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谎鬼》轩潇

13、让我牵你的手

　　女人的表情凝固了，她没有想到白凡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白凡的眼睛很清澈，内里像一汪死水，让女人感觉到莫名的畏惧，这种畏惧来得如此突然，以至于不合常理。

　　白凡的周身萦绕着不同以往的气息，这是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眼前的女人让他觉得熟悉，她披着一张陌生的皮，但……

　　啊，那双眼睛，棕色的瞳孔，目中无人的神情，在课堂上经常看见的。

　　“你才是林云。”

　　白凡的话音刚落，女人的脸就扭曲了，像一块浸水的铺在不服帖的桌面上，皱皱巴巴的。

　　她的眼神十分凶狠，仿佛要生吃了白凡一般，“这是我的脸！”

　　白凡皱着眉，难以理解，林云并不丑陋，不，应该说是美丽的，每一次她走进教师的时候，班上半数男生的眼神都会集中在她的身上。一个人为什么会想要别人的脸。

　　“你羡慕这张脸的主人？”这是白凡唯一能想到的理由。

　　但林云似乎并不喜欢白凡这个想法，她半个身体向上折起，抓住白凡的手越发用力，细小的碎裂声传入白凡的耳朵，手快要断了。

　　“我羡慕她，我怎么可能羡慕她，她有什么！”套在血肉上的脸慢慢剥离，露出了黄白的脂肪及下层的血肉。

　　与她的话语相反，她的眼瞪得浑圆。

　　“可你还是羡慕她。”白凡面无表情地说道，他并不看林云，只是注视着自己的手，明天恐怕提不起笔了。

　　倒霉，真是倒霉，他到底为什么要走进来，不过话又说回来，他有幸运过吗？

　　白凡禁不住为自己可悲的命运苦笑了一声，而林云却以为这笑是在嘲笑她。

　　“你笑我，哈，确实是够可笑的，被自己的未婚夫因为另一个女人杀死，他不是喜欢这张脸吗，我就要他一直一直一直看着这张脸，我要让他一次又一次地杀死我，杀死他喜欢的女人！”

　　“你……不会痛吗？”白凡不能理解，这样的闹剧到底惩罚的是谁呢，痛的又是谁。

　　林云愣住了，她手上的力道微微减轻，白凡趁她不备抽出了自己的手。

　　“你到底是想要惩罚谁？”白凡继续问道。

　　此刻的林云突然崩溃了，澄清的泪眼从眼眶流出，顺着肌理滚到地上，化为了血水。

　　“我恨他！我恨苏如！我恨……恨我自己……”渐渐地，她的声音低了下来，“为什么是我呢，世界上这么多人，为什么非得是我呢，如果我那天晚上没有出去，如果我没有爱上他……”

　　白凡静静地听她说话，在林云啜泣的时候，用右手握住了她的手，“可这并不是你的错，爱上一个人，享受着自己的生活，不幸突然到来，你不该为不幸惩罚自己。”

　　“是影子！”林云突然叫了起来，眼球布满血丝，双手暴起要袭向白凡，白凡右手死死按住她的一只手，左手拿出来楚暮给他的符纸按在了林云的脸上。

　　原本白色的符纸在触碰到林云的一刹那发出耀眼的金色光芒，林云被逼退了，脸上的血肉消融露出了白色的头骨。

　　她的表情十分惊恐，只要再晚一点点，她整个人都会被这符吃掉。

　　熟悉的恐惧爬上了她的心头，“你是谁！”她颤着声音问道。

　　我是谁，这个问题问到了白凡，从小到大，这个问题他想了无数遍，没有人可以解答他，他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林云。

　　“走吧，不要再折磨自己了。”林云只是一个普通人，遭遇横祸，变成现在这样，不应该继续痛苦下去了，白凡这样想着，希望她能够得到解脱。

　　林云愣住了，表情慢慢变得释然，“我只是不走运，但我没有做错任何事……”她喃喃自语道，身影渐渐地变得模糊，依稀能够看到她从前地样子，在最后一刻，她似乎恢复了一些理智，看着白凡，想要对他说些什么。

　　“你很熟悉……很可……”话未说完，林云便消失了。

　　白凡环顾四周，那个男人也不见了踪影，巷子里的路灯刺啦刺啦闪着黄光，地上的血已变成黑色，依稀能看见一个人形，大概林云就是在这个位置死去的。

　　一切都好像一场梦，只有手中减少的符纸能告诉白凡刚才发生的事并不是他的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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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白凡回到家时，屋里一片漆黑，没有人回来过。蛋糕依旧摆在桌上，奶油已经凝固了。

　　原本鲜艳的红色变得死闷，甜香味也带了一丝酸腐。

　　白凡拿了双筷子坐到桌旁，挑起一抹奶油，含在嘴里，酸涩涌上心头。过期的时光如同过期的食物，再也无法下咽。

　　空气沉默着，直到一阵敲门声打破了寂静。

　　白凡沉默着，没有力气去打开这扇门。敲门声越发响亮，几乎要把这扇破败的门敲破。

　　黑猫凄厉的叫声终于惊醒了白凡。

　　不知何时，陈阿婆的黑猫爬到窗台上，异色的双眸盯着白凡。敲门声再次响起，黑猫盯着门口的方向，低低地叫了一声。转身跳了下去。

　　白凡打开门，满头大汗的楚暮抓住了他的手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着他。看他一切安好，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你怎么来了？”

　　“你用了那张符，发生了什么？”

　　两人同时开口，楚暮沉默了一下，突然笑了。“你没事就好。”

　　楚暮的眼神满是柔情，好似他在心疼白凡。白凡有些恍惚，上一次被人挂念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你要进来坐坐吗？”白凡退后一步。

　　“不打扰的话。”楚暮小心地进了屋，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破败，这是第一个出现在楚暮脑中的词。

　　一切都是摇摇欲坠，包括站在他面前的白凡。

　　突然他注意到了暗色中的那点红，奶油已经凝固，散发出酸臭的气味，旁边架着一双筷子，可以看出白凡刚刚就坐在那里。

　　“今天是你生日？”楚暮问道。

　　白凡摇摇头，鼻中充斥着腐败的气味，不好意思地补充道：“只是……扔掉太可惜了。”

　　楚暮没有多说什么，一眼可以看尽的小屋，拘谨的少年，眼中藏着幽暗的期盼。

　　“这是你的秘密，”楚暮笑着说，“如果我跟你分享我的秘密，你能更信任我一点吗？”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白凡的脑子轻飘飘的，这几天发生的每一件事都满是不真实，诡异的老师、事故和这个男人。但生活已然把白凡架在了蒸笼上，多加一些调味的佐料也没什么不妥。

　　就这样，白凡在月圆的深夜跟着一个陌生人离开了自己的家。

　　空荡的巷子只有他们两人的脚步声，风不时地钻进未曾合拢的门扉，发出尖厉的咆哮，像一出交响乐。

　　白凡踏着坑洼的水泥路，路过了那个阴冷的巷子，这就像一个普通的小巷，没有鲜血淋漓，没有怪异的尸体。

　　“别怕。”楚暮挡住他的视线，指尖擦过白凡的手臂。

　　“真暖。”这是人类的温度，有多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的温度了。

　　楚暮微微低头，“我的手是不是很暖和？”他温和地看着白凡，眼中有星光。

　　白凡看了眼他自己的手，又盯着楚暮的手，如此的不同。楚暮的手棱骨分明，坚实有力，仿若一双鹰爪，能把猎物牢牢抓在手里，而他，惨白虚弱，掌中只有一片虚无。

　　“要不要牵我的手，是软软的暖手宝。”楚暮把手放在了白凡的手旁边。

　　这是诱惑，是陷阱，立刻就会变得冰冷，就像宋楠的笑容。然而，谁又会拒绝温暖呢。

　　白凡将指尖轻轻搭上楚暮的掌心，灼热的温度烫的他一哆嗦。正要缩回手去时，楚暮抓紧了他的手。

　　“我牵着你，你就不会迷路了。”

　　他们走过了阴暗的小巷，迈向了宽阔的大道。

　　初秋的夜晚街上行人沓沓，偶尔驶过的车辆照亮了两人的身影。楚暮的半张脸隐藏在黑暗中，叫白凡看不清楚。

　　“我们要去哪里？”

　　“现在才问这个问题，不觉得有点晚吗？”楚暮压低声音，“我要把你卖掉。”

　　“卖到哪里？”白凡平静地问道。

　　楚暮无奈地笑了，“你这样让我一点成就感都没有了。”

　　“吓人还需要成就感吗？”

　　“不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期待就不会去吓人了。”楚暮坚定地说道。

　　最终楚暮并没有把白凡卖掉。在走了一段路后，楚暮遮住了白凡的眼睛。

　　失重感从白凡的脚下荡开至全身。还没睁开眼睛，白凡就感觉到了不同。

　　有特别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