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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四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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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颗大颗的雨珠不断地滴落在魏尔伦脸上,透湿金发,又顺着脸颊滑到下颌,雨水沿着脖颈灌进衣领,透心的冰凉让魏尔伦打了个冷颤。
街道屋檐下,雨水嘀嗒嘀嗒。
弦月在深蓝的夜幕中散发银白色光辉。
一切都如同兰波在手记中写下的那样,历史正在发生。
要转身吗。
魏尔伦在心里问自己。
从这里赶回去不需要多长时间,他可能会被命令式影响,但总归能帮牧神赢得一条生路,不管结局怎么样,活着总是好的。
魏尔伦下意识挪动脚步。
此时,石砖路面上传来水洼被踏开的溅落声,数道身影从他身旁掠过。
魏尔伦警惕地止步,那些人却没有停留,而是匆匆赶往「革命五月」据点方向,这些人完全没有隐藏身份的意思,特殊作战成员身份显而易见。
魏尔伦几乎是心凉了半截。
因为不仅是特殊作战成员,他还在其中看见了熟悉的面孔。
是超越者,莫泊桑。
这些不是他所经历过的历史。
魏尔伦记得的历史里,牧神在死于他的造物之前,也仅仅是和兰波打了一架而已。
但现在,因为他们介入,扩大了「革命五月」的影响力,也紧跟着影响了特殊战力局对牧神的战力判断,于是特殊战力局派出更多的人手,多到即使魏尔伦现在转身赶回去,也未必能来得及救下人。
魏尔伦脑海里出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的一切。
——你会死?
——有可能。
不,是一定会。
“该死。”
魏尔伦咬咬牙,转身,重力瞬息间附着全身,他一跃而起,冲破雨幕跳到沿街的屋顶,干脆利落地从屋顶跨越街道,沿着最直线的路线赶往特殊战力局方向。
冰冷的雨水不断滴落在魏尔伦脸上,又被高速气流冲散成小水珠,魏尔伦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着急,他冲着目标不断地向前,宛如化为一道暗红的重力流光横冲直撞。
明明他在期待牧神就此死去才对。
可魏尔伦却发现,此刻自己心里没有对斯特芳·马拉美的憎恶,余下的只有许多许多疑惑。
他还不能理解马拉美的那些理想。
他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失去和马拉美有关的记忆。
他还不知道自己的诞生是否被人期待——或许这是唯一一个有答案的疑惑。
但魏尔伦想亲口得到回答。
所以、
他得找到那个能让马拉美活下来的机会。
*
少年鹤见刚送完信,打着特殊战力局友情提供的伞,正在返程的路上。
送的是斯特芳·马拉美给他的老师波德莱尔的信。
因为鹤见的身份一直很特殊,所以即使他站在「革命五月」那边,来去一趟也没人拦他。
“我看着那像遗书。”
走在鹤见左边的太宰治说。
“说不定就是。”
走在鹤见右边的费奥多尔接话。
“那岂不是五月革命的事情马上就要落幕了?我说费奥多尔君,你打算什么时候放我们回去?我们已经在这个时代太久啦。”太宰治越过中间的鹤见,问费奥多尔。
“想要留下的是你们才对,太宰君这样说就让我很费解了。”费奥多尔也越过中间的鹤见,回答太宰治。
“哦,是吗。”
太宰治不置可否。
“当然是了。”
费奥多尔笑着回答。
被两个剧本组夹在中间的鹤见:“……”
鹤见:“你们是有什么心事才一定要把我放在中间聊天吗!”
是在下雨没错!但又不止一把伞!
要说谜语就开小窗啊喂!
“而且,你们能不能说点我能听得懂的事情??”
听不懂,一句话也听不懂。
能不能照顾一下不是剧本组的人的感受!
鹤见吐槽完,就见那两个智商近妖的剧本组双双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他。
片刻后,太宰治再开口时居然真的把话说开了,还体贴地讲清楚了因果关系:“当然是因为费奥多尔君一直在致力于向我透露什么,为了下次不再出现无力地被丢回十几年前的法国的情况,我认为我有必要和费奥多尔君多聊聊。”
还没等鹤见反应过来,费奥多尔也把话说开:“太宰君说得没错,我确实在向他透露一些事,多聊天也确实有助于我传达信息。”
鹤见听得直抓脑袋。
“这就是你们要跟着我来送信的原因?”
他只是替马拉美送封信,又不是去攻打特殊战力局,跟着他哪有什么信息。
太宰治:“简单来说就是费奥多尔君想让我看看你即使在交战时期也能拥有的人际关系,又可能是在向我暗示你的真实身份,所以我就来了。”
费奥多尔优雅颔首:“诚如太宰君所说。”
说完,两人同样眼角含着笑意,双双问道:“这样能听懂了吗?”
鹤见:“。”
鹤见萎靡且无助地抱住了他的小脑瓜。
救命,每句话他都听得懂,为什么连在一起就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少年鹤见痛定思痛,转身,一手逮一个,把两个谜语人拉到一起,秉承打不过就跑的先进理念丢下一句:“你们自己聊吧我先走了。”
然后转身就跑。
还没跑出两步,就撞上了一个人。
抬头一看,是魏尔伦。
鹤见这才暂时搁置了跑路的心,关切道:“怎么了?”
青年以往打理得很好的金发此刻已经完全被雨水打湿,狼狈地贴服在脸颊上,魏尔伦从从大雨里匆匆赶来,不断喘着气,呼出的气体在冰冷的雨天尽是白雾。他对被雨水淋了一身的自己不置一词,急匆匆就逮住了少年鹤见:“……鹤见稚久,你。”
“你……”
魏尔伦忽地失了声。
他该说什么?
说马拉美快死了,麻烦你去救他一命?
还是说他不想那个他最憎恶的人就此死去?
要直接说出来吗。
太宰治打着伞,只手做喇叭状放在嘴边,小声叭叭:“有话一定要大胆说出来哦魏尔伦先生,这可是得之不易的机会,之前鹤见君也说过的对吧,他说历史是可以改变的。”
“把自己的未来掌握在自己手里,这是好机会啊。”
魏尔伦收紧五指,定了定心神。
他压着声音,冲鹤见说:
“救他。”
那声音不大,鹤见凑近了点,还是没听清,只能疑惑再问:“什么?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魏尔伦抿紧嘴唇,“我……”
“我说,我要斯特芳·马拉美活着。请你去救他。”
完全说出这句话后,魏尔伦如释重负,紧皱的眉心松散开许多,也不再那么迟疑不定,“帮我救他,欠你的人情我会想办法还,只要他活着就好。”
原本任何事都会欣然接受的鹤见这回却没动,少年如实回答他此刻会去送信的原因:“但斯特芳先生没有想继续活下去的意思。而且你既然从那边过来,斯特芳先生应该告诉你他为什么这么选的原因了。政府的退让是需要代价的,新起草的议案也是需要代价的,在此刻死去就是最好的选择。”
鹤见说:“这是他最后的选择哦。”
“我知道,”魏尔伦哼笑一声,根本就不回答这个理不理由的选择,干脆利落地说:“那是他的事,我要他活着。”
“我还有很多话要问他,还有很多事我没能和他谈过,我和他之间……”魏尔伦抬起手,指腹按在了一直没有摘下来的面具上。
其实这段时间里太宰治和中原中也都不怎么爱带着这个东西,两个少年来自未来,和这个异国他乡的过去根本没有交集,不是兰波那种容易和过去扯上关系的人,偶尔摘掉也无所谓。因而马拉美很快从细节上察觉了太宰治和中原中也似乎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按魏尔伦的性格,他本来也该干脆挑明这件事的。
但他没有。
魏尔伦有时候都不知道自己不摘下这个面具到底是害怕马拉美认出他,还是自己逃避着某些现实。
历史真相并不如他所想。
他和牧神之间还有很多没能解开的误会。
所以。
“我要他活着。”
只有活着的人才能告诉他真正发生过什么。
太宰治注视着魏尔伦从憎恶到迟疑、从犹豫到出手相救,此刻他看着金发青年沉粹的湛蓝眼眸,从中感受到了造物对造物主迟来的感情。
后悔吗?
也许会有。
但幸运的是,一切都还来得及。
忽地,太宰治看了一眼费奥多尔。
他突然有点怀疑这个家伙带他们回到过去是在帮鹤见稚久解决‘帮中也找回哥哥’这个问题中最困难的部分:调解魏尔伦心中对人类的厌恶了。
调解了这个,中原中也的未来里魏尔伦就不会是个横冲直撞的麻烦。
而这种情感调解似乎对鹤见君来说非常困难,有了‘回到过去’这么一遭才算是完美解决。
但绕这么一大圈就是为了这个……
太宰治:不信。
太宰治决定通过鹤见的反应来观察费奥多尔,于是他故意提及:“这个情景从特殊战力局的手里保人恐怕很麻烦,鹤见君打算怎么做?”
鹤见正准备出发。
这种事情对他来说没什么难度,理所当然就接下了,至于解决方法:“目前先把人救下,至于怎么样才能不让法国政府继续追责……我想想,这会儿丹·布朗先生应该已经抵达巴黎和雨果先生见上面了,我作保应该能把斯特芳先生推荐进郇山隐修会,之后不干过分的事情应该就没多大事。”
“郇山隐修会?”
和维克多·雨果?
太宰治挑眉讶异,没想到一句话还能问出新东西来。
他记得郇山隐修会是雨果在背叛国家、与七个背叛者强行停止异能大战之后才加入的组织,也正是因为背后站着这个久远古老到极致的势力,维克多·雨果才能安然无恙地继续在世界上活跃。
现在距离战争结束还有好几年。
原来从这个时候开始维克多·雨果就在谋划七个背叛者的事情了。
太宰治哂笑:“原来就算是改变了某些事,我们也只是历史中的一部分啊。”
“虽然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事情就是这样!”
鹤见挥手,欢快地回答道:“我先走了,保证会是好消息!”
那灰发少年很有执行力地蹿上屋顶抄直线走掉了,去的是地窖据点的方向,他既然说了,那肯定会是好消息。
魏尔伦不太放心,跟了上去。
“不过,就算是历史的一部分,鹤见君这种作风也真的很让人惊讶。”太宰治望着少年的背影,说,“就好像他能随便篡改历史一样。”
话出口,太宰治不着痕迹地停顿半拍。
他想起之前这个少年随口说的一句话:【这个世界的未来是有极大可塑性的,改变与否,一切皆有可能。】
世界?
历史?
随意篡改?
太宰治凝眉,扫过一眼仿佛若无所觉的费奥多尔,心里升起一个大胆过头的预想。
……不会吧。
这个猜想就有点大胆过头了。
如果对鹤见稚久身份的猜想范围在这两个词语里面,那就能很好的解释为什么国家高层会对鹤见稚久的行为想管又管不了了。
但是这真的可能吗。
太宰治不确定,他没有证据。
费奥多尔的暗示时有时无,有时候引着他往好处想,偶尔也会暗示鹤见稚久是危险人物,太宰治不确定那些是不是证据,也就不会直接拿出来作为判断的证据。
但不妨他去设想另一个问题的答案:如果鹤见稚久的身份就是这样,那么费奥多尔为什么称鹤见稚久为「西西弗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