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现昙花》芽羽

1、第 1 章

　　天地间氤氲着一层水汽，还未破晓，微微有些凉意。
　　是谁，是谁来了？这个地方已经好久没有人来了，好久了，至于到底有多久，我已说不清了。
　　那个脚步有些急促，略带着一些凌乱。
　　来人应该只是个过客吧！我的脸上浮上一抹笑，不苦，却带者些自嘲——无论来人是否过客，都应该和自己没关系吧！
　　思量着，我渐渐把那个声音排斥在心房之外。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水汽依旧未散，一切似乎又恢复，我心底的波澜平静了下去，慢慢地，慢慢地……
　　倏地，涟漪再次被激起，而原因，单单是因为那脚步声停止了。
　　我睁开眼，开始寻找他的身影。
　　只消一眼，我便被怔住了，我的眼眸中，映出被怔住了的他。
　　好久了，好久没看见人这种生物了，上一次见到是什么时候呢？好深奥的问题啊。
　　在他的眼中，我看到了惊艳和一股无法遏止的冲动。而也在那一刻，我知道，我将来的日子将因他而改变。
　　然而……
　　我的决心却不会，不会……

　　又是苏打水的味道，这种味道似乎已被刻入骨髓。缓缓举起手，凝视着上面那道小小的口子，嘴角的苦笑始终无法散去。
　　阳光洒在我的脸上，却无法照进我的心底。
　　看着旁边插在花瓶中的鲜花，莫名地感到一丝心痛，可是，为什么呢？
　　世界永远是这么安静，这么冷清吗？还是只有我的？
　　我盯着天花板，不愿再想，只是让脑子呈现一片空白。
　　门猛地被打开，我一惊，只能愣愣地盯着来人，而在那一瞬，我的心底似乎有什么闪过，飞快，我无法抓住。
　　好灿烂的笑容，真的好灿烂。
　　他有一丝惊愕，却没有立即退开。他朝我走来，四目相对，我们谁也未把目光移开。
　　“你一个人吗？”
　　他的笑容好暖，我似乎感觉到什么东西的温度在渐渐升高。
　　下意识地，我伸出手去，向着那个热源接近，他微微一怔，还未闪开之际便一笑出声来，因为——
　　我对着他笑了——我一直以为自己已不会再笑了，没想到……
　　以前的世界没有阴雨天，一直如此晴朗，却也未曾出现过太阳。
　　他，会是我的太阳吗？
　　“这个送给你。”他的手心摊开，是一段红线。，“今天是花朝节。”
　　我们俩相视一笑，无须再多言语。虽是第一次见面，他却知道我懂——花朝节，幼女以红线穿耳，以祈求他日花容月貌、长命百岁。

　　我以为和他在一起并不会有什么不同，但似乎我错了。聆听着他的话，我的心好像莫名地涌起些什么，有时甚至只要那么静静地注视他，那种情绪便会浮上心头。
　　我一直不明白，那种异样的情绪意味着什么，我从未有过这种感觉，也从未有人向我解释过它。
　　后来我才明白，它叫做“开心”——
　　与我见不到他时的感觉截然不同。
　　他每天都对我讲些什么，这是他的习惯，渐渐地，我也习惯了。
　　我没想到习惯竟会如此可怕——在我还未察觉之时，习惯已侵入我的内心深处，渐渐地，渐渐地……

　　我在一次见到了他，他的笑容依旧灿烂，但我却无力承担。
　　他是我第一眼便认定的人，而对于他，我却并非如此。
　　他与姐姐来到我面前时，爸妈说他们好登对，我却未置一词，我又能说些什么呢？
　　我该祝福他们吗？付出的感情怎能说收回就收回。
　　我该痛哭一场以示哀悼吗？他未对我有过任何诺言，我到底该哀悼什么呢？
　　我点了点头，我习惯，习惯用沉默来回答一切。
　　看着他们谈笑风生，我仿佛置身于另外一个世界，静静地坐在一旁，谁都没有发觉，谁都没有空去发觉——我的视线始终只落在他一个人身上。
　　他依旧像颗太阳，却不是我的。他总是微笑着宠溺地揉乱了我的发丝，然而对于我来说，他的目光中始终缺少着什么。对上他的笑靥，我却没有勇气笑出来，怕自己的笑容泄露出心底太多的苦涩，怕连太阳的余晖也再也感受不到。
　　我站在窗帘后凝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久久地，直到连影子都消失不见。
　　我把房内的红郁金香换掉，移入一枝黄郁金香。
　　红郁金香——宣布爱恋。
　　黄郁金香——爱的绝望。

　　在他的眼中，我看到了失落，一天一天，一月一月，一年一年地加深，直至绝望。
　　我却只能苦笑。
　　他又怎能不绝望，还记得他第一天向众人介绍我之时，众人眼中的羡慕与嫉妒。
　　而一年、两年、三年……因昙花始终未开众人对他的鄙夷与讽刺。
　　他始终如一日地对我，但却无法隐藏眉宇间的那一份失望与落寞。
　　他的身体越来越差，我知道，这是因为我的缘故。因为我，他才会与仕途无缘；因为我，他才会郁郁寡欢。
　　我知道我可以帮他，但是我不能，百年的孤寂，百年的努力才至今日，我又怎能轻言放弃。
　　听着他不复轻快的言语，看着他渐带苦涩的笑容，我的心似乎破了一个大洞，好疼，好疼。当他殷红色的血从他嘴角溢出之时，我后悔了，真的后悔了，一时间，我只有满足他希望的冲动。
　　“昙花，不要啊。”叶片上的露珠劝说道。
　　对，我就是一株昙花，一株就快修道成仙的昙花。
　　“你就要得道成仙了，现在为了他，值得吗？”
　　只要现在开花，我百年的修炼便会毁于一旦，我也将堕入轮回的隧道。
　　听着露珠的话，我犹豫了。
　　他硬撑着病弱的身体蹒跚地走到我的面前，轻抚着我的叶片，温柔地笑着。
　　“值得的，一切都是值得的。”那一刹那，我才明白，我的世界中，他的音容笑貌才是一切。
　　昙花一现，让人无比惊艳。在月光的沐浴中，我足以与月光一争皎洁。
　　然而我却没有观众，在我下定决心的那一刻，他的回光返照便已结束，他的心愿与他一起长眠于地下。

　　那种宠溺的笑容，是把我当成小孩吗？好可笑啊！
　　我知道，姐姐她意识到了，这就是双生子所谓的心灵感应吗？抑或是我表现得太过于明显了。
　　而我致死也不曾料到，姐姐意识到是因为他在姐姐面前提及的、开口闭口都只有我的名字。被当作空气的我，又怎会被人所关注。
　　我把时钟花送给他。（时钟花——爱在你身边）
　　“谢谢，我明白。”他在我的耳边这么说道。
　　他真的明白吗？
　　他则把一盆昙花送给我。他在潜意识里还是记得的吗？他又怎么可能会记得，我苦笑道，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我知道，在我看他的第一眼便认出了他，那个为了我而郁郁而终的人，那个我为了他而放弃一切的人。
　　我又一次闻到了苏打水的味道，而我却不再感觉到痛，在我脑海中萦绕的只有一个讯息——他要结婚，与我姐姐。
　　我想微笑着祝福他们，然而脸上出现任何一种表情，都足以使我泪留满面。
　　我把那盆昙花当作结婚礼物送给他们，一盆红色的昙花，一盆他养了好多年却始终未果的昙花。
　　他们的婚礼我陪伴着苏打水一起度过，同时也度过了……
　　看着那些殷红色的液体一滴一滴地打在昙花上，我眼前却浮现他如太阳般灿烂的笑容。
　　好冷，真的好冷。以为失去太阳就会回到原来的生活，却未想到上了瘾的东西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戒掉。
　　那些液体慢慢地从我的身体中流失，生命力也在慢慢地流失，而那些本应早已逝去的记忆却越发的清晰起来。
　　值得的，一切都是值得的，为了实现他的心愿，一切都是值得的，就算再次放弃一切……
　　昙花只有一现，而我的灿烂却在千年之前。
　　我们俩并不是两条平行线，然而交点却在千年之前，时间把我们的距离越拉越远，大梦初醒，却已物是人非，无法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