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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条小锦鲤 ...

  •   四月中旬气温适宜,青州大学图书馆下来的一条主干道上,不知名的树丛上已经缀满了花苞,大概再过几天就会开放了,到时候整个校园都会花香四溢,生机盎然。

      常青的香樟再一次见证陆陆续续在拍毕业照的学生们从这个校园短暂停留又离开,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宋锦秋交完实习意向表路过,有些感叹时光匆匆,明年这个时候该拍照的就是自己了。

      在食堂打了一份饭菜,吃完还得继续去图书馆看书。马上就要去医院实习了,以前学过的知识还得再复习一下。

      正在她做好计划时,不经意抬头发现了一个许久不见的身影,坐在不远处的单人小桌前。

      那人正低头安静吃饭,嘴角似乎抿着一点弧度,眼睛潋滟着些许水光,看着手机似乎在笑。

      宋锦秋头些年也经常碰见他,不是在医学院二楼的实验室走廊,就是在教学区的自习室里,亦或是一楼大厅的嘉奖名单上。

      甚至去年九月一位亲友生病在附院住院,她在骨二科也见到了他,想来是正好轮转到这个科室了。

      不过她并没有上去打招呼,如同过去的几年一样,与他擦身而过,互不相识。

      如今他也要完成医院的实习,结束这五年本科生涯了,也不知道他不久后会去哪里。

      那人穿着一件白色竹节棉长袖外加一件灰色棉麻外套,不同以往的成熟,又一如既往的好看。

      他安安静静地吃饭,吃相斯文,速度却很快。

      不过,他即便笑着也让人无法触及,太内敛太礼貌疏离,就生出了一丝不近人情的冷漠。

      所以,宋锦秋私心觉得他改名叫杜不理更贴切些。

      这也不理,那也不理。

      那年大一开学在迎新帐篷下见到杜理的那一刻,宋锦秋破天荒觉得填错志愿也算是件好事。

      医学系文体部部长兼团委办公室主任,这人头衔还挺多。从来不愿参加任何组织的宋锦秋第一次下定决心要去面试团委。

      面试那天,杜理抱着手旁听,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

      宋锦秋轻呼一口气,稍稍平复了一下,随即开始了自我介绍。待她提及高中母校时,杜理依旧懒得抬一眼。

      想来他对过往已经淡忘了吧?

      剩下的时间里,宋锦秋对面试官的提问也没了对答热情。

      所以,后来当她收到录取邮件时,几乎要跳了起来。心里缺的一块好像又补了回来,连带着那几天吃饭都嘎嘎香。

      可世界上多得是事与愿违,当宋锦秋侥幸自己过了面试的时候,新人群里已经炸开了锅。

      杜理离任了。

      他的课程太多,医院和实验室两头忙不过来,所以辞职了。

      于是,宋锦秋又焉了一个星期,吃嘛嘛不香,不过上秤依旧没掉。

      宋锦秋绝倒,苍天不仁也!

      这一恍神的功夫,杜理已经吃完了,起身端着餐盘准备离开。

      他在医院实习,难得回学校一趟,而且他六月就毕业了,这一别以后见面机会更是渺茫,万一他考研考别的学校呢?万一他出国留学呢?

      宋锦秋越想越有些心焦,片刻后蹭地站起来,端起还没吃完的餐盘冲着那个身影就去了。

      这边,杜理刚在餐盘回收处放下盘子,后面来人手快直接一盘子盖在了上面,声响之大让周围人都看了过来。

      杜理俊眉高挑,不明所以地看向来人。

      先前压根儿没作什么心理准备,临到头心里又开始打鼓了,宋锦秋鄙夷自己上一秒还豪情壮志的,这会儿被他看一眼就偃旗息鼓了。

      杜理见来人迟迟不开口,转身准备离去,他显然没把刚刚的事放在心上,甚至连一句询问都没有。

      向来温吞的宋锦秋早已血气上涌,内心尴尬得脚趾能扣出一幢豪华别墅。

      眼见人越走越远,情急之下,她竟无措地直呼其名:“杜理!”

      被喊到的人顿住脚步回身看来,见女孩直直自己,他薄唇微启:“有事吗?”

      按理说杜理比她大一届,叫一声学长不为过,宋锦秋也觉得自己太冒昧了,可是开弓哪有回头箭,她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

      遂上前一步,对他说:“杜学长,那一缸凤尾金鱼我现在就赔给你,可以吗?”

      “我已经不养金鱼了。”杜理看着她,只是淡淡回答。

      “一码事归一码事,该赔的还是要赔的。”

      杜理却不以为意道:“迟到的赔偿也算赔偿吗?”

      “缺席比迟到更严重。”宋锦秋捏捏垂在身侧的手,坚定回答,但愿他别再拒绝了,不然摇摇欲坠的她也想不到别的托辞了。

      宋锦秋拖延着,脑海中还在思考,就听见他说:“我还有四个小时上夜班,四个小时之内你要是能……”

      他还没说完,宋锦秋立刻会意,作出保证:“绝对能!学长跟我走吧!”她说完就走在前头,也不管后面的人是否会跟上。

      而杜理真就跟在她身后慢吞吞地走着,即便她回身轻声催促,也依旧旁若无人慢吞吞地走。

      “学长快点!去晚了就来不及了!”

      这人真是白长了一双长腿,走那么慢。宋锦秋慢下步子如是想。

      ——

      两人坐了半个多小时的车到达近郊,宋锦秋风风火火地跑去一栋居民楼,又风风火火捧着一个玻璃缸出来。

      她将那一个方正干净的玻璃缸捧在他面前,微微笑着:“学长,这就是我赔给你的金鱼。”

      杜理看着眼前游得异常欢快的小鱼儿,问道:“你自己养的?”

      “嗯,养了好些年了。”

      玻璃缸里的造景,简单干净又不失意趣,看得出主人是花了好些心思的。

      杜理低头看向女孩,她也正低头看着里面的小鱼,眼中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舍。

      “我不喜欢横刀夺爱,你还是买两条新的还给我吧。”他说。

      宋锦秋抬头,那我们坐这么久的车回来是为了什么?

      这一缸小金鱼当年就是为了赔他而买的,如今送到他眼前他却不要了。

      “那我重新买吧。”

      “这两尾你养了多久?”杜理问。

      “五年了。”

      杜理顿了顿,重复道:“五年?”

      女孩笑了笑,“摸索养法的那一年花了我好多压岁钱。”

      微风里,女孩的发尾随风飘扬,嘴角带着笑意,眼里闪着动人晶亮。

      “是挺久了。”他淡淡道,视线却落在鱼缸里的小鱼儿身上。

      既然他不要便也只能重新买,因为他晚上要去医院上班,两人又匆匆踏上回程路。

      杜理突然问她为什么留级。

      宋锦秋怔了一瞬,一本正经回答:“养鱼把我的压岁钱花光了没钱交学费。”低头时眼中情绪一闪而过。

      杜理点点头说:“这样说来,该我心怀愧疚才是?”

      “不不不,我留级了,你不就成我学长了吗?”

      杜理嘴里念道:“嗯,学妹……”

      本该对学长学妹的酸言酸语一阵恶寒,可她偏头看着他脸上的笑容,竟从他的声音中听出了些缱绻旖旎的意味,到底是她的错觉,还是此人难得温情,宋锦秋一时还想不明白。

      那些深藏多年的执念竟也在悄无声息地解开,果真,解铃还须系铃人。

      那这一趟也不算全无所获。

      ——

      附院公交站牌前。

      杜理见她已经错过了两趟专线,不解问道:“你不回学校吗?”

      “我室友今天过生日,她们在等我吃饭。”

      杜理点点头,目送她上了一辆去往市中心的公交。

      宋锦秋到的时候,石英已经饿得快要掀桌了,文荔和桃子陈骏斗嘴斗得欢实,向予在一边塞着耳机听歌。

      几人吃着笑着聊着,吃完饭切完蛋糕已是晚上六点,一行人准备转移战场去唱歌。

      众人挨个给文荔献歌,文荔很开心,开心过头了便不怀好意说:“我们来玩真心话大冒险吧?不跟你们玩套路,怎样?”

      宋锦秋几人原想望天花板装死,划拳这种事谁能玩得过文荔?但寿星显然没那么好糊弄。

      于是,第一轮向予率先选了真心话。

      文荔问她为什么不答应专业第二的追求,向予只是推推眼镜,淡定回答:“因为我觉得他解题思路弯弯绕,说不定人也是这样。”

      众人:“……”

      照您这么说我们这些人不得是个睿智?

      轮到陈骏时,文荔瞥了眼身旁胡吃海塞的人,回过眼皱眉问他:“虽然你家开川菜馆的,但你重口味考虑啥时候改改不?什么螺蛳粉蒜蓉花甲剁椒鱼头真的下得去嘴吗?”

      陈骏:“……”

      桃子闻言立马捍卫吃货信仰:“好吃啊!是你不懂!真是无语!”

      文荔瞥了她一眼,待会再收拾你。

      众人车轮战也没人拿下文荔,轮到宋锦秋时,她也只得认栽。

      见文荔一脸腹黑地盯着自己,宋锦秋本来想选真心话的转而选了大冒险。

      文荔一脸微笑,逃是逃不了滴,捏着宋锦秋的手机宣告惩罚:“给你微信第一位联系人发一句‘我喜欢你’,或者给最后一位发‘我想你了’。”

      宋锦秋:“……”

      随后她又微笑道:“选真心话来得及吗?”

      “亲爱的,没有撤退可言。”文荔报以同样的微笑,主打一个软硬不吃就想看戏。

      宋锦秋在文荔的注视下翻开通讯录,第一位是A,最后一位是初中老师张轩。

      见她犹豫不决,文荔便催促道:“犹豫就会败北,赶紧的!”

      宋锦秋只得认命地编辑了一条微信,咬咬牙发送了出去,一头倒在沙发上捂脸。

      没多会儿,她又坐起来打开手机盯着那条微信,这么多年都没机会说出口,竟然在这种情形下就这么说出去了?

      太搞人心态了!

      ——

      回到宿舍宋锦秋拖着疲惫的身体洗漱完,见通知栏显示有新信息,点开一看,果然不出她所料。

      A:「新北路156号,两尾小当岁的凤尾金鱼,时间随你」

      他问都没问信息是怎么回事。

      短信的接收时间是晚上六点,距离此时已经过去三个小时了,当时包厢里太闹腾了没听见提示音。

      宋锦秋关了手机,恹恹地躺在床上。他现在就打电话控诉她乱发消息都好过一声不吭。

      扣个问号也行啊!

      这一夜,各人有各梦。

      ——

      宋锦秋第二天上完课立刻去了新北路买鱼,无论如何这次都不能再拖了。她想。

      这条路净是卖些花鸟鱼的,她一进去那家店,老板就走了过来。

      “大爷,我想买两尾小当岁的凤尾金鱼。”

      老板闻言就给她捞鱼去了。

      店里很多水箱,里面有很多说不上名字的五颜六色小鱼,游来游去,很欢快。

      一片阴影兜头覆来,遮住了午后刺眼阳光,来人逆着光,宋锦秋偏头眨巴眨巴眼睛,费力才看清来人,惊讶地看着眼前高大的身影。

      他怎么在这?

      也好,这样也不用另外给他送去了。

      “你难不成是来监督的?”宋锦秋笑了笑。

      杜理接了她的话茬:“嗯,顺便来买点鱼。”

      宋锦秋哭笑不得,他真当自己是言而无信之人了。

      杜理直起身,视线越过她看着老板端的小鱼缸,里面的两条小鱼身上的纹路很好看,里面还有些水草和鹅卵石。

      “喏,姑娘,这是你要的凤尾。”大爷笑着把鱼缸放在台面上。

      什么都好,只是老板报的价格让宋锦秋有些内伤吐血,抬头疑惑地看了杜理一眼,你是不是有什么副业啊?比如水产中介金鱼销售?

      杜理抬手掩唇,“破费了。”

      宋锦秋扫了钱,端起鱼缸对他说:“杜学长,这是赔给你的鱼,很抱歉,这份赔偿来得有点晚。”

      的确有点晚,晚了六年。

      杜理只是看了她一眼,并没接过她手里的鱼缸,而是走到了一旁端起了另一缸,比她手里的更大。

      宋锦秋心想你不是说不养鱼了吗?随即只得作罢,给他他也拿不了了。

      两人出了新北街区,杜理突然停下来,宋锦秋没反应过来差点撞上去,幸好手收得快,不然今天的两尾小金鱼又得倒霉了。

      “嘶…你回学校吗?”她问。

      “麻烦你把这个和我一起送到我的住处,附院对面。”

      宋锦秋并不意外他住在校外,实习医院离学校骑车都有十多分钟的路程,还是住医院附近最方便。

      ——

      这一缸凤尾金鱼,足足迟来了六年。

      宋锦秋原以为他忘了,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上去就提,其实她也没报多大的希望。

      没想到他竟然还记得,还顺带回呛了她的不守信用。

      宋锦秋坐在车里,记忆慢慢向她涌来。

      那是高一暑假,她在广场等朋友去逛街,百无聊赖地踢着脚边的一颗小石子。

      万事万物都有其运行规则,但也都有失控的时候。

      例如刚刚还在她脚下当作解闷儿工具的石子,踢着踢着一个不小心就踢远了,一个不小心就滚到一个人的脚下,然后那人一个不小心就向前扑到了另一个人怀里,后者手中的鱼缸一个不小心就……

      不远处的宋锦秋顿时倒抽一口气,那玻璃缸摔得可真响啊!

      罪魁祸首顿时反应过来,一溜烟儿地跑了,都未曾犹豫,只剩那个倒霉的男生一个劲儿地向鱼缸主人道歉。

      杜理瞥到那个跑远的身影,抿唇道:“不是你,你走吧。”

      不知内情的男生似乎被他的好说话惊到,连连道谢说自己有事就先走了,然后就跟某人一样一溜烟儿跑了。

      小鱼儿奄奄一息,外加一地碎片。

      运动鞋加运动裤,挺适合跑路的。杜理叹了口气如是想。

      就在他收拾动手收拾残局时,一阵奔跑声由远及近,直到眼前出现一双运动鞋。

      杜理还没来得及抬头,人影便蹲在了他面前,伸手将地上快要挣扎不了的小鱼儿放入装有水的塑料袋中。

      视线中海藻般茂盛且柔亮的头发在微风中轻扬起发尾,快拂到他脸上了,有些许痒,让他有种想伸手抚下的冲动。

      女孩看到袋中有两条鱼儿又欢快地游起来时眼里一亮,笑起来,片刻后又熄灭了。

      有两条鱼儿游不动了。

      宋锦秋皱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该怎么跟它的主人解释。

      “我以为,你畏罪潜逃了。”

      温润声线带着一丝揶揄,宋锦秋抬起头与面前的人视线相对,这才看清面前的人。

      清俊的脸庞,眉下的眼又黑又亮,高挺立体的鼻,抿起的唇勾着似有若无的弧度,连皮肤也是清清爽爽的。

      因为离得近还可以闻到很清新的像是沐浴露的味道,和那双黑眸一起蛊惑人心。

      宋锦秋心头猛跳,惊艳过后又哭笑不得,这人说话真有意思。

      不对!那这样他不就看见了?

      ……

      “不好意思,还是慢了。”她因奔跑而急促的呼吸才刚刚平缓又有起伏的预兆。

      这四条小鱼儿并不寻常,不知道眼前看起来温和有礼的帅哥要如何处理。

      正准备伸手去捡剩下的碎玻璃,兀的被抓住手腕,听见他说:“我来吧。”

      宋锦秋抬起头怔怔地看着他,杜理已经先一步放开,自顾自地捡起地上的玻璃片。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宋秋总觉得这帅哥心情还不错?

      视线里捡着碎玻璃的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把玩很合适。宋锦秋不厚道地想。

      从脸到手都太干净了,他手腕上带着一块黑色的表,皮质的表带有很多磨损,看样子是戴了很多年了。

      “没有方便袋可以装了。”装鱼的袋子还是给朋友装礼物的。

      杜理抬头看了她一眼,并没有搭话。

      宋锦秋看着他的动作,叹了口气,遇上自己他也是有够倒霉的。幸好玻璃没摔成渣渣,不然捡起来够呛。

      杜理捧着一堆碎玻璃站起身,转身走向百米外的垃圾箱。

      宋锦秋见状,只能提着袋子跟上,要杀要刮倒是发个话啊!

      “有纸吗?”杜理处理了碎玻璃,回头问宋秋。

      “啊?有!”宋锦秋一手提着水袋,一手在布包里翻找,看上去很是吃力,身旁人自然而然地接过了她手里的水袋。

      “额……谢谢…”宋锦秋后知后觉慢了半拍,随后找出卫生纸递给他,带着歉意说:“刚才真是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踢到石子的。”

      “这鱼我刚拿回来……”杜理闻言却是一脸惋惜,然后静静看着她。

      宋锦秋咬了咬牙道:“要不我赔给你吧?你要微信还是支付宝?”

      杜理停下擦手的动作,抬起垂下的眸看向她,半晌才开口:“不用了。”

      帅哥真的很好说话,宋锦秋不由得庆幸。不过她还是拿出手机,准备将金鱼原价赔给他。

      “把你手机给我。”

      宋锦秋疑惑地递出解开锁的手机,看着他一系列地操作,带着一丝漫不经心,一丝矜贵气。

      那双手真好看。

      直至陌生的铃声响起,宋锦秋才堪堪回神,只见眼前人从裤袋中拿出手机挂掉来电。

      “这是我的号码,已经拨出了。”杜理看她怔愣着便继续说:“我会把地址发给你,什么时候去买都可以。”

      “……”

      “怎么?”杜理看着耷拉下去的小脑袋,心道害死了我的鱼,有那么容易放过你吗?

      目送帅哥走远,宋锦秋扶额看着手机上的拨出号码,备注着杜理。

      谁说帅哥好说话的?绝对是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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