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相柳[桐华长相思]》境星

13、流出西湖载歌舞II

　　念柳回高辛后，照例要先拜见高辛王，并向静安王妃请安。

　　初见高辛王，他端坐于庙堂王座。
　　没有想象中的凶神恶煞，反倒一派温厚儒雅，叫钟念柳又是紧张又是亲切。

　　拜见时，念柳尽量让自己显得平常自然，也不知是她的演技愈发娴熟深练，还是她真的逐渐与原主合二为一，书中以谨慎敏觉出名的高辛王居然对她没有产生丝毫怀疑。

　　视日如年，见过高辛王从承恩宫出来，念柳手心早已汗湿一片。

　　海棠搀着软脚的念柳往静安王妃的宫中去。

　　至于为何虚脱模样，念柳对海棠的解释是：
　　饿了。
　　饿到腿软。

　　神不是铁打的，当然也会饿。

　　海棠信了。
　　回高辛的一路车程王姬滴水未沾，他们跋山涉水回来至今都不曾用上热食——王姬养尊处优惯了，哪受得颠簸折腾，自是娇贵。

　　海棠向念柳投以安慰眼神：“王姬再忍忍，想必王妃早已准备好膳食，只待王姬过去后便能一同用膳了。”

　　念柳点点头。

　　不知绕过几间宫殿，穿越几道白外廊，念柳终于看到在不远宫门外站定之人：那是位身着青衫，亭亭玉立的娉婷少妇。

　　她比念柳更加眼尖，见少女迈过外殿门，女人不由步履生风往念柳跟前赶。

　　钟念柳下意识定在原地，有些无措看女子脸带喜色，迈着急不可耐的步伐走向她。

　　海棠轻轻搡她，小声提醒：“王姬，王妃来了。”

　　念柳立即脆生生喊了句：“娘，我回来了。”

　　静安王妃又是摸摸她的脸，又是轻轻抱她，紧接着比划钟念柳看不懂的手语，完毕后对她温柔笑。
　　王妃是哑女，可见日常与念柳的沟通都是用手语较多。

　　念柳不识手语，哪知王妃何意，只能凭借运气回答：“娘，一切都好，很顺利！”

　　静安王妃笑笑点头，又爱抚地摸摸念柳的脑袋。

　　看来是蒙对了。

　　钟念柳如负重释同时忍不住偷偷打量起眼前女子。

　　王妃身姿婀娜，实在温柔美丽，靠近她时还能闻到若有若无的沁脾熏香。

　　念柳很喜欢她，渴望并自然贴挽上她的手臂。

　　海棠愣上加愣，眼睁睁看着念柳朝王妃撒娇：“娘……我好饿，什么时候可以吃饭啊！”

　　静安王妃想起临行清水镇时与她闹别扭的女儿，如今不用她费力哄便自己亲近回来，心面是如一的欣喜。

　　王妃咿呀高兴着想说什么却说不出话，忙挽拉念柳之手开开心心进了殿门。

　　……

　　又到盛夏，高辛王公贵族将裘毛锦衣换成了华丽薄纱。

　　与高辛王和静安王妃相处比钟念柳想象中还要融洽顺利，有那么一瞬间，钟念柳感觉自己就是这两位长辈所生。

　　王姬生活环境优渥，可并不比在清水镇里自由。

　　为了做好高辛王姬，钟念柳时时提醒自己要注意礼仪，不过过段时间她又发现了，依照高辛忆的作风，就算她不装也没事，她的原主可是高辛王宫里无法无天的小霸王，仪态什么的在高辛王与王族众人在场时稍作端庄即可，其余时间倒不必特别装。

　　钟念柳感觉自己又行了，天天在自己寝宫里葛优瘫，啥事儿不用干，尽管舒适就行。

　　她唯一没有放弃的就是继续看书与修行，偶尔偷偷想念那清水镇的孤冷白影。

　　又是过去几天，暮色将落时，念柳想起自己在山林决斗后初醒时也是在这样类似光景。

　　那时，轩辕玱玹没有责备她让他失去击杀相柳的好时机，反而对受伤的她关爱有加，温柔纯粹，让她思念家人的情绪一时达到顶峰。

　　钟念柳觉得自己是时候该去探望一下轩辕玱玹了。

　　小六计策完美行通，轩辕玱玹伤口经汤谷水洗涤果真见效，不出几日，轩辕玱玹的伤口由宫中医官医治后很快妙手回春。至于他与念柳体内蛊虫，医官们却是束手无策，有一老医倒看出端倪，提到蛊虫易种难取，最大尝试只能转移种植对象。

　　可种给谁好呢？

　　涉及小王姬与轩辕王子之事，众人不敢乱提议只能保持噤声，装蠢。

　　轩辕玱玹知道事情严重棘手，对玟小六的允诺也逐渐不付以期望。他是有计量的，主动卖人情给高辛王解局——暂时种于他体内也无碍，只要阿念无事他便无事，也无碍。反正阿念答应他不随便离开高辛，谁又会不怕死的闯入高辛王宫通过刺杀小王姬来取他性命呢？

　　不能够吧。

　　念柳是一向佩服玱玹的城府与滴水不漏的嘴皮子，可越是这样，她对玱玹便心存多一分嫌隙。

　　她厌极别人算计与利用她。

　　走到玱玹寝宫外，守寝宫婢迎了上来。

　　念柳问她：“玱玹哥哥去哪儿了？”

　　婢女回答：“王子出门了。”

　　念柳又问：“你可知王子去做何事？”

　　那婢女想了想：“蓐收大人早前来过，我偶听他是奉王上急令来喊王子去某处寻人。”

　　寻人……

　　念柳很快反应过来——轩辕玱玹是去寻玟小六。高辛王那失散多年的大女儿，高辛玖瑶。

　　念柳抓住她手：“出发多久了？”

　　那婢女回道：“已有几日之久。”

　　正说着，殿外一风姿轩如霞举的少郎青年跨步归来。

　　他看见念柳在他殿内站着，便润声唤道：“阿念，你来了。”

　　“哥哥，你去哪了？”

　　轩辕玱玹笑意难掩，更显清俊，这是他心情上佳的表现。

　　“哦，也没什么，奉师父之命，捉来了五王之子。没想到，玟小六居然有深层身份，怪我太迟钝，竟是没第一时间发觉。”

　　念柳听了，在心中无语摇头：是迟钝，可太迟钝了！
　　这傻小子还在乐呵呢，什么五王之子，那是你心心念念的白月光妹妹啊老哥！

　　念柳再追问：“你捉去哪儿了？”

　　轩辕玱玹笑意略收，疑惑道：“怎么了？”

　　“是不是龙骨狱？”

　　玱玹不明所以，缓缓点了头。

　　真相就要脱口而出，念柳还是临门刹住了车，转身就走。

　　玱玹将她拉住，“阿念，玟小六如今身份不同，还是不要再与他扯上关系，我担心师父会对你心生不悦。”

　　念柳看破不说破，暗暗反驳：恐怕高辛王巴不得她能与玟小六和谐相处，关系深厚吧！

　　钟念柳选择沉默，她始终记得书店老爷爷在梦境中对她的告诫：切忌透露过多，插手过多，否则将遭受身心磨难，也将逐渐丧失在本世界的记忆。

　　“她救过哥哥两次，纵使她是五王之子是父王的敌人遗腹，我也该去探望探望她吧。哥哥，可否让我带些吃食去见见她？”

　　轩辕玱玹沉下面，思虑片刻，又想起狱中还有涂山璟，才稍稍松口：“你放心，我会安排人做这等事。至于见面——你若执意要见他，等明日我押送他见师父时，你想来便与我一同前往吧。”

　　如此退步，念柳也不好再得寸进尺，忙点头同意。

　　*

　　到了第二日，正是阳光普照时候，念柳随轩辕玱玹一同往龙骨狱接小六入宫。

　　小六在涂山璟搀扶下忽然开口道：“去海边。”

　　念柳默默跟在他们身后，也不说话，纯陪人。

　　海水拍打礁石，浪碎成花湿透礁石，念柳嗅闻清新又难免咸湿的海味空气，悄然期待白影的出现。

　　又是一重浪花扑来，很快，一道英姿白影踏浪而来，脚下是浪花阵阵，而他优雅卓绝稳立于众人面前。

　　侍卫们哗啦一下全涌上来，玱玹诧异并打趣道：“相柳，你就这么想杀我？竟然敢追到五神山来？”

　　相柳皮笑肉不笑回答：“此行倒不是为了王子殿下。”

　　他目光轻轻略过钟念柳，最后落在小六身上：“脚下是大海。”

　　一句话，将钟念柳的记忆点燃。

　　遥想当初看书时，她对相柳说的这句话十分心动。

　　“脚下是大海。”不仅仅为不轻易许诺之人的珍重承诺，更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最深沉而浪漫的隐晦情意，而于小六而言，亦是次弥足珍贵的机会。

　　可惜……

　　念柳穿书而来，代入角色从女主变成配角，看着相柳与小六，她不免有些失落，又觉得酸涩与遗憾。

　　小六笑道：“谢了，你的人情还是少欠点好。”

　　正当她要与涂山璟说回去二字时，一直安静沉默的钟念柳开口了。

　　“且慢！”少女清脆阻道。

　　只见她跳上礁石拉住小六，重复相柳之话：“脚下，是大海。六哥。”

　　玟小六怔住，念柳心里干着急，焦灼又低声道：“六哥，若你想走，我会帮你的！”

　　小六沉默几秒，眼神却是更加坚定，她凝视温柔而可怜望她的涂山璟，拍拍他手：“回去吧。”

　　涂山璟俨然欣慰松眉，他一收可怜表情，温柔对小六笑笑，再接着，他错开念柳抱小六跃下礁石，走回岸上。

　　礁石上，只剩念柳一人。

　　她目光所隔缕浪，与浪上之人对望。

　　轩辕玱玹蹙眉，召唤礁石上的少女：“阿念，你在等什么？快回来！”

　　“知道了。”

　　念柳深深望了相柳一眼，转身要跃下礁石。

　　也不知是沾水的礁石过于湿漉，还是念柳心里想事失了神，在她要跃下时，脚底忽然打滑。
　　念柳身体失衡，彻底乱了心神，眼见人就要往海里栽，她身后猛然出现白影飞驰，几乎是瞬间光景，相柳单手将念柳揽搂回礁石上。

　　胸膛内，心跳若小鹿乱撞。
　　钟念柳被相柳搂在怀里脑子一片空白，她思绪极乱，竟一时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因为差点摔海而心跳加速，还是因为相柳对她及时伸出援手而心动。

　　高辛王姬落在九命相柳手中，还是如此亲密无间，现在不光侍卫哗啦围上靠前，轩辕玱玹也跟着沉脸上前。

　　玱玹面无表情道：“相柳，别怪我不提醒你。你所处之地是高辛，而你身旁则是高辛最尊贵的王姬……大家都是聪明人，你应该知道如何抉择。”

　　钟念柳不愿相柳因她陷入险境，挣扎着要走，可玱玹之话似乎挑起相柳的叛逆之心。

　　他轻声笑笑，手臂收紧，又将怀中少女搂前几分。

　　“我与你们王姬有要事相谈，还望王子谅解，行个方便。”

　　念柳慌张道：“喂！你在说什么鬼话啊？！”

　　相柳稍俯身，隔住冰霜面具，一双妖冶眸眼煞是蛊人心扉。

　　他似笑非笑朝娇女勾唇，温柔魅惑：“难道不是么？王姬？”

　　钟念柳双颊在发烧，她咽了咽口水，终是抵挡不住相柳给她施的美男计，小脑袋受蛊般小幅度点了一下。

　　九命相柳笑意愈浓，他揽紧少女，甩袖间众人只听见他遗留于风浪之间的话，再不见两人身影。

　　相柳后话轻飘而携带愉悦——“借你们王姬叙个旧，几时辰后自会平安归来。”

　　轩辕玱玹彼时黑透了脸，连侍卫们看着都心惊肉跳的。
　　他欲要追上去，谁料玟小六主动点他：“轩哥，再不将我送去，那位该要着急了。”

　　小六话说不差，尊王为天，召令至上，哪可耽搁过久？

　　玱玹攥拳忍怒，遥望茫茫大海止步不前。

　　玟小六看出他的犹豫，她显然不想让自己哥哥难堪，当众道：“轩哥你放心，虽然那九头蛇妖恶名远昭，但人是极其讲信用的。他说几时辰后归还阿念，便一定会做到，你便放下心来先完成那位的要事吧。”

　　涂山璟也帮腔：“他一人逃走容易，带上王姬只怕连脱身都艰难。他是明智之人。”

　　玱玹被说得动摇，小六再接再厉：“高辛权势重要，为了神农余军，量他也不敢对王姬不敬。”

　　风浪依旧不断翻涌，亦搅动玱玹内心海潮凌乱，许久他终于妥协，闷脸领路：“走！先回承恩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