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柯学游戏里风评坠机》明山虎鲸

3、人均名侦探的世界（三）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
　　但是这种，在谋杀案发现场，有个造型不俗的人突兀地站出来，用“真相只有一个”般的笃定语气说出结论的场面，果然还是走进了什么名侦探事件的完结篇吧？

　　而且，绝对不是错觉，在那名银发少女发表破案宣言的时候，林庭语又再感受到了那种被观察的感觉。这次甚至和之前的，明显是来自同一空间内的其他人的视线还不一样，是某种更为机械的注视。
　　——镜头。
　　林庭语尽可能隐蔽地扫视了一圈周围。但是在他可见的范围里，并没有什么光明正大的摄像头或者其他的摄录装置。
　　也没有人举起手机或者照相机对准他们的方向。
　　林庭语听说日本因为偷拍泛滥推出了严格的管理规定，甚至强制要求智能手机在拍照时必须发出快门声。他很确定自己刚才没有听到过类似的响动。
　　那么，到底是哪里来的镜头呢？

　　听说日本的真人整蛊节目相当发达，看大家对死了个人的事这么镇定，不会这就是拍摄现场吧。

　　正在林庭语陷入思索的时候，原本安安静静站在柜台后面，健康的深色面庞上一直挂着无懈可击的营业微笑，好像要和环境融为一体的服务生，这时双臂撑在台面上探出身来靠近了他。
　　“你也觉得吧？好像有人在偷拍。”
　　用于食品展示陈列的柜台面板并不算太宽，于是服务生的声音几乎就响在了他耳畔。
　　甚至连里面的笑意都听得一清二楚。
　　“……”
　　对方说话时呼出的气流随着声音扑在林庭语耳廓上，让他下意识地想要退开。完全陌生的对象突然靠近，冲破了他的社交距离——但对方见好就收，立刻又直回身去，摊开双手，露出了比橱窗照射进来的午后阳光还要灿烂的笑容。
　　“你本来看起来很放松，但突然间显得相当警惕。这里没有什么人袭击你和你的朋友，我姑且认为你感受到了某种威胁——然后你马上看向了天花板边缘、墙上的公共插座和放置在各个角落的座灯、音箱，以及我身后的置物柜，视线还在那个招财猫上停留了超过一秒钟。以上这些地方，唯一的共同点是适合安装摄像头。我说得没错吧？不过很抱歉，我前面也向警察先生解释过了，这间咖啡厅里是没有装监控的。”
　　来了。
　　长篇大论、矩细靡遗，包含因为所以全套逻辑和细节证据的解释。
　　林庭语感到不妙，他转头打量了这位刚发表了流畅推理思路的服务生一番，试探性地问：“你不会也是——”
　　服务生的笑容丝毫不变：“啊，忘记自我介绍了。我叫安室透，目前正师从楼上的名侦探毛利先生学习，也算是一名侦探吧。虽然才疏学浅，但如果有什么事情我能帮上忙的话，请不用客气。”
　　林庭语：……
　　情报修正，这里不是4个侦探同台竞技，而是5个。而且从名师后台和出场次序来看，压轴的这位服务生可能才是真相的持有者。
　　日本这个地方是怎么回事，应该说不愧是推理小说之国吗，侦探的密度也太高了吧。

　　——此时此刻，在另一个世界的游戏论坛里——

　　【家人们谁懂啊我老公和老婆同框了！！！】

　　“我只是看警校地图天天塞爆根本挤不进去，就每天走日常的时候顺路去波洛咖啡厅打个卡。前面几天确实像攻略组说的一样，除了日常刷新的随机客人NPC以外什么都没有。就在我准备要放弃的时候！不废话了上图！”
　　（金发服务生做三明治.jpg）
　　（金发服务生送饮料.jpg）
　　（金发服务生抬头擦汗.gif）

　　“这是什么微距美颜暴击。安详.jpg”
　　“草，原来公测主线直接就是打工皇帝的时间线了啊？！怪不得警校地图的NPC一问三不知，真是刷了个寂寞。”
　　“嫉妒使我质壁分离”
　　“姐妹分享一下透子的刷新时间！”

　　“这还没有完！我本来拍完照就想走但是老公的三明治实在太好吃了就准备吃完再走——然后你们知道谁进来了吗！”
　　（林庭语推门进入咖啡厅.jpg）
　　（林庭语抿着吸管扭头看向窗外.jpg）
　　（林庭语单手支着侧脸打盹.jpg）

　　“？？？？？？？？”
　　“说好的第一次UP池才出双人卡呢？”
　　“剧情CG不算出卡谢谢抱走老婆不约”
　　“楼上你是没有自己的老婆吗来抱我老婆？”
　　“我就不一样了我是一夫一妻制，上来就一个你们来得正是时候www”
　　“理性分析，按照官方之前放出的开发笔记，当一个地图场景里出现两个以上主要NPC的时候就必然会触发交互剧情。已知波洛咖啡厅此时已经至少有3个主要NPC，楼主快说到底是日常对话还是随机事件。”
　　“哇wiki大佬出现了合影合影”
　　“是活的wiki大佬！大佬的NPC时刻表小程序恢复了吗？我想查查琴酱的掉落时间。”
　　“楼上你好勇，我已经被大哥爆过三次头了，心灵严重受创。”

　　“然后……然后……看图吧。”
　　（安室透倾前身体，脸半埋在林庭语颈侧，带着笑意的目光斜斜望过来.jpg）
　　帖子里出现了长时间的静默。
　　虽然在图片发出后，很久没有新的回复。但这个帖子标题上面的点击量，在每隔3分钟的系统定时刷新里，数字不断以一个可怕的量级在保持上升。像一个本来小小一团的雪球，从山顶被轻轻推了一下，然后慢慢移动起来。
　　从山顶滚下。
　　速度越来越快，夹杂着断裂的树枝和碎石，冲过山崖和谷道，周围狂风呼啸——
　　“这是我能免费看到的吗。”
　　终于有一名勇士发出了声音。
　　然后忽然像森林的动物们集体冬眠醒来了一样，留言接连不断地冒出来：
　　“我今天起就住在波洛咖啡厅了！！！谁都不能阻止我零点上线抢位置挂机”
　　“配音到底什么时候实装，信女愿用三十斤肥肉换老公在我耳边说话一次”
　　“虽然但是真的很有NTR的气氛耶www”
　　“请NTR我吧我愿意做出背德的牺牲（尖叫）（扭动）（阴暗地爬行）”
　　“江南裤子厂是倒闭了吗怎么地上全是裤子”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林庭语只觉得侦探们吵闹。
　　最新加入的疑似主角安室透让他觉得这个场景的荒谬感更重了。但事已至此，林庭语只能顺水推舟地把话题扔回去：“你说了‘也’，那你是一早就发现有人偷拍了吗？”
　　安室透摇了摇头：“我也是刚才注意到不对的。”
　　林庭语眯起眼睛。
　　在说话的时候，安室透的嘴角飞快地向下沉了很短的时间，虽然没有影响整体的笑容表现，但仍然可以看出是一个有些紧绷的姿势——克制的姿势。
　　安室透在克制自己的表情。
　　通常情况下，在一个相差无几的文化环境里，人们的表情是很好读懂的。受到刺激而产生的微表情在脸上存在的时间不到一秒，大多数人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要掩盖，就已经把内心暴露出去了。
　　而受过专业反测谎训练的人则不一样。他们能预测对方的反应，也预测自己的，可以提前把某些不适合展露的表情收敛起来——
　　比如稍微绷紧一下嘴角，就能把这个最容易暴露的细节部位稳住。即使别人察觉了某一刻的异常，也无从分辨原本要泄露的情绪是什么。
　　但是日本的侦探需要进行这种近似于特工人员的训练吗？
　　林庭语产生了一丝警惕。但当他收回视线，重新转向前方的侦探们时，精神又不由自主地恍惚了一下。
　　哦，对，这可是突然就会跳出一个美少女，在五分钟内（一共有用够五分钟吗？）宣布侦破命案的国家呢。那么侦探们稍微培训一下其他的特殊技巧，也不是说不过去了。
　　……虽然按照日本推理小说的一般流程，第一个宣布结论的侦探通常都是菜鸡，然后就会成为下一个被害者。
　　怀着深深的疑虑，林庭语向那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中年男人走去。他步伐小心，万分警惕，以防地上那具尸体突然就跳起来哈哈大笑“Surprise！！！”让他出洋相。
　　在他经过的时候，一直靠在墙边的那名西服青年推了推眼镜，开口说道：“我注意到尸体口腔的温度异常偏冷，尤其是磨牙附近特别冰冷。死者应该曾经嚼碎过某些坚硬、冰冷的东西——比如冰块。”
　　林庭语：？
　　林庭语扭头看了看他，对方露出自信的微笑。他又回头看了看自己的警察朋友，陆阳一脸似乎已经停止思考了。
　　他只能自力更生，回来理解这个突然砸到脸上的新线索。
　　嚼碎冰块……
　　名侦探场面……
　　这还思考什么啊当然是老梗冰块加料一杯倒啊？！
　　西服青年接下来的解说和林庭语思维完全同步了：“借递饮料的时机，把注入毒药的中空冰块放进了受害者的咖啡里，真是老套的手法。”
　　林庭语：。
　　虽然知道你要说什么但真听到了还是觉得很离谱。
　　如果这真的是节目，那剧本也实在太老套了。尸体的第一发现人就是凶手，中空冰块融化诡计，要是冰块里放的恰巧还是某种大众耳熟能详的毒药——
　　他从隔壁桌上抽出一根还没用过的搅拌棒，用餐巾纸仔细擦拭几遍，然后蹲下来，用这根搅拌棒小心撬开了死者仍然紧闭的嘴。靠近了就能闻到一股轻微的苦杏仁味。
　　林庭语的瞳孔骤然紧缩了一下。
　　这不是整蛊节目。
　　躺在面前的中年男人瞳孔散大，面无血色，肌肉松弛，被他撬开嘴以后再也没有合上，也没有丝毫要动弹的迹象——这是一具真正的尸体。

　　……这间咖啡厅里，到底都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