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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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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留南吉吃过晚饭,祖孙二人唠嗑好一会儿,眼见天色沉下,一派墨蓝,星辰闪烁,南吉才辞别祖母,回芳菲院。
芳菲院原是南吉生母安庆公主生前在林府的住所,因安庆常住公主府,是以这座院子并未做得宏阔。但这毕竟是皇家公主的院落,小巧精致之美处处可见。
不必说大处的材质金贵,常人难寻,就是连廊的漆柱,纱窗,处处可见线雕,浅浮雕出各式各样细致生动的花木鸟兽纹路。
院中各处袅袅葱葱的花草树木是早年所植,今亭亭而立。
两进的院落,正房已随着公主逝去,紧闭已久,不到祭祀之日,不轻易开启。如今南吉一直住在西厢房,也是自小的住处了。
芳菲溪流过芳菲院门前,沿岸开出一片花色芳菲。
芳菲院院墙有一月窗,南吉才过了花园子,往芳菲院走来,就看见月窗洞开,细细鱼杆子伸了出来,窗内一点灯光,少女支着下巴,百无聊赖地坐在窗边。
那擎鱼竿隔窗夜钓的少女便是林家二姑娘林南玫。
老夫人张氏大儿子林守业,起初尚公主,育一女林南吉,公主薨后继弦曹氏,又育一子一女,林东盛,林南玟,另有妾氏所出两子,一女林南铜。
三儿三女俱未到娶妻生子的年纪。
此时信步行于芳菲溪畔的南吉停下脚步,突觉脑壳疼痛,若有大难临头。
“芳菲溪的鱼儿怕是给二姑娘都钓光了。”竺碧搀扶着南吉,轻笑说。
“我走之前,房里的各色精巧吃食都收起来了吧?”南吉看着窗边的少女,猛地想起她下午刚尝过的桃花酥,若是给银玫见了,那她一块也是吃不着了。
“姑娘放心,都搁置好了,二姑娘绝对找不到。”
南吉默然,心中吊桶七上八下,落不着实处。
她的乖乖二妹比自己还熟悉芳菲院的一草一木。南吉十分担心芳菲院全体能不能斗得过银玫。
月窗前的南玫远远见银梨一行人掌灯走来,惊喜地放下鱼竿,遥遥招手:“大姐!”
南玫早在门口等着,南吉一进芳菲院,就撒痴黏上来,挽着她大姐的手臂,一副不能独立行走的模样。
“你怎么又来了?不陪着母亲歇歇?”
“母亲如今气色好多,吃完药就睡下了,白日里头我睡得多,晚上睡不着又无聊,所以来找大姐说会儿话。”
南玫是林守业的现任妻子曹氏所出,快十五岁。南玫还有个同胞弟弟,小她三岁,如今在外院,跟着林守业读书写字。
曹氏生了一场大病,绵绵卧床有好几个月,府中上上下下好不担心,前段时日,林守业不知从哪里寻来良医,把过脉,开方子,一连服用十几日,竟渐渐好转起来。
南吉回来一身黏腻,竺碧吩咐小丫头打水来,又去料理各色沐浴物什。
但在沐浴睡下之前,还得把赖在她房里的南玫打发打发。南吉陪了南玫下一回棋,委实不用太久,南玫又开始耍赖了。
南吉知道她在下棋方面造诣不深,开局已经让了三棋。但南玫眼见局势不利,东风刮到她长姐麾下,她的嘴瓶子就挂得老高,“长姐,你再让我一棋子呗。”
“我看也不用下了,把整个棋盘送你便是,横竖我是不能下一个棋子。”南吉揉了揉太阳穴,看着棋局一塌糊涂,她痛苦得闭上眼,“你出去别和别家姑娘下棋,也千万莫说是你长姐教你下的棋!”
“我在琴棋书画上一点天赋也没有的,哪敢出去班门弄斧呢?也就在长姐面前玩玩罢了。”南玫纤指轻放棋子回落青碗中,嘻嘻作笑,梨涡盈盈,好不可爱。
南玫娇惯了,上有老夫人护着,下有一众丫头喜爱。其实也怪不了任何人,南玫天生一张笑脸,相貌甜美,说话可亲,大家闺秀的礼仪样样不落。
唯有曹氏和南吉着实头疼,明处这妮子样样都好,暗里无法无天,是个混世魔王,暂且不说诗书只识得几句,一旦上真才实学,便烧没了,是个纸老虎,遑论琴与瑟。这两样东西府里不敢让她随意碰,魔音入耳的苦楚,府中上上下下都领会过了。下棋的功夫更是不到家,三姑娘南桐离得远远的,只有南吉时不时跟她下一局。
“你把在玩乐上面的天赋,稍稍放在诗书棋道上,盛京哪个大家闺秀比得过你?”南吉见南玫如此,弃棋不下,懒懒靠在椅背上,颇有恨铁不成钢之味。
“咱们家天地灵气都集在长姐和三妹妹身上了,老天哪里舍得分一点给我呀?”南玫嘴里蜜里调油,满不在乎自己的“战绩”,执壶倒了盏清绿盈盈的茶,推至南吉面前,“过几日便是我的十五岁生辰了,长姐可想好要送我什么生辰贺礼了么?”
“原来是打着这个主意来的芳菲院。”南吉端起南玫孝敬她的清茶,用茶盖拨了拨浮沫,“放心,长姐绝不会亏待我们南玫,自然送的是二姑娘心尖尖儿上的礼物。”
南玫又惊又喜,俯身痴黏过来,“什么呀?”
南吉侧身躲闪,手肘轻推,拨开粘人精,“现在说出来多没意思,所谓生辰贺礼自然是等到生辰那天才送的,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南玫闷闷不乐回坐,见得目的没达成,心里叹了口气,了解南吉的秉性,知晓她不想说的事,谁也撬不开她的嘴,所幸作罢,又扯些家常话。
末了,又问起南吉去崇英堂之事。
说起这事,南吉道:“过了你的生辰,我得去扬州住三个月。”
南玫惊道:“为什么?你怎么要去扬州了?”
南吉将事情本末告诉南玫,只是把亲事隐没了。
“那国师说的话能信呢?”南玫皱起两道秀眉,颇为不信。
南吉也是打心底不信的,但有道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又是祖母亲自发令,长辈意愿不可违背,况且此种事关人命命运之话,不管真假总叫人听了不舒服,几分自保的本能也迫使她承应此事。
但这些话难对南玫说,她只得懒懒地横南玫一眼,违着良心道:“不能信,人家能当上国师?老人家自是神通广大。”
南玫讪讪然,吃了茶水,眼眸灵机一转。
“长姐,你去扬州可不可以带上我?江南水好风景好,我长那么大还没有去过扬州呢,苏玲表姐我也好久没见了。”
“这事儿我做不了主,你得去找母亲。”
“当然,不过长姐你得在母亲面前帮我说和说和呀。”
南吉应了声,此时竺碧进来,道:“水备好了,姑娘快去洗澡吧。”
南玫识趣得随之起身,“那我也回去了,长姐好生歇息,我明儿再来。”
“明儿你也别来了,好生陪着母亲,我得出门一趟。”
“长姐你去哪?怎么不带我?”南玫心中甚是不快。
“你丽雯姐姐找我喝茶,你去不去?”南吉回头,莹白胜玉的脸上似笑非笑。
“那罢咯,我自个儿找乐子吧!”南玫霎时收回跃跃欲试眼神,回身转出房门。
南吉嗤笑出声,没出息的丫头!
“竺碧,你送送二姑娘。”
“诶。”
“二姑娘,天色不早了,快些跟奴婢走吧,不然夫人那边该寻了。”
南玫一张鹅蛋脸上酒窝浅现,她摆着手,皓腕上金镯闪闪,“那我走啦,改日有了什么新鲜好玩儿的,长姐别忘了我。”
南吉心中哀嚎,有也是悄悄藏起来,哪敢让小祖宗发现!她面上敷衍应了,头也不回地去隔间。
南吉沐浴洗漱完,竺碧也回来了。她笑道:“二姑娘自小都这么黏着姑娘,明明和三姑娘年龄相仿,也不见她如此亲近三姑娘。”
南吉脸色顿时拉下来,冷笑,“南桐行为处事若不改三分,往后连我也避退三分了!”
这是又想起前几日姐妹间的争吵了,竺碧暗叹口气,帮着南吉梳理发丝,青丝如墨色绸缎顺滑,“三姑娘的性子确实有些烈,有时不太懂事儿,姑娘不必和她置气,气坏了自己的身体倒不好了,三姑娘那有谭姨娘管教,谭姨娘管不了,横竖有夫人,老夫人呢。”
“我只怕她跟着谭姨娘,愈发学坏了。”
*
南桐悄悄拿出几封信笺,坐在月窗下的藤椅上,轻轻翻阅。红晕在她脸上晕开,贝齿轻咬下唇,小心翼翼地弯出一道浅笑。
“咯吱”身后的门被推开。谭姨娘跨门而入。
南铜连忙塞好信笺,转头见她生母进来,又惊又怒,竖起两道秀眉,“姨娘!我说过多少次,进我房间先敲门,回回当耳边风!”
“哎呦,我的三姑娘,这些日里要么甩脸儿不出房门,要么一溜烟儿往府外面跑,哪里晓得你生母是死是活啊?”
“姨娘不必说这些话,我哪里不知晓姨娘的意思,我躲着你,你怨我不肯跟你去东林会攀高枝儿,眼见诚毅侯家林姨奶奶的女儿攀上了尚老爷的高枝儿,你眼红了,巴不得把我送到那老爷的府中,和你一样做姨娘,你是享了后半辈子的福,却不管我死活!”南铜说到最后,又兜起往日囚在一方后宅里苦闷的境地,更兼气高位低的苦楚,银杏儿大的眼眸竟盈起泪水来。
“姑奶奶,你是说哪门子的话?我也是你亲生母亲的,哪里有这样逼迫亲生女儿?我也打心底为你着想,你是庶出的,不比府上的其他两位姑娘,更要为自己精打细算,那东宴会上有多少富贵人家正在相看呐?你样貌比起二姑娘哪里就输了呢?琴棋书画更是样样精通,又是高门贵族女儿,抹去庶出的身份,盛京里哪里有姑娘能够得上你?如此好条件,不好好用上,到时候别提多后悔呢!”
“我自然不后悔!姨娘你放宽心睡你的大觉,横竖轮不到你操这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