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遗臭万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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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风向来寂静，只带来了寒冷和苦涩，将外面和九间朝殿隔出两个世界。
年轻的陛下，头戴乌纱翼善冠，端坐龙椅之上，俯视百官。
“诸位爱卿，此时正值朝廷万难措手之际，可还有人愿意感慨解囊，纾解国难？”
此问皇帝已多次提出，但仍有广蓄多产的官员一毛不拔。
三个月前，反王带大军直奔京城，朝廷自然早商过对策。
首当其冲的，便是请各路指挥使和总兵进京勤王。
前有贤良淑德，深明大义的樊皇后和姜贵妃捐金，遣散部分宫女太监，躬行节俭支援平乱；后有姜太傅变卖家产，领头助饷。
可国库久虚，外饷不至，一百万两银子的军饷，愣是筹措不出。
刚刚登基，就接手“内耗”这个烂摊子。无论皇帝聪明与否，都改变不了目前无奈的局面。
好在陛下虚怀纳谏，倒还有最后一步“破釜沉舟”可走。
京营三十卫，合计兵力只有二十二万人，既然没有绝对的把握在直隶省拦下三十万大军，所幸就放他们进京。
更重要的是，内阁们心中顾虑皇宫中传出的那个隐患！
上位者心怀仁爱，京畿的百姓才能乱世逢生，希望那些受“般若教”影响的百姓们，此后能感念朝廷的良苦用心……
今日是皇帝上朝的最后一日，现在再问军饷，不过是做临了的提醒。
皇帝心中早没有了之前的阴霾，还隐隐有些喜悦！趁这个机会！用这个办法！铲除国之蟊虫，何不畅快！
三日后朝廷派出兵部尚书吴廉出城与反王缔结口头盟约。
盟中有言，进城之后一不可伤城中百姓，二不可抢夺财物，若能做到，新皇愿任由其分尸！
驻扎在城门外两日的叛军几乎彻夜未眠，带着无限兴奋，商议明早进城之备。
黎明时分，叛军向空中打了数下铜火炮，催促开门。
外城正阳门大开相迎，城中未见百姓奔跑逃命、扶老携幼的离开，更未见外穿赤色棉夹的守城兵马；大街小巷十分寂静，只余马蹄声和兵器的碰击声。
直到从街旁紧闭家门的宅子中搜出举着黄纸牌位的人，叛军才又定了定心。
大军并不全部进城，五万精锐途经宣宝街的恭王府时，徒然生变！
天色皎洁之时，忽有声如天惊，硕大的火球在空中滚动，离奇的爆炸范围半里地，造成叛军近两万人死伤！
半个时辰后，尘土、火光飞集结束，一个坡脚之人从满目萧然中爬出。
此人肩上的枷板损坏，颈上有血流出，他简单用土盖住伤口，费力拆掉枷锁套，一步一步向安远门挪去，等恢复了些，便换成了疾步。
“报！不好了！殿下！去京郊探路的李将军阵亡了！京城北路和南路全都埋伏了京兵！我们被包围了！”
行在进城队伍末尾的陆宏谦和军师康学方未被爆炸波及，但他们都看到了恭王府方向的惨状，正留在原地商议对策。
据他们所知，京师之军最多二十万人，且新皇登基政权不稳，地方武将中观望者颇多。
被匪乱、新教搅得人心惶惶的天下人，被瓦剌助力的百万之师，加上他特意给吴廉和冯满山等人透漏：京城四方各地，都秘密埋下了火药。
朝廷被这个消息迷惑，想反抗紫绒军，一定会投鼠忌器
这时他再用“清君侧”和祭拜先皇之名义，一举攻下京城，对叛军来说是最好的时机！
他专门让先行部队走宣宝街，就是为了将火药从地下取出，即刻留用！
没成想，朝廷事先发现了火药的真实所在，并用此法重创紫绒军！
是谁？！
他猛地看向皇城：太监！元禄？！知道他在府中秘密炮制火药的人只有他了！可京城早就对他传信说，元禄已死！！！
是他的暗桩背叛了他？还是他小看了三弟宏穆？！
陆宏谦心头有不详之感涌上，可同样全然大开的内城门，令他心神迷乱！
二十年，他从未出过京城！如今带兵酣畅痛快过！
再回来，宝座就近在咫尺了！
皇极殿被数十人合力推开，抬首便见一人两手扶膝，跨坐宝座上。
连山字靠背六个出头都雕饰了金龙首，龙首张口衔璎珞，五色缤纷，璀璨华丽。
殿外叛军的五千骑兵站满了御道，殿内两侧皇帝的百名大内高手，神情庄严的护驾。
袍上绣龙的帝王与绒衣毡笠，身着武将服饰之人，目光相接！
陆宏谦看着与他的长子年龄相仿的陆宏穆，率先开口：“你竟然没有连夜奔逃？这么老实，是等孤将你分尸吗？！”
新皇的声音如赤光绕室：“朕做皇帝之后，才知父皇有多艰辛。父皇将皇兄拘在京城，分明是想让你这一脉，世世代代在京城享受荣华富贵；可皇兄所为，让朕和父皇一样，深觉惋惜。”
“住嘴！孤与父皇征战之时，林家还不知在哪个地方龟缩！你打过仗吗？面对过藩王咄咄逼人，门阀不可一世吗？你在京城出生，从未受过一丝一毫的苦，如今糊涂坐上宝位，不过是难乎为继！为了祖宗基业！为了天下百姓！你都该让位于贤！”
一支支利箭从各个屋顶上射出，打破岑寂！
叛军遭遇伏杀，消失的宫中卫队喷涌而出，殿外潮水般的呐喊此起彼伏！
反王一脸了然：“原来你是想在宫中与我决一死战，可你的兵不如孤的多啊！若是皇城因你而毁，孤一定让你遗臭万年！”
霎时间！
殿中所有人战作一团！
陆宏谦狠厉砍杀一人之后，赤色的瞳摄向高位！
新皇乘隙大喊：“窃国谋逆之辈，人人得而诛之！俘反王者，得万金之赏，高官厚禄！”
举全国之力万里挑一的人，再经历层层考核才能进入大内护卫皇帝。
叛贼陆宏谦在没有高手在侧的情况下，势必劣势！
与此同时，反王手下悍将杨雄在先行兵遭遇大爆炸之后，负伤勒马回旋。
途中抓到一个可疑之人，等遇到军师康学方，就将此人交给了他。
“军师，此人向东奔逃，可能有重要的军情在身，你来问他！”
杨雄说完去不远处包扎伤口。
康学方扫视一眼，下令俘虏他的士兵砍掉可疑人的手掌。
赃污狼藉的人听到命令，仰面望去。
直到血和汗混在一起流进眼睛，男子方露出欣喜若狂的表情。
“学方！学方！是你？是你吗？！”
轮廓，声音？这？！
康军师心中大受震撼，面上却不动声色。
他让士兵松开男子，退后两步，自己则靠近些问：“哦，是我的同乡吗？自己人？那就不必行刑了，先告诉我，你去城东做什么？”
男子肉眼可见的失落，可口中还是快速说道：“贵人们都在城东！还有京兵！他们只有五万人，快去杀了他们！”
这个惊人的消息，康学方却未动先谋，和男子聊了起来。
“你在京城做什么？”
“学方，我进宫了，是王爷帮我……”
“宦官？那你怎会出现在宫外？”
“……我趁乱逃出来的。”
发臭的褴褛，结痂的鞭痕，颈上的伤口，头上的血迹……
是宫里的内应？
是泄露火药所在之人？
是炸了恭王府的祸首？
呵！
反正现在陆宏谦也已经完了吧？
这么多的陷阱，他却一意孤行，枉我曾以为他是个聪明人！
皇帝没死的时候，他步步为营，皇帝死了，他就立马当新皇是没有脑子的傻子？
三皇子是庸才没错，但先帝留给他的内阁可都是人精！
我的任务完成的还算圆满，现在前有狼后有虎，还不功成身退，更待何时？
“杨将军，殿下急需你的相助，在下去后方请人来支援，我们分头行动！”
元禄被单独分到一匹马，他跟着康学方疾驰到城门口，找到一个叛军副将说明来意后，指了指他，然后让一名小兵将他捆起来带走。
这是出京的方向？
他们要去哪里？
小兵厌恶的转头喘了口气，真是忍无可忍。
“军师，这个人太臭了，等会儿问完话，就杀了吧！”
“嗯！你先下马！”
血光四射！
小兵被斩下了头颅！
康学方对马上的人说：“坤长，路途遥远，你可要撑住！我还需要你！”
太久没听到这个名字的元禄，晶莹夺眶而出，他紧紧牵住缰绳，追随康学方消失在小路上……
夕阳晚霞开始笼罩皇宫，御道两边的水呈血红色，奇幻诡异。
没有等来支援和宫中内奸相助的反王，被打断腿，关进一座为他量身打造的铁笼里。
寿皇殿，铁笼外，大太监元恩立在一旁。
桌案上铜鎏金制，九条鳞片指爪清晰的龙环绕的牌位，中央写着“睿宗武皇帝”几个字。
元恩见反王转醒，突然大喊：“先帝！恭王回来了！”
疼昏过去的陆宏谦，因这一句清醒。
元恩一直紧张的在等他开口叱骂，还同时担心隔墙有耳。
许久之后，陆宏谦都没有发出一言，他艰难调整了姿势，开始对着牌位不停磕头。
元恩看不下去，干脆低声张口：“殿下，您真是最像先帝的皇子了。咱家说句实在话，论能力您无可挑剔，论性格也是完美，可您独独缺了让先帝偏爱的本事。先帝直至临终，都未改变对您的想法，遗诏有言：伏诛叛贼，辅佐新帝有功者，全部加官进爵……”
血如泉涌，止住了元恩的聒噪，陆宏谦咬舌自尽了！
连夜洗刷的御道洁净如初，权贵们有惊无险躲过一劫，新帝在冕旒后神安气定，他总算坐稳了这江山！
群臣三跪九叩，山呼万岁！
正式迎接大启，新的篇章！
作者有话说第56章 遗臭万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