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少爷和大哥跑咯！》竹砚青

2、冷夜雨

　　小韩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两个人。

　　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雨，窗外挂着轮弯又明皙的月。这两个人进来的时候浑身都湿透。

　　打湿了旅店陈旧黄黑的便宜地毯。

　　穿着昂贵黑衬衫的青年，大约二十出头，碎发稍长，险些遮住眼，很高。

　　和白衬衫的男孩，看起来大约还是初中生，头发要更长些，皮肤冷渗渗的白，湿透的发丝湿哒哒垂着，脸颊却泛着浅浅的不自然、病气的红晕。

　　如若说，青年的美是俊美，那男孩的美就是雌雄莫辨、攻击性初见雏形的美。

　　是一对离家出走的兄弟小少爷。

　　虽然眉眼上并不相似，可小韩一眼就能断定，这一定是亲兄弟。

　　小韩把飘远的思绪重新拉回，嚼着泡泡糖，伸手胡乱抓了抓才染了不就的粉红头发:

　　“住店？”

　　“是。”年长的那个答道。

　　“这里，入住要身份证登记吗？”

　　“不用。”

　　居然真是来住店的，稀奇。平常来这里的只有一头红橙黄绿青蓝紫的混混情侣。

　　这对兄弟的画风与这家旅店的画风格格不入。

　　比起旁边几条街正规的宾馆，这家隐藏在巷子里的黑旅店，所有东西显然更破旧不正规，价格却贵了好几倍，好处是不需要出示身份证身份证。

　　小韩脑袋一转便明白了，是赌气离家出走的两个小少爷。

　　好看的人归好看，可是小韩从来不会因为来的人好看就胡乱犯花痴，免单打折。
　　没必要根钱过不去。

　　“四百，码在这里。”小韩伸出四根涂了鲜红指甲油的手指，朝青年晃了晃。

　　青年却不动。

　　小韩愣愣，看向堆了杂物，没吃完的泡面桶，烟灰缸的柜台。
　　心下了然

　　离家出走走得匆忙，手机也没带吧。

　　飞快将垃圾丢进快满的垃圾桶，小臂横上桌面一扫，零零散散的杂物被扫成一堆。

　　终于有了小处空缺。

　　小韩弯起食指指节，在空出的地方重重敲了几下。

　　“喏，现金放这。住几天放多少。”

　　青年还是不动，像尊石像愣愣了许久，他突然低头看了眼贴在自己身边，已经蔫一蔫，眼已经快睁不开的弟弟。

　　“很快就好了，小殷，你再等等。”

　　青年的指尖伸进了左胸上的口袋。

　　小韩看过些天花乱坠的网文，她知道这类胸前的口袋，从来只用来放口袋巾或者插朵鲜花。

　　高贵的象征。

　　而青年从口袋里，没有鲜花，没有手巾，抽出来的只有寒酸的几张折了折的崭新红色钞票。

　　只有三百块钱。

　　青年把钱展开，一手紧紧兜着在他身边瑟瑟发抖的弟弟，另一手把钱一张一张放在腾出来的小空位。

　　“等我明天找到临时工的工作，就把钱补上。”声音隐隐有些沙哑。
　　看着他对弟弟火急火燎的眼神。

　　小韩莫名觉得这个男人有点可怜，就当做今年善事一桩，伸手拿起三张崭新的票子，拉开抽屉往里一放又飞快合上。

　　她拿起个用小铁圈环着的钥匙:“八号房。”

　　青年立刻接过，带着已经脚步虚浮的弟弟往走廊那边去了。

　　小韩百无聊赖看着窗外的月亮，一会不看望，月似乎更弯了些，也许是层层叠叠的纱蒙住了月，月才会又模糊又清晰。

　　不知道过了多久，刺耳又难听的“咯吱”声想起，小韩一听就知道，老旧的木门开了。

　　这回青年是一个人出来的，他跑到柜台前。
　　像个无助的疯子，身上的雨珠还挂着，仿佛被什么莫大的东西吸走了生气。

　　脸色难看得紧。

　　“请借我点钱，我很快还。”

　　小韩嗤笑一声，但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男人的神情，与方才在这赊账的神情完全不同。
　　她从来没有看过那么多的形容词，能在一张脸上具象化。

　　决绝的，无助的，自责的，卑微的，死气沉沉的。

　　青年见小韩久久没有说话，深深吸了口气。

　　“我现在找你借了打车钱……回去找家里人，等我回来就把钱给你，十倍。”

　　小韩终于不再纠结，兄弟俩的衣着打扮从来都不像是骗子。

　　没有找钱，而是拿起手机噼里啪啦打着字。

　　青年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正要开口。小韩问:“地址。”

　　青年一愣。

　　“我给你打个车，这样快点。另外车费和住宿费都得十倍。”

　　青年报了地址，连连点头。

　　等待间，青年的脸色越发苍白，不是病气的白，是难以形容的复杂感。

　　他仿佛下一刻就会死掉。

　　像丧了偶一样。
　　小韩被自己没心没肺的调侃逗乐了，用力嚼了嚼嘴里已经无味的泡泡糖。

　　低头一看手机，车要到了。

　　小韩昂昂头。

　　“下去吧，看，这是车牌号。银白色比亚迪，上车和司机报尾号4935，记住是4935。”

　　决绝感又上来了。
　　青年连道谢也顾不得，飞快冲了出去。

　　中二病富家少爷而已，又不是偶像剧，这幅伤痛样子做什么？
　　小韩心中暗暗腹诽着带上耳机，呸呸一口吐掉了泡泡糖。

　　可是，看他的样子……大概是真的很痛吧。

　　青年再来的时候，带着许多人。

　　但青年应该是着急赶来的，身上还是那件湿透的黑衬衫。

　　看起来像佣人的守在门口，青年急匆匆领着白大褂提着医药箱的，穿得像电视里的管家的。像管家的朝小韩点了点头，去了八号房。

　　活久见，佣人，家庭医生，管家。

　　这阵势，比小韩想象中的还富。

　　不一会他们就就出来了。青年亲自背着他已经昏睡过去的弟弟，步步平稳平稳，又快速地走了出去，家庭医生紧跟其后。

　　只留下衣着得体的管家还在柜台前，他把钥匙和一个厚厚的信封递给小韩，光是隔着信摸就已经让她心跳加速。

　　飞快接过信封后，那管家彬彬有礼朝小韩点了点头，道:“麻烦您了。”

　　小韩细细数过，一万元。

　　小韩久久平静不下来。

　　柜台前一个人也没有了，窗外雨也微微停住，连滴答的水滴声也能听到，湿哒哒的黏潮气息不散。可月却已经不见了，细细一看。

　　只有厚厚层层的云，月亮大约是被遮盖住了。

　　一切静悄悄的，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只有手里厚厚一沓现金，提醒着小韩今晚发生的一切，不是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