,老态龙钟的声音沉沉响起在屋子里。
“这老狐狸一向两不沾边,今天怎的倒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邀我喝孙儿的满月酒。”
说话之时两眼不曾睁开,语气当中倒是带着几分疑惑和不屑。
“去跟他说,本王没功夫喝什么满月酒。”
这时一旁的纪云翰忙阻止道,“父亲,周国公虽然一向自恃清高不染朝政,跟咱们府中也从未有过什么往来,此时却邀父亲上府喝酒,怕是有变。”
纪世臣微微抬眼瞟向旁边的纪云翰,觉得他说得有理,便应道,
“那你替为父跑一趟吧,给他几分薄面。不过你别一人前去,带着赫儿,你们兄弟两也算有个照应。”
纪云翰听到这不禁脸色一僵,但很快恢复如常,随即附和,“是,儿子知道了。”
话说这周国公周百健的妻子长宁郡主,自小在太后膝下长大,身份尊荣,周百健也是世袭的国公爷,只不过到了自己这一代手上无权,只是担了一些虚名。
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瘦死的骆驼终究比马大,周国公膝下有一子周祈年,一女周祈月,公子清廉中正之名远传在外,千金貌美似仙、温柔典雅,令多少人过目不忘,纪赫就是其中一个。
朝中上下几乎没有几个人能在南山王和定西侯的分庭抗礼中独善其身,周国公抗衡了这么久,终究是不得不向现实妥协。
可是,他虽有国公的身份,手上一无军权,二无财权,这既是武器又是软肋。
先前之所以能在两只巨虎中间夹缝求生是因为手上没有可以威胁到他们的东西,可现在若想择一而从,他们便会因为手上没有足够的筹码而轻慢自己。
所以周国公便打算趁着此次孙子的满月宴,来试探一下双方的态度。
两张请帖分别送往定西侯府和南山王府,定西候收到请帖,和手下人商议一番之后,决定亲自上门去喝这顿满月酒,并且嘱咐卫靖然要准备好送给小孩子和周国公的东西,无论周国公有何打算,都要以礼待之。
南山王则将这码事全权托付给了纪云翰,并让纪赫从旁协助。
消息传到纪赫那儿时他正在驯马场驯练一批新进的马匹,听到周国公邀父亲上府喝酒,立马松开手里的缰绳下了马。
“这是唱的哪门子的戏,周国公究竟打的什么算盘!”
来报的人继续说,“不过王爷自己不打算去,而是派二公子和六公子一同前往。”
纪赫头微斜一下,眼睛微眯,很快又恢复如常,“父亲不去定是有打算,我护着二哥去。”
他冲不远处的下属大吼一声,“回府!”
那些人齐刷刷地回应道“是!”
纪赫平时很少在府中待,不是在马场驯马,就是在军营中练兵,因此尽管南山王没有给他兵权,他自己也凭借着过人的为人处世的能力颇得人心,最重要的是他从来没有作为天潢贵胄的高人一等,而是处处都能和士兵们同甘共苦,以身作则。
所以他在军中颇有威望,下面的人对他是威敬有加。
很快纪赫一行人便回了府,遣散随从之后,他一人直奔纪云翰处。
“二哥,此事你作何打算?”纪赫一进门就十分谨慎地问着。
纪云翰见纪赫开门见山,也不再绕圈,“父亲表示周国公意图不明,他就不去了,让你我二人代他前去,探一探虚实,他老人家最后再决定。”
纪云翰的脸色还是微黄,显然没有从前段时间那场大病中缓过来,纪赫见状不禁担心,连声音也低了两分,“二哥,你身体撑得住吗?”
“嗯?哦,我还好。”纪云翰似乎没想到纪赫会这么问,他一时有些语塞,脸上血色更淡了。
“二哥,不用担心”,纪赫上前一步靠近纪云翰,他这才这个弟弟虽然只有十九岁,却已经比他高了近半个头,站在身旁仿佛一座小山,“你放心做事就好,安全我来负责。”
纪赫眼神坚定地看着纪云翰,这是一个弟弟对哥哥的敬爱,更是兄弟骨肉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爱护。
纪云翰看着纪赫那双漆黑又诚挚的眼睛,突然回想起他做过的那些黑事,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不过很快又镇定下来,“好,赫儿,二哥的安全就交给你了。”
纪赫听到后嘴角微扬,脸上泛起不易察觉的羞涩,然后转身离开了房间,去做着赴宴的部署和准备。
“如果你我不是出生在这王府中的亲兄弟该多好。”纪云翰看着纪赫远去的身影,心里五味陈杂。
此时天色已经发暗了,纪赫走在回房的路上心里却慢慢浮现出一个人的脸——周祈月。
这次前去定会遇见她,上次见她已经是在一年多前皇后娘娘的寿宴上,她为给皇后贺寿舞了一曲《凤舞九天》,引得在场所有人连连称绝,皇后更是喜欢得不得了,甚至想破例晋封她为郡主。
纪赫坐在宴席的一角,默默注视着众星捧月的周祈月,他知道那是他此生都不得拥入怀中的皎月。
可是少年热烈的情感表面看起来风轻云淡,实际上犹如山崩地裂洪水滔滔,无数次想压抑住的感情,总会不受控制的浮现。
他的脚步逐渐放缓,吹着傍晚习习的微风,享受着片刻的宁静,忽然天空中掠过几只喜鹊,在头顶“叽叽喳喳”地飞过。
他抬头望着几只喜鹊飞去的方向,不知怎的想起了前几日遇见的那个小丫头。
“一,一心?是叫这个名字吧?”
他心里默想着,嘴角勾起一丝他自己都难以察觉的笑意,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虎的丫头,天不怕地不怕。
不过想来现在她应该已经回家了吧,这么小的丫头没家人管可就真成野丫头了。
定西侯府中,卫佑和卫靖然父子此刻正坐在棋桌前对弈,桌上“战况”胶着,虽说上阵父子兵,但阵下的操练却是你生我亡,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练出真功夫。
卫佑泰然地坐在一边,花白的胡须搭在桌沿,一对冲天剑眉又宽又黑,眉宇之间一团正气,鼻梁高耸,山根直通印堂,静坐不动都犹如江海翻腾,气势磅礴。
卫靖然对立而坐,盯着棋桌苦思良策。卫佑看着儿子紧绷的样子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宽厚雄浑的声音响起,“靖儿,你太认真了。”
他听到父亲的话一时不解,卫佑看着儿子疑惑的表情继续说道,
“成大事者须有静气,面对万事都要有定力,更要懂得顺势而为,如若只是囿于一时的成败而伤了心气和神思,便会永远都停滞不前。”
听到这些卫靖然的眼睛一亮,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刚想张口说什么,被他父亲阻拦了,
“诶,不必多言,先谈谈你对此次周国公府之行有什么看法吧。”
“周国公一直以来都是保持中立,对于朝堂之事很少参与,如今向父亲和南山王同时发出邀约,的确古怪”,卫靖然盯着棋盘上的棋子娓娓道来,
“不过我认为他既然有意向我们示好,不如以礼待之,就算真的不能成为朋友,那也比多一个敌人好。”
“说得好”,定西侯话中掺杂着掩饰不住的喜悦,“能这样想说明你是真的有长进。”
轻轻叹了一口气,继续说着,“如今朝堂形势纷乱,天下不太平,人人都以为我卫佑窃机谋国,真是小瞧我卫佑老儿了,哈哈哈哈”,他敞怀大笑了几声,接着凝重地说,
“圣上近年来行迹怪异,和以前判若两人,忠贞之士多遭贬斥,宵小之徒却接连得意,我若再袖手旁观、高高挂起,只怕会有更多的人罹难呐!”
卫靖然听完父亲这番语重心长的话语,仿佛看见了压在父亲身上的千斤重担。
而作为儿子,他能做的便是和父亲一起扛起这份重担。
在匡君扶国的这条路上,注定要放弃很多东西。
卫佑起身缓缓离开了棋桌,门外的风吹撩着他的胡须,卫靖然站在身后看着父亲远去的背影,心底深处竟泛起了一波心酸无奈。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父亲的落寞和孤独,他肩头的担子实在是太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