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界守则》风七漩

6、第 6 章

　　向晚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因为燕时归这番话似乎让他被动且间接的步入一种立场，那就是‘他以小人之心度燕时归君子之腹’。
　　人家云淡风轻的说就是觉得你人还行，想交你这个朋友，结果你处处防贼似的，非弄得人自证清白。不得不说，商人的嘴就是厉害，虽然听上去有点儿夸张吧，但他知道燕时归应该没说谎。
　　但就像他说的那样，那篇文章是他工作的分内之事，他只是对自己的工作负责而已，从不因外力改变。
　　燕时归也许正因为知道了这一点，所以请自己吃的那顿饭都显得很亲民，还开玩笑说要和自己AA。
　　这是把自己一下看透了，对症下药呢。
　　向晚也不是没见过某一类人的做派，他甚至想能隐藏自己尽量隐藏自己，专注工作就好。但在不理解人的眼中，这就是不合群。
　　人不能太清高。
　　尤其在人多的地方，因为那样会像林黛玉一样被人说一句“孤高自许，目无下尘”。正所谓大家都一样，凭什么你就那么各色出挑，你又比别人多个啥，所谓嫉妒者不过如是。
　　燕时归虽然说的谦虚，可他那么大一个集团，涉及的资产数不胜数，真就一点儿不做宣传吗？但是这招儿开门见山还是好使的，明明白白，不藏着掖着，的确让人觉得还有那么点儿真诚。
　　向晚终于可以确定，燕时归对自己没有恶意，也没带着什么目的。
　　他开始相信，燕时归的确只是单纯的想要交个朋友罢了，只是因为自己防备心太重，才让他不得其法，从而制造一些看似很刻意的机会。
　　“燕总说的太过了，我没你说的那么神，但长河集团是什么实力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我也不是故意装清高，如果得罪了燕总您可别介意啊。”
　　“哈哈，这是哪儿的话，我欣赏你跟我是谁一点儿都不重要，何况我见多了形形色色的人，偶然遇见你这么个谦谦君子，实在是觉得如沐清风。”
　　向晚心道这人说话非得这么捧吗？
　　“燕总再夸我可真是无地自容了。”
　　“哈哈，向科长平时听得溢美之词肯定比我这更多，总之我的想法很简单，希望不会让你觉得反感。”
　　向晚沉默了一会儿。
　　外面的雨似乎没那么大了，阵雨逐渐绵密成小雨。
　　向晚把车停在了长河集团所在大厦楼下。
　　他停好车后，帮燕时归把安全带解了，燕时归就打算开门下车。
　　看外面还小雨沥沥的下着，向晚把自己车门里夹着的那把黑伞拿了出来，说，“你先等会儿。”
　　然后燕时归看着向晚下车撑着那把黑伞，绕过车头，走过来打开他这边的车门。
　　“……”
　　“你不会是搞雨伞批发的吧，刚那女孩儿你给了一把，这又变出一把。”燕时归笑着说。
　　向晚没回他，“虽然雨没那么大了，但你手受伤了，不能沾水。”
　　说着把伞柄递给他。
　　燕时归接过伞，看着他，“你心真细啊。”
　　“我先走了。”
　　向晚穿过雨幕，燕时归竟不觉得他有丝毫狼狈。
　　他上车按下车窗，看了燕时归一眼，后者冲他笑了笑，然后向晚也向他点了点头，接着黑车行驶在雨中。
　　燕时归看着远去的黑影，又抬眼看了看头顶的黑伞，向晚给那女孩的是把小清新蓝伞，他手里的这把黑伞应该是向晚平时自己用的。
　　燕时归的心好像突然向外溢出一丝舒展的枝芽。

　　向晚回到家已经是晚上了，下午送完燕时归他又去家附近的商场买了点东西，顺便在外解决了晚餐。
　　打开手机，有几条微信，李胜男发来的是：人多就是闹，我表妹家的一对双胞胎差点儿把我的平板拆了。
　　向晚一笑，回道：小朋友都淘气。
　　然后是燕时归的消息：到家了么。
　　向晚想了想，回了个：嗯。
　　然后没等他放下手机，燕时归秒回，谢谢你的伞。
　　向晚双手打字：燕总跟朋友都这么客气吗。
　　然后他放下手机，换衣服洗澡。
　　燕时归坐在车后座看着向晚发来的消息整个人嘴角的笑忍了半天都没忍住，他用没受伤那只手飞速打字：我这不想着客气点能给朋友留个好印象嘛。
　　向晚洗完澡一手拿着毛巾擦头发，一手打字：那你对朋友一无所知。
　　燕时归：那为了深入了解，下周约个饭？
　　向晚:可以啊
　　燕时归：吃什么？
　　向晚：我请，我定，等我通知。
　　燕时归：好，［OK]［龇牙]
　　刘成从后视镜看见此时的燕时归嘴角都快咧到耳朵后了。

　　周日下午，傍晚时分。
　　夕阳微醺在城市的西边，云朵被赤橙色渲染的半个天空都似油画般热烈浓艳。
　　燕时归站在镜子前，远处的云霞在镜中映现，他又反复照了一遍，确定没问题了，把发型整理好，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不错，和他预计的刚刚好，看了眼镜中的自己，满意的转身拿起车钥匙出了门。
　　他身后衣帽间里的沙发凳上，摞着的一堆衣服像小山一样高。
　　向晚坐在木凳上远远的看着燕时归走过来，他今儿晚上穿的不像平时看上去那么的矜贵，走线精致定型的黑色POLO衫配深灰色简约暗门休闲长裤，显得双腿修长气度不凡，一双黑色皮鞋在路灯下闪的锃亮。
　　燕时归看见向晚笑着冲他招呼，“来的挺早啊，没见你车呢。”
　　向晚也笑了下，“没开，点菜吧。”
　　燕时归没客气，看着上面的招牌特色都点了一份，然后把菜单给了向晚，向晚接过菜单也没看就直接给了服务员，说了句‘不放葱姜蒜香菜’，又点了点儿喝的。
　　闻言燕时归抬头看了他一眼。
　　“燕总出门撸个串儿开启的都是精英模式啊”，向晚说着看了燕时归那一尘不染的禁欲系风格穿搭。
　　他那一身儿和这烧烤摊儿相当违和。
　　燕时归笑笑，“嗯，我是精英模式你是清纯男高模式。”
　　向晚今天穿的随意得很，黑色T恤加灰色长短裤，脚下穿一双运动鞋。
　　他皮肤白，正眼看去，可不就跟个高中生似的。
　　向晚说，“本来可能不差几岁，你这一说活活差出一个辈分。”
　　“哈哈哈…”
　　“这地儿不错，风景很好。”燕时归看着远处的江景赞叹。
　　此时太阳还留有点余烬，尚能看见一小片橙黄。
　　“这家店能开这么多年，这片风景功不可没。”向晚说。
　　燕时归环顾一周，果然，没有一处闲座，生意确实火，早上向晚给他发微信告诉他地址的时候，说白天客满了，就约到了晚上。
　　燕时归想，向晚还是心细，应该是考虑到他白天可能有别的事儿，才定晚上的时间。
　　他点点头，“很不错的地方。”
　　向晚笑了，“燕总没吃过这种江边小摊儿吧。”
　　燕时归也笑了，说“看来你也对朋友一无所知。”
　　向晚看着燕时归，燕时归也看着他，然后，他俩相视一笑。
　　服务员上来一大把肉串，接着把菜都上齐了。
　　向晚起了两瓶冰汽水，燕时归尝了一口肉串，“嗯，味道不错。”向晚笑说，“不错啊，那以后常来。”
　　然后举着带气儿的饮料看着燕时归。
　　闻言燕时归蓦地抬头，看着向晚眼睛里好像星星碎落般的光亮，他拿起自己那瓶汽水和他碰了一下，笑道，“好啊。”
　　俩人同时对瓶喝了一大口，汽水的味道冰凉甘甜，有一股清新的梨味，跟烧烤是绝佳的伴侣，真爽。
　　“你手好全了吗，就自己开车”向晚看着燕时归的手臂，之前包扎的都拆了，现在看上去还有点淤青。
　　“早就好了，本来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看着吓人。”燕时归特意把手臂举起来晃了两下给他看。
　　向晚看他确实是活动自如了，但还是说，“医生说得多注意，不能再有磕碰，你开车尽量小心点儿。”
　　燕时归笑着看他，“好。”

　　据燕时归判断，向晚应该是这家店的常客，因为老板对他很热情，还贴心的赠了一盘儿拍黄瓜。
　　燕时归心想，这是他认识向晚以来，俩人吃的最轻松自在的一次饭了，没有彼此观察试探，没有斟字酌句，也没有行为分析，就是两个普普通通的朋友在周末夜晚的烧烤摊儿聚一下，聊聊天儿。
　　或许是因为黄昏柔和的晚风，又或许是因为远处江景闪闪的灯火，总之，向晚笑着和他谈天说地，纵论古今，能从文史政经谈到量子力学，又能从熵增定律说到金融就业。
　　他看上去是个冷淡少言的人，却很善于照顾他人的情绪。言谈间能多顾忌到对方感受，燕时归甚至觉得，某种时刻，他在包容自己的无知。
　　向晚应该很喜欢看书，对于这点，燕时归觉得自己一定料想不错，因为他说起科学常识来滔滔不绝，一个人的言谈之间一定藏着他读过的书。
　　不知不觉，夜深了，远处江上的灯火愈加明亮。
　　向晚起身走到店门口去买单，老板笑着一边算账一边和他热络的聊几句闲篇，服务员小妹儿路过时还不忘忙里偷闲的看几眼帅哥。
　　这一切都落在远处燕时归的眼里。
　　此刻，他放任着感性神经去触摸周遭的一切，有开怀大笑的人群，有捧着西瓜蹲在街边的小卖店大叔，有马路上遛狗的小情侣，有远处玩儿滑板的小孩儿…
　　这样烟火气平常的夏夜，竟让他没来由的觉得自己被隔绝在外，仿佛周围的一切都身在其中，只有他一个不属于这片空间，如同一个看电影的人穿越到了电影中。
　　但直到有一双在人群中寻找的眼睛，发现了他，正朝他直线走过来时，燕时归一下就觉得自己也是这电影里的一幕。
　　今晚竟像是堕入了一个梦，只有那个朝他走过来的人，是清晰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