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顾倾城 ...
-
这一年清明节快到的时候下了很多场雨，到了清明节那天，整个山村笼罩在一篇水雾之中，还真是应了那句，“清明时节雨纷纷”。林墨趴在自家的窗台上，雨已经停了，他望着远处被白雾缭绕的青山还有被雨水洗过却依然阴霾的天空，听着屋顶的水珠“滴，滴”掉落在窗台上，原本平和的心却在这一刻烦躁起来。今天是清明节，按照农村的习俗是要上坟祭拜先人的，而林墨家的先人自然是那个去世的父亲。
林墨站了起来，掀开门帘向厨房走去。因为采光不好再加上今天没有太阳，厨房里即使开了灯，还是显得暗沉沉的。灶台锅子里的水开了，发出“突突突”的响声，母亲正忙碌的在一边的砧板上揉捏着大块的面粉，她长袖下露出的那一小截的手臂也因为大力的揉捏而指关节泛白。其实这样的天气还是蛮凉爽的，但是憋在这个小小的不通风的厨房还有手里的动作使母亲原本缺少血色而苍白的面容也泛着红润的光泽。母亲回过身看见林墨站在门口，便招呼他进来把开水舀进开水瓶里。林墨点点头，用竹制的勺子一勺一勺的把开水灌进热水瓶窄小的入口。
母亲却在这时突然开口，她说，今天是清明节，待会吃了饭，就去你爸坟上看看吧。
虽然想到会是这样，林墨还是心里一沉，舀开水的手也不小心的把那么滚烫的液体滴在了手上，被烫伤的疼痛让林墨忍不住的呻吟出声，赶紧放下开水瓶，把勺子扔在了一边。母亲听见声响，把沾着面粉的手往围裙上一抹，赶忙跨前一步把林墨的手抓起来一看，那白皙的手上果然红了一大片。母亲一边骂着林墨一点小事也做不好，一把拉着他来到水池边用凉水冲刷着林墨烫伤的手。林墨看着母亲额头沁出的汗珠以及眉眼间那明显的焦急神色，笑了一下，自从父亲去世后，虽然没有跟母亲亲密无间，但是很多次林墨从半夜醒来看见母亲坐在自己床头缝补着被自己不小心勾破的衣衫或者开线的袜子，在昏黄的台灯下母亲那张瘦削的脸格外的柔和。好吧，只是每年去祭拜一次那人，让母亲开心下又何妨呢？这样想着原本别扭的心情也开朗了很多。
吃完饭，林墨拿着祭品还有鞭炮刚走出院子，母亲又从房子里追了出来给了林墨一把伞和一把割草刀。她说，这天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下雨了，还有你父亲的坟头肯定有杂草了用它打点一下。
林墨点点头，已经上学的林墨这个时候知道什么是悲哀了，此时他为他的母亲感到悲哀，这个女人在被那个男人伤害了那么多年后，到了现在还是依旧记挂着他。是他的母亲太过善良还是太过痴傻，在林墨看来这样的感情就是一场像那个在村头公演着的巨大悲剧。
下过雨的山路并不好走，地上都是大大小小的水坑，那些搅了泥土的脏水即使林墨走的再小心，还是走一步就会溅到他白色的球鞋和灰色的裤子上。林墨皱着眉头看着球鞋上那一个一个污点，这双鞋是上个月刚买的，是只有上学的时候才穿的。想了想，林墨还是弯下了腰脱了鞋子，把裤子卷的老高，然后把鞋子放在祭品的篮子里继续向山上爬去。林墨父亲的坟修在这座山的最上边，当初坟的位置本来订的是半山腰，但是村子里那些被父亲曾经欺负过的人在他死后自然要好生为难一番。不知从哪找来一个看风水的先生，那人在林墨家门前一站只说了句安在那处会有伤村子的运道。胡言乱语，胡说八道，明眼人都心知肚明，但就是没有人站出来说什么。看着母亲为了墓地的位置苦苦哀求村里的人通融的时候，林墨握紧了拳头，却又松开，他是小孩，根本就没有他说话的份，况且他也不想说话，那个男人，从林墨懂事开始从心眼里就没有承认他是父亲，林墨是恨他的，这点毋庸置疑。
当林墨终于爬到了坟墓的山腰上，用手抹了把汗站在山巅上看山脚下的景致，不远处的山村，甚至都可以清楚的看见自家的小院，母亲正在收拾着院落，还有那条已经长大的狗趴在院子里。站在高处，那开阔的视野让林墨觉得心中很畅快，他朝父亲的坟墓走去，顺手摘下路边的杜鹃花含在嘴里。穿过一大片的桃园就是父亲的墓地。现在这个时节正是桃花开的最灿烂的时候，因为下过雨，那些粉嫩的花瓣上沾着雨珠，不小心走过碰到便有“簌簌”雨水落下。
很多年以后，林墨想起顾倾城的时候就会想起那一大片盛开的的桃花。他走到桃园的尽头，看见一个人站在他父亲的坟前，白衣，牛仔裤，略显单薄的身躯站在那里，肩膀竟是微微颤抖的。那时太小，看到一个陌生人站在那里，林墨发出了不大不小的一声惊呼。那人听见了声响缓缓转身，他身后的那些桃花树随着风在空中摇摆，映衬着那人的眉目如画。那时，林墨毕竟刚上学不久，想不出绝好的词来形容眼前这人，只听见心底一个声音在说，这人长的真是好看。明明穿着最普通的白色短袖和牛仔裤，可是站在那里就是那么的让人赏心悦目，想了很久，林墨终于想到了一个前几天刚学的新词，气质，这人气质真好。
许是林墨盯着他的眼神太过放肆，那人不悦的皱起了眉，虽然只比林墨看上去大了不过几岁，但是整个人的架势感觉就像是个大人，特别是那双墨色的眼里看着你的时候，会有种被压迫到的感觉。
那人看了林墨一会脸，再看了看他手里提着装着祭品的篮子，卷起的裤角，光着的脚丫。不知为什么，林墨就在这人的注视中红了脸，又有些懊恼为什么把鞋子脱了，现在弄的如此邋遢狼狈。还没等林墨开口问他是谁，那人就走了过来，林墨以为他这是要跟自己讲话，却没想到那人只是在经过自己的时候顿了下然后头也不回的穿过桃园。
林墨愣了下，想着这人怎么这样奇怪，回过身，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不过14,15的样子但是个子已经很高，一个人走在那条两边都开满桃花的道上，林墨想张开嘴巴问你是谁，却又不知为何还是没有出声，只静静的看着那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
林墨走到父亲的坟墓前，坟前什么都没有，想着这人是来看父亲的却什么也没有留下。他看着墓碑上那张父亲的照片，不能否认，即使这个人很渣，很坏，很风流，但是他却有着足够风流的资本，不像很多农民那样因为长年的劳作而长相粗糙，林墨的父亲是很英俊的。林墨冷笑一声，便把篮子里的祭品全部倒在了墓碑前，然后拿出打火机把上坟的鞭炮全部放完，想想该回家了。最后看了眼坟头，坟墓的周围都是很干净的，应该是前面那人拔的草。
当天晚上，林墨头一次看不进去手里的书，不知为何总是想起在坟墓边看到的那人。他站起身向外间走去，母亲正坐在堂中央的灯下串着手链，这种手链串好一根3分钱。白天母亲忙着农活，晚上就会接了这活来做，一直到深夜。林墨也搬了把椅子坐在母亲身边搭把手，母亲看他做的心不在焉，随口问了句，林墨，你今天怎么了？
林墨咬了咬下嘴唇，想着那人既然来祭拜父亲，那定也是和母亲认识的。
他说，妈，我今天在爸的坟边看到个人。
母亲从装着珠子的盒子里拿过几粒放在手心，用针一颗一颗的串进去。
谁啊？
恩——是个比我大不了几岁的男孩子，长的...长的很好看的。你认识他吗？
吧嗒，母亲手里的手链一不小心就给弄断了，那些珠子掉落下来散落了一地，林墨赶紧蹲下来捡。
头顶响起母亲淡漠的声音，她说，许是其他村子里的小孩在那玩吧。
哦。林墨不再出声，只是接下来的气氛就不是那么对头了，从小被冷落的林墨有着非常敏感的神经，对别人情绪的感知是非常强烈的，他能够感觉到母亲此时的不快。
帮母亲再做了会手链，林墨借口还有作业便匆匆回了房间。当天晚上，母亲在隔壁的房间辗转难眠，那翻身而带动着不结实的床咯吱作响的声音听在林墨的耳里，脑海里浮现的是那个在桃花树前孤寂的少年。
这天晚上，林墨做了很奇怪的梦。梦里有个人一直在对着自己招手，而自己骑着马去追逐招呼自己的那人，结果那马儿却朝着悬崖的方向狂奔而去，在林墨和马一起坠落进悬崖的时候，林墨尖叫的惊醒，擦了一把额前的汗，又觉得身下不太舒服，用手一摸底裤，冰冰的，凉凉的，湿了一片。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顾倾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