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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万小姐,今天你愉快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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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4.6/twoshan
北京今冬第一场雪。
时下时歇,就是不停。
青杉裹着长款黑色羽绒服从片场保姆车钻出来,簌簌雪片迎面而来,助理谢疏南举着暖手宝,像个圆滚滚元宵冲过来。
“杉姐,邹总司机等半小时了。”谢疏南踮脚替她扒拉好乱糟糟的假发片,“快去酒店换礼服,上海那边刚空运来的。”
“推了。”青杉把沉重的头饰扔给她,“今天拍了十四个小时戏。”
谢疏南亦步亦趋地跟她走进电梯,嘴里一直强调:“不能推,妆造弄好我们就出发,今晚的宴会对你很重要,邹总出资拍的新电影马上选角了,不能错过这次机会。”
青杉按下楼层按键,冷觑她一眼,“他的审美能投什么好电影?”
谢疏南眨着圆溜溜的眼睛,闪亮期待,“这次不一样!听说付氏的接班人会赴宴,绝对真佛到场!”
这话一听就是宋临野教的,打着晚宴的幌子喊她去喝酒应酬,“我很累,推掉。”
谢疏南想吓唬她,但语气依旧奶里奶气的,毫无威胁性:“宋临野说了你必须去,绑也要把你绑过去。”
“他是我经纪人,又不是我爸。”青杉瞥她一眼,“你这么听他话,他叫你去死,去么?”
“他才没叫我去死,但他说了今晚你必须去!”
“我要休息。”
“不行,宋临野说了这次晚宴对你至关重要,一定要去!”
青杉耐心告罄,偏过头借着电梯镜面卸发片,镜面映出她晕妆的眼角,谢疏南突然把手机怼到她面前,屏幕上是实时热搜榜——
#演员最终的靠山是演技#
#青杉演的律师vs真实的律师#
#青杉演技尴尬#
“喏,自己看吧,你在片场摔威亚的功夫,温照蕴团队已经买了三个黑热搜。”
谢疏南划动屏幕的手指停在热搜评论区,那里有条点赞十万的评论——
青杉演技太僵硬了,律师演得像AI客服一样。
她瞥了一眼,随手把屏幕扣下去:“上周说我像木偶,这会进化成AI了。”
谢疏南努努嘴:“他们买了五十多个百万粉的营销号黑你,你怎么还这样无所谓。”
“去年我被黑整容他们买的更多。"青杉把卸下来的发片塞给她,漫不经心的笑出声,“你能堵住别人的嘴吗?”
她是真的无所谓。
谢疏楠嘴笨,一时递不上话,正巧电梯“叮”地到了楼层。
青杉抬脚往外走。
谢疏南一边跟上,一边给宋临野汇报情况,没走几步脚步突然滞住,对着冷光屏的瞳孔骤然放大。
因为她看到微博突然弹出的词条:#温照蕴现身棠樾酒店#
青杉走到房门口时才想起来房卡在谢疏南身上,伸手要没得到回应,回身才发现她还在电梯口站着,头埋在手机里。
她有时候很头疼这位小助理,干活一板一眼的不灵光,特听她经纪人宋临野的话,总能令她火大,但却一直把她留在身边,毕竟这圈子里拿真心对她的寥寥无几,谢疏南算一个。
“疏南。”
一动不动。
“疏南。”
高了几个分贝,依旧一动不动。
“谢疏南!”
她猛地抬起头,举着发烫的手机冲过来,手机险些脱手砸在地毯上,屏幕递到青杉眼前,屏上的照片清晰得刺眼——温照蕴裹着貂绒大衣从加长林肯里探出头,身后是棠樾酒店的鎏金门,夜晚下亮如白昼。
今晚宴会的地点正定在棠樾。
“她团队一分钟前才官宣要参加。”谢疏南手指颤抖地调出宴会名单,淡金色页面在光屏上流淌:“原名单上是没有她的……”
手机突然炸响宋临野的咆哮,仿佛要穿过话筒吃了青杉。
“青杉!”宋临野怒吼,“你丫是不是疯了!邹总的局敢给我放鸽子!”
好吵,她嫌弃地把手机拿远了些,不紧不慢道:“我早就疯了。”
“拜托你忍忍好吗!”
“你去忍。”
“嘿…温婊子都站你头上拉屎了你能忍,这会忍不了了!”怒骂炸开听筒,青杉淡定地把音量键按到底,“畏战了?营销号不损你不痛快是吧!我看你是又犯病了,知不知道邹总的新电影选角了,这时候了他的局你说推就推,真把娱乐圈当你家了?”
“嗯?青杉…说话!”
“人呢?!”
用膝盖想也知道这祖宗给他静音了,宋临野到底拿她没辙,态度开始放软。
“活得那么傲有用吗,在这个圈子里混又不是比谁多骄傲,咱就放低一次姿态,再说我也不是死了,邹阳泽对你干什么我能不拦着吗!”
这句青杉可是听清了,冷笑一声,嘲讽的,“你巴不得我去爬他的床。”
这话听得他心里一阵发毛,不冷不淡的呵呵两声掩饰,“邹总拿你当角捧,你演好戏就是对他最大的报答,其余的我哪敢要求。”
青杉眼神示意谢疏南开门,门被刷开,青杉往里走,话筒里不断转来祈求声。
谢疏南看着她走进户外阳台,气定神闲地给自己点了根烟,低头吸燃,青烟弥漫。
待一根烟燃尽,她才开口,声音冷淡至极:“我会去。”
其实当得知温照蕴空降时,青杉就已经改了主意,她从来就是这样,不惹事,不惧事。
她只是见不得宋临野痛快,总是憋着股坏劲气他。
还有那个杀千刀的邹阳泽。
她继续道:“告诉邹总,让他司机回去。”
宋临野听得出这是警告,如果不照办,这祖宗随时会翻脸,刚哄好,他可不想再给惹毛了。
“都听你的。”
……
晚7点,一辆黑色奔驰商务在棠樾酒店门前稳稳停下。
镁光灯在夜色中织就一张光网,车门旋开,青杉倾身,低眉浅笑,这时候又是甜美热情的大明星了。
她搭着侍应生的小臂起身,红色裙摆像一尾被月光定住的锦鲤,顷刻间顺着真皮座椅流淌而下,在漫天素白里烧出血色涟漪。
谢疏南“唰”地展开一把黑绸伞,将她护在伞下,她一呼一吸间呵出白雾,谢疏楠想把伞往她那边多倾些,却听见她轻声说:“雪又不咬人,让他们拍。”
拍够了,好放她进去。
风撩动她额前碎发,她也不去拢,任碎发粘着雪片飘在腮边。摄影师疯狂按快门,她训练有素,眼睛都不眨一下,雪光把她的轮廓镀得发亮,像一颗圆润的珍珠。
快门连响数十声才稍稍平息些,保镖一前一后开道,一行人跟着引路的公关走进旋转门。
酒店走廊地毯吸走脚步声,一进大厅水晶灯晃得人眼晕。
青杉手摸向包里,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外壳,这会烟瘾犯了,她想一个人待会。
“我有点事,你们先上去。”青杉对众人说。
谢疏南立马严阵以待,“我在这等你。”
“这里我熟悉,你跟着他们上去。”
“不行!万一你跑了怎么办,宋临野会撕了我——”话说一半,看见青杉眼神冷冷扫了过来,嗓子一噎,后面的话愣是吞了回去,妥协道:“……我上去。”
青杉莞尔,抬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真乖,去吧。”
早听闻这位脾气差,出了名的难相处,公关也不敢多嘴,连忙递给大明星一张VIP电梯卡:“您一会可以刷这张卡到顶楼,晚宴半小时后开始。”
青杉接过,道了声谢谢。
谢疏南一步三回头地跟着公关往电梯往里走,心里隐隐不安。
高跟鞋在寂静楼道里敲出清脆回响,青杉走到一个静谧的地方,推开门。
冷风裹着雪花扑面而来。她反手掩上门,红裙摆扫过结霜的冬青丛,细高跟陷进积雪里。
烟有些发潮,打火机擦了三次才点燃,青杉倚着石柱呼出白雾,看火星在雪夜里明明灭灭。
顶楼隐约传来钢琴演奏声,大概是为晚宴开场预热,说明宾客已经陆续到齐,邹阳泽此刻还未见到她出现,一定十分不悦。
她心里比谁都清楚自己当下的处境——长期依赖同质化角色,难逃花期短暂的命运,必须率先跳出舒适圈,用作品赢得口碑。
也清楚,邹阳泽是一个有能力将她从舒适圈里捞出来的人。
其实她咬咬牙,心一狠,想要的就会长腿跑过来,所付出的其实也不昂贵,任谁都凑得出来,一点尊严罢了。
没有显赫的背景,这一路走来,她所妥协的还少吗?籍籍无名时,拿尊严换机遇,换到一点后,就拾起一点曾经被自己放下的东西。
几时低头,几时昂首,都掌握在自己手中。
她喜欢自己越来越坚韧的眼神,享受完全主持自己的感觉。可偏偏有人要指点她,告诉她这样做不对,在这名利场里想要走的长远活得精彩,就要识时务,要做菟丝花,依附于更强的人。
但并不是帮她。
那个人想要掌控她。
雪似乎急了几分,一辆迈巴赫安静地碾过酒店前庭的新雪,拐进棠樾酒店贵宾通道。
车缓缓停在路边。
青杉完全没察觉周遭的变化,倚着贵宾通道前的石柱点了第二根烟,红绸缎礼服被风吹得紧贴在身上,勾出玲珑曲线。
司机梁唯一小心地解开安全带,声响极低,怕惊扰了后座静心养神的人。刚要打开车门,请那位女士让让路。
下一秒,后视镜里忽然映出男人抬手的动作。
后座的人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梁唯一停下开门的动作,转半个头,“需要叫她让下路吗?”
付涵侧眸,那一抹晃眼的红又撞进视线,他微眯了下眼,才放松睁开,“不差一根烟的时间。”
梁唯一不多问,听话照办,同时觉得有些纳闷,顺着先生的视线看向窗外。
方才只将这位女士当成路障,不觉得怎么,两秒观察之下,才发现她长得特别漂亮,巴掌脸,暗淡天色下白得像在发光,虽然只有一个侧脸,也看得出气质不凡。
一身华丽装扮,应该是被请过来的明星。
跟着先生久了,圈里一些人一些事他也略知一二。这场宴会的东道主邹阳泽家中产业颇多,包含酒店、澳门赌场、生物制造,邹父对儿子寄予厚望,当接班人培养,偏偏这位少爷只对娱乐圈感兴趣,其它领域一窍不通,无奈之下为他开了一个娱乐公司,发展成什么样全看他造化。
想来邹老板也是想证明自己在娱乐领域颇有建树,请了一些大明星、大导演。
可在这场宴会里,这些平时耀眼的、被光环加持的娱乐圈名流不过是点缀罢了。
而那些商业大亨、老钱新贵充其量就是抛砖引玉里的砖而已,至于真佛……
此刻正靠在真皮座椅上,养精蓄锐。
时间一点点流淌,车内隔绝了风雪的哀嚎,车灯已灭,车内静谧舒适。
梁唯一观察着青杉,见她手里的烟就快燃尽,准备启动车子,谁料这位女明星烟瘾不小,旋即又给自己点上一根。
其实青杉的烟瘾不算大,忙的时候根本想不起,只是人一散下来就容易多想,需要用尼古丁压一压。
梁唯一发现了矛盾所在,先生要等,但她一根接着一根,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他抬眼去看后视镜,男人眼已合上,又恢复到了闭目养神的状态。
他犹豫了会,还是决定询问一下,刚转过头,却看见后方悄无声息地驶来一辆白色Carrera GT。
这个时候才到,除了他家先生,还有谁敢这样姗姗来迟?
定睛细看牌照,果然是邹颖茵的车。
邹家长女,处事雷厉风行,现如今邹家大部分产业全权由她经营,相比邹阳泽,付涵与她接触更多,加之二人在温哥华时是校友,自然有几分交情。
想必她也认出了先生的车,不声不响地停了车,没有打扰。
梁唯一低声提醒:“先生,邹小姐的车停在了咱们后面。”
男人呼吸声清浅,存在感却强,沉默地睁开眼,眼神略显倦意。
他将车窗落下半截,却没有理会后方的情况,而是将目光落在那位女明星所站立的地方。
谁也想不到一位耀眼的女星此刻正躲在角落里吞云吐雾。
其实说“躲”有些委屈她了,因为她看起来实在太坦荡了。
几秒后付涵收了视线,眼眸一如既往的冷淡疏离。
一道低沉的嗓音响起,噙着丝笑:“提醒她一下。”
梁唯一立刻反应过来,先生这是要帮她躲掉其他人的眼睛,旋即摁下喇叭。
“滴”一声划破夜空。
青杉惊得原地轻跳了一下,连忙把烟头摁灭在大理石柱上。付涵闻声抬眼,目光恰巧撞上她提着裙摆后退的模样。
方才的坦荡模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下一秒。
女人朝车的方向看了过来,隔着百米的距离,目光与他遥遥相撞。
眼神里有什么就看不清了。
“走吧。”付涵收回视线。
青杉还是懵的,视线里有车驶过来,本能地退后避让。
车子越来越近,方才与她对视的那个男人的侧脸,在她面前越来越清晰。
后窗半开的缝隙漏出一线暖光,青杉只看到他上半张脸,眉骨立体,鼻梁高挺,和一双生得极为好看的眼睛,眉眼被车内灯光镀了层淡金,有种不真实感,令人感觉遥远。
当她想最后看一眼时,车窗升了上去,迈巴赫无声在她面前划进通道,视线跟随,车窗上映出她僵硬的神态,一闪而过。
随后紧跟着一辆白车,同样流水般闪过,只是她不知道自己被车内的邹颖茵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
青杉扶着冰凉的石柱站稳,理智回笼,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行为全落进了陌生人眼里。若是往常被人这般注视,她早该警惕对方是否有偷拍。
可这次她却不那么害怕。
或许因为那人周身上下的气质过于疏离,连多余的目光都不曾施舍。
她最后看了眼迈巴赫消失的转角,直觉他这种人物若要拿捏谁,该是用并购案当棋盘的主,犯不着用偷拍他人丑态的下流手段。
迈巴赫驶入贵宾通道内,车灯拖出长影,付涵望着窗外流动的昏黄光斑,淡淡问道:“怎么把窗关了?”
梁唯一憨笑,方才是他控制了总开关,将后座车窗合上了,“您向来不喜烟味,那位女士抽得实在厉害,怕熏着您。”
付涵轻笑:“你倒是很了解我。”
这话说得温淡,梁唯一却莫名从中品出了男人的几分不悦。他从后视镜里观察他的神色,男人睫毛在眼下投出暗影,神色一如既往的冷。
有点不一样,却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梁唯一摸不到头脑,识趣地闭了嘴。
车泊入贵宾停车位,付涵敛了敛疲倦,修长的手指松了松领带结,推门下车。
邹颖茵的白色宾利停在右后方,几乎和他同时下车。
昏暗灯光下,男人给她一道颀长背影,宽肩窄腰,背并不绷直,藏青色衣料顺着肩背滑下,线条利落流畅,停车场顶灯在他脚边拖出斜长的影。
多年未见,气势尤甚。
邹颖茵心里一动,柔声喊他:“Evren。”
付涵回身的幅度很轻,像是早料到会遇见故人。
邹颖茵几乎是小跑着到他身边,踩着八厘米高跟险些摔倒,付涵抬手要扶,她一个踉跄,下意识抓住他递过来的小臂。
男人的手臂结实有力,温热的触感透过西服面料渗进来,比她记忆里更健硕了。
“当心。”
他手腕微微使力,带得她往前半步,半个身子虚虚栽进他胸膛,却并未触及,干爽凛冽的木质香调扑面而来,这让她有一瞬的失神,但她很擅长掩饰,心里一抹,借着他手臂的力量站稳,仰起头时脸上依旧只是见到老友的喜悦。
她冲他莞尔一笑,“你什么时候回国的,我竟然都不知道。”
她笑得灿烂,这种笑容极少出现在她脸上,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方才在外面就疑心自己看错了,明知可能性很小,也按耐不住心里的期待。直到认出他背影的刹那,心才降落实地。
付涵回国已一年有余,老爷子不想他太早抛头露面,留他在香港打理分公司大半年,这两个月才准他回京。
他回国这事到现在还算是秘密,但今晚过去就不是了。
他笑了笑,省略了香港那部分,“去年冬天。”
邹颖茵有些惊讶,很快又被失落感覆盖,一年了,他居然都没告诉她,甚至这一年里他们还有过联系,都未曾听他提起。
但她很擅长掩饰,脸上笑容未散,故作无所谓地嗔他,语气却是温柔的:“一年了才肯赏脸见人,我差点以为你定居加拿大了。”
付涵嘴角微抬,听出在怪他,“温哥华成天下雨,不是人呆的地方。”
“还是国内好吧。”邹颖茵又想到今晚的宴会,“你今晚怎么会来?”
他语气闲散:“有邀,就来了。”
“有邀?”她重复,眼里闪过一丝错愕,“是…阳泽请你来的?”
付涵微一颔首。
“他怎么会和你联系上?你们最近见过面?”
付涵想到什么,眼里浮起一层疏浅的笑意,“这你就要问他了。”
他没跟她卖关子,况且他人已经在这了,犯不着藏什么,至于邹阳泽为什么会联系上他,那确实是另一段故事了。
邹颖茵直觉自家弟弟没干什么好事,不好意思再问下去,目光有些尴尬地挪了挪,恰好看见侯在一旁的梁唯一。
她实在遗忘了,想了一会终于想起他的姓氏,试探性地打了招呼:“梁…先生。”
她自然不必称他为先生,不过到底是他身边的人,在她眼里,总归是不一样的。
难为邹颖茵还记得他,梁唯一感到惊讶:“好久不见邹小姐,难为您还记得我。”
“Evren身边的人,怎么会忘了。”
话是对着梁唯一说的,眼睛却是看着付涵。
这话这眼神就过于直白了,付涵懒得配合,只道:“辛苦你。”
邹颖茵不知道自己的笑容有没有凝在脸上,多少年了,还是没能习惯他的脾性。
看他周遭就知道了,助理兼司机一直都是一个人,就连在加拿大读书那会,社会治安差到离谱,他都没多带一个保镖。
印象里他从不在乎别人是否知道他的身份,也不怕别人将他与一些泛泛之辈混淆。
她就是在他身上才明白,有些人天生就不需要任何伪装,浑然天成的坦荡。
他们没有寒暄太久,由于晚宴即将开始,乘着私人电梯直升到了顶楼。
……
青杉回到晚宴现场时,里面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晚宴开始前,每位宾客都有一间单独的休息室。此时休息室里,宋临野正对着谢疏南口水乱喷。
“人哪去了?”宋临野掐着腰,“我让你看着她,人呢?我看你是干到头了!”
对面的谢疏南垂着头。
“以前没看出来你胆子这么大,我有没有告诉你,今天务必看住她!你可倒好把人给我放出去了!”说到这,宋临野狠狠地指了她一下,“你知道这部电影对她多重要吧,要是出了什么意外谁来担?你吗?她脑子有病你也跟着糊涂!青杉今晚要是不出现,你立马收拾东西给我滚蛋!”
谢疏南吸吸鼻子,“杉姐今天拍了十多个小时戏,只是累了,想…想一个人呆会…”
宋临野气到笑出一声,“你心疼她,谁心疼你?我看你也是脑子有病,到底分得清楚谁是你老板吗?知不知道公司谁说了算?”
谢疏南想说当然是青杉,就算她再迟钝也看出来了,青杉的赚钱能力有多恐怖,一个人能养公司上下几百号人。
可她不敢说。
她摇摇头:“不知道。”
“屁的不知道!”宋临野气得鼻孔直冒火,“行,你就向着她吧,立马收拾东西给我滚蛋!”
谢疏南咬着嘴唇,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宋临野——”
宋临野回头,果然看见青杉,正倚在门框上冷漠地打量他,那眼神寒得他汗毛竖起。
宋临野佯装镇定,凶巴巴地兴师问罪:“你上哪去了?”
青杉慢悠悠走进去,把谢疏楠拎到身后,自己往沙发里一陷,双手抱胸,身姿妖娆又懒散,对着宋临野说:“肚子疼去趟卫生间不行?”
他站,她坐。
他怒气冲冲,满脸狰狞;她松懈散漫,一脸无所谓。
宋临野嘴角一抽,“…呵,你倒是会挑时候上厕所,邹总刚才一直问我要人,我还以为你怕了温照蕴跑路了。”
本意是想刺激她一下,谁料这祖宗非但不气,反而饶有介事地思考片刻,仰起脸,表情认真又坏,“我现在跑也来得及。”
宋临野看她这副挑衅的样子更来气了,撸起袖子就要上前跟她理论,结果刚凑近就闻到一丝气味,他吸了吸鼻子,表情瞬间严肃了,“你是不是又偷偷抽烟了?!”
青杉表情有一瞬的凝滞,脑海里闪过后座男人的侧脸。
很快恢复原样,轻描淡写地“嗯”了一声。
宋临野就知道她没干什么好事,恨不得掐死她,“你是不是疯了?外面都是媒体你敢出去抽烟!被拍到你就等着被黑死吧!活该!”
“行了!”她难得喊了一声,全场都安静了。
宋临野懵了,这祖宗还来脾气了?
青杉抬眼,慢条斯理地对上他的视线,把话补充完整:“没被拍到,你怕什么?再说被拍到又能怎样,又不犯法。”
拳头打在棉花上,宋临野一肚子火没地方发,看见缩在一旁的谢疏南,怒气冲冲走过去,拿手一下下戳着她的脑门,“看看你干的好事,要是给人拍到上了热搜,她名声臭了,你丫也滚蛋!都别好过!”
青杉站起来,一把拽过谢疏南,把人护在身后,眼睛瞪着宋临野,警告的语气:“你拿她撒什么气!”
“你——”宋临野气的鼻孔翻天,被气走前甩下一句:“你给我老实点!邹总一会来看你,少摆出你那副态度!”
邹阳泽哪还有功夫搭理青杉。
他脚步匆匆往电梯口走,后面跟着两个黑衣保镖,准备下楼接人。
刚到电梯口,电梯门忽然向两侧滑开。
邹颖茵踩着红底高跟鞋迈出来,身后的男人分外显眼,西装衬得肩线凌厉,邹阳泽挑眉吹了声口哨:“巧啊二位。”
邹颖茵皱眉扫过他流里流气的表情,“你在这干嘛?”
“这不等付涵哥呢,让你截胡了。”邹阳泽朝付涵伸手,“好久不见,哥。”
付涵握手很稳,“好久不见。”
“我家老头念叨半个月了。”邹阳泽拇指蹭过鼻尖,寒暄道,“非说付家在吉隆坡的新酒店抢了他三亚项目的风水。”
付涵一挑嘴角:“改天我介绍个风水先生给老爷子算算。”
邹颖茵觉得自家老头荒唐,“可别折腾,他最近又改信占卜了,上星期还往公司搬了个一米高的紫水晶。”
三人朝宴会厅走去。
“付伯伯已经安排你打理付臻了?”邹颖茵突然问。
付氏家族的发迹史要追溯至清末民初的航运业,历经百年风云沉淀,成为横跨政商两界的巨擘。其控股的付臻集团在全球各个地区都设有分支机构。
千禧年付氏第四代接班人付延礼——付涵的父亲,启动全球化战略,在“一带一路"框架下,付臻集团近十年拿下多个沿线国家基建项目。
这个百年家族始终恪守“实业报国”的祖训,如今付臻集团既是能搅动风云的资本,也是践行国家战略的重要力量。
要说付涵归国不是为了接手家族企业恐怕任谁都很难相信。
“谈不上打理,暂时协助。”声音沉稳,语气却轻。
邹颖茵侧眸观察他的神色,没捕捉到任何蛛丝马迹。她分不清他到底是谦逊,还是避嫌,又或是根本不在乎这些。
她笑笑,“你能力那么强,付伯伯迟早会把付臻交给你。”
前面引路的邹阳泽突然回头提醒:“马上到了。”
三人穿过香槟塔组成的廊道,宴会厅金门近在眼前,两侧侍应生朝他们恭敬鞠躬,一左一右拉开大门。
门一寸寸敞开,里头的暖光连同好多双眼睛同时望出来,几秒过去,眼神又不约而同地停在付涵身上。
邹颖茵站左,邹阳泽站右,为中的男人却是个陌生面孔,但这样的站位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
到底是谁呢?
已经有人联想到了一个人,或者说一个身份——传闻中的付氏接班人。
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懂得适可而止,谁也没有看太久,一双双眼睛淡定地收回,氛围很快恢复如初,端着高脚杯继续寒暄彼此,但心思却不同了,有些人已经敏锐地察觉到这场宴会才刚刚开始。
权利、机会、虚荣、利益,像海浪般汹涌起伏在人心。
而青杉却像是被某种庞大存在惊动的鹿,表情霎时变了,脚趾都下意识地一蜷。一旁的宋临野看她这样,以为她终于开窍了,调侃:“你认识?还是想认识?”
青杉眉头皱着,“你懂个屁。”
他觑她一眼,冷笑:“大明星,好好管理一下表情,别让人看笑话。”
青杉瞪他一眼,“闭嘴。”
宋临野被怼得一愣,他可是好心提醒她,不识好人心的死丫头。
他一步步走向宴会厅内,面对陌生的招呼,态度温和又谦逊,保持着留有余地的冷漠,一分不多,一分不少,这股气质带动青杉的心脏疯狂跳动,独一份的,让人一眼就认得出来。
就像坐在车里时看向她的眼神,明明是他偷看在先,但被他看着时,竟然觉得自己在那里抽烟才是错的。
“你知道他是谁吗?”她问宋临野,眼睛依然盯着付涵。
宋临野眼神茫然地扫了四周一圈,最后看向她:“你问我啊?你不是不让我说话吗?”
“你到底知道吗?”语气不善。
他表情微微错愕,觉得她是真的不谙世事,“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被邹家姐弟接上来的人应该是谁?又能是谁呢?”
其实那个传闻她比谁都要早知道,是邹阳泽亲口告诉她的。
那天她刚下夜戏,邹阳泽给剧组送来一车夜宵,拍了一天戏好不容易能休息了,又得陪这个少爷吃宵夜,青杉就没什么好脸色了,吃了几口就撂了筷子,面无表情地赶人:“我饱了,现在需要休息,你走吧。”
邹阳泽配合她撂下筷子,坐到她身边,语气委屈:“这个时间来打扰你是我冒昧,可是我真的好想你,你就一点不想我吗?”
青杉厌恶他这样暗戳戳的暧昧,挪了下屁股,坐远了些,抱着胸,直截了当道:“你这话问得可笑,我拍了一天戏,哪来的时间想你?”
到底是死缠烂打的追求者,吃了瘪也不恼,反而更殷勤了,“这么没日没夜的拍电视剧多累,过阵子我投个文艺片,你演女一,年底我打点一下人脉,保你拿个影后。”
话尾,神秘兮兮地补了一句:“付氏集团也会出资这部电影,付氏的名头打出去,不拿奖都难的。下个月我组个局,带你见见付氏的接班人。”
当时青杉意兴阑珊,听过就罢了,也不想真从他手上拿资源。
现在细想想,时间、地点、身份似乎都对得上,大概是了,那个传闻中的接班人。
他这样的人,为什么会隐在车里偷看她抽烟?
这并不符合他的身份。
他到底有没有偷拍?就算她再怎么不在乎流言蜚语,也不想被拍到抽烟上热搜,虽说网友对于这种事已经见怪不怪了,骂不出花样来,但总归不利于她清纯脱俗的人设。
想到这,她下意识提了口香槟,酒是好酒,入喉温和,但她却觉得喉咙被灼烧着。
青杉得眼睛在他身上流转。
邹阳泽忙前忙后地介绍人给他认识,这男人说话时表情果然很淡,和他给人的感觉一样,冷淡的、疏离的、纯粹矜贵的,连看人都是俯视的,却不会让人觉得他在装,因为实在太贵气了,不是后天形成的,必须得是天时、人和韬养出来的。
他们在聊什么就听不清了,他偶尔也会笑一下,很淡、很客套的弧度。
突然有人递了根雪茄给他,青杉背脊一凛,握紧了杯子的高脚,全然忘记掩饰自己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接下来的动作。
男人毫无征兆地抬了下眼眸,狭长的内双,掠过层层人影望了她一眼,只一瞬就收回。
嘴角挂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对递雪茄的人说:“我不抽烟。”
隔着距离,周围也不算安静,青杉却听清了这句话。
这下就不淡定了,他刚才是看了她一眼吧?是笑了一下吧?偏偏在别人递给他烟时看她,这男人到底他妈什么意思?!
顷刻间,青杉做了决定,必须找一个机会找他问清楚。
宴会厅里众星捧月的人啊,多少人虎视眈眈,这个机会何谈容易?
应该说是上帝眷顾青杉。
付涵手机震动,是老爷子的电话。
不会有什么要紧事,无非就是问问他回京以后还习惯吗,不必腾个没人的地儿,但他有点闷了,想出去看看雪。
于是苦苦寻找机会的青杉眼睛霎时亮了,视线里的男人向邹阳泽晃了下手机,走出了宴会厅。
议论声立刻在人群中浮起,一些人已经动了追出去的念头,但众目睽睽之下谁都要面子,加上邹阳泽还在原地坐镇,到底没人敢真的跟出去。
棠樾酒店这一层有一扇不太起眼的门,远看和白墙无异,能直接通往电梯,是为了拍一档密室互动的真人秀打通的,只是很少有人知道罢了。
青杉是那档节目的常驻嘉宾,自然知道,她提着裙子,演技自然地躲过众人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