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蕉下戏》西小兰

1、第 1 章

　　雪下得很大，覆盖了周围的屋宇和树木，我静静地站着，双脚似乎被冰雪冻住。
　　枯木上的雪掉落在我的头顶，黄昏的光晕散在地上的残影上。
　　惟叹这风雪不知吾心，只可恨树倒猢狲散。
　　我拢了拢衣袍，半晌，最后还是决定向远处残破的房舍走去。轻推柴门，入眼的还是如从前，却也见尘土和风雪。
　　内屋中暗，于是我便点了烛火，墙上挂着旧时的字画，只见句句不离这片万万山河。
　　桌上还放着房屋主人尚未看完的书，见那句“故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耳边似乎还留有那人的残音。
　　不得嗤笑着，拿了那本旧书靠近烛火，燃了就随意扔在了满是是尘土的地上，看着它慢慢成灰烬。
　　十几年前，我还是宫中低等女婢，一个随时都可以被碾死的蝼蚁。苟且偷生，不见天日。
　　我还记得，在以前的以前，最后一次望见阿姐的眼，在一个同样下着大雪的清晨，后来她转身离去，就再也没有回头看我，而那年我十岁。
　　婆子死死的拽住我，扒拉着我的手臂和肩膀，即使我奋力挣扎，即使我哭喊得歇斯底里。只见京城雪越下越大，似乎都要把巍峨华丽的宫殿掩埋。
　　也就在那一天，我明白了一个人可以走得这样决绝，可以为了自己的前途舍弃至亲。
　　从掌事姑姑给我取名为影儿，我以为会一直是叫“影儿”的孤女，直到主子遣我至武陵侯府办事。
　　回宫后，我只记得武陵侯的妾室美极了，尤其是额中有红痣的女子，唤柳柳，身着青色素裙，头戴素玉钗，灵蛇鬓灵动，衬得她温婉动人，美丽却不锋芒。记得阿姐额头同样位置也有一个红痣，小名为柳儿。
　　出入贵胄，侯府妾，是她所求，得璎珞美玉，念金丝细软。
　　静静地走在漫长的宫道，见斜阳照到高耸楼墙。时常觉得我就是这深宫的一缕魂一抹影，保命和磕头才是我的命，一个婢子的命，一只蝼蚁的命。
　　而兰姨是这宫中对我最好之人，护住我不被宫婢欺，一粥一饭，饭后温语，她如光一样进了我的深渊，又如是长得似乎望不尽头这宫墙的尽头。
　　也就在那年，我十一岁，遇见了尚是孩童的宣秦，他仅七岁。
　　十一岁那年，自从那个孩子抱住我，知道我再也走不开了。
　　他曾和我说，最讨厌“五”这个数，就好像宿命注定是一无所有。皇子又如何，自是有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世人宠爱。也有的与狗争食，似奴非奴。
　　两年后，病魔缠身的兰姨再也撑不住了，在一个安静的冬夜离开了，似雪落地无声。
　　临终前她脸色苍白，目光却一直柔柔地望着阿秦，浅浅地笑，而后轻声对我说“好孩子，阿秦交付于你了……”
　　我素来不聪明，只感觉有一种东西在驱使着我，而那时候的我只能忙不迭地点头，眼中满是泪。
　　打点好她的后事，阿秦都始终一言不发，跟着我，帮着我，就像无言的影子。
　　那天晚上，外面的风雪骤停，就好似知这人世的苦难一样。
　　宣秦孤身坐在殿前石阶上，隐隐约约的烛火映在他浅褐色的眸子，白色袍子的一角被风吹起，他就静静地满地的残雪。
　　我看着他的背影，烛火影影绰绰，而雪地上的影子忽明忽暗，忍着眼中的泪，哽咽道“秦，回屋了可好？”
　　他轻轻地应了我，却依旧在那里。
　　或许故事那角，终究需要我们自己去翻，然后描绘在己心，也只有逐字逐句去悟这命运，看世间这样的锋芒，千般苦涩聚了又散，可最痛苦的是都看到了命这尽头，却发现了自己根本无能为力，曾经惟叹志在高峰，望手可摘星月，最后确是猴子捞月般的可笑。
　　我拿了厚裘盖在了他的身上，静静地坐在了他的身边，两人皆是无言。
　　而当我快睡着了，迷迷糊糊好像听见了秦在说话。
　　“如果我用命搏一搏，我们是不是可以走出这方天地？”
　　原来这就是宣秦所求，那个沉默寡言的孩子心之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