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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风雪那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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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二!再来两碗米饭,对了对了,糖醋肉再来一份!”客房里江鹤南一边大口吞咽着食物,一边冲旁边的小二喊,说着她又拿起旁边的鸡腿啃了起来。
小二被这阵仗吓坏了,他还没见过这么能吃的女孩,自早晨她跟九姑娘一起回来一直吃到现在,他望了望窗外,已是正午。
见小二不动弹,江鹤南又喊道:“发什么愣呢,去啊,对了,鸡腿再给我拿一个!”她放下手中啃完的鸡骨头,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边的油花,香!她整整饿了十八年。
她眼睛向左边一瞥,看见九娥坐在床边喝茶,在想这些什么,床上躺着昏迷不醒的白逍遥。
她刚想开口,却又被小二端上来的饭菜吸引,眼里冒着星星,她急忙把身前的盘子叠了叠,留着口水指着前头说:“放这里,放这里!”她这是第一次觉得人间的食物这般好吃。
九娥面对眼前的场景很无奈,眼前的女人死皮赖脸非要跟她回来,她放着茶杯清了清嗓子,开了口:“不知是哪一派的翘楚,恕在下眼拙。”
她正襟危坐,静静的看着江鹤南,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江鹤南停下了手中的筷子,想了想,咽下了口中的食物,停顿了会儿,才说:“哪有什么派别,只是家中自我小就做斩妖除魔的生意,固然懂些道行,会画点符纸念点咒,说不上是什么门派。”说罢她笑了笑,看向九娥放在一旁的配剑,说:“以白玉为剑鞘,银镶祖母绿玉为剑柄,还挂着玉铜钱点缀,不常见,但又不能说不认识,姑娘身穿白褂,里衬为颜色为青绿,是难得的好料子,头发半散半披,头上就几只素簪子,但也是肉眼可见的金贵,看着这倒像是江南一派的着装风格,要说那里有什么世家大族到没有,只是有个九门道家,也做降妖的生意,姑娘怕不是那里的人。”
说罢,江鹤南的眼神变得犀利,她洞察到九娥眼里闪过的惊讶,站起身来,一边朝九娥走去一边说:“姑娘有事不必隐瞒,在下早已知晓姑娘千里迢迢来次的目的,我只是想说我们是一路人。”说着,她弯下身子,脸离得九娥很近,勾起嘴角笑了笑。
九娥被凑上来的脸惊了一跳,不由得脸红,支支吾吾道:“你可不可以离我远一点,你凑到有点近……”
江鹤南直起来身子,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懒洋洋的又说:“你要带他走?”说罢她看向了白逍遥。
九娥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白逍遥。
过了许久才说道:“只有九家才能保护好他。”
江鹤南笑了,她笑的直不起来腰,捂着肚子说:“什么?啊,这是什么天大的笑话,捉妖世家,会保护一只妖?真是笑话,他全身上下就那血脉最珍贵……”
九娥看着白逍遥,眼里是少见的温柔,她说:“眼前的事情是解决他的问题。”
江鹤南渐渐收起了笑容,变得严肃:“街上不明不白死了这么多人,官家的捉妖卫查下来,很难脱身的。”
她坐在不远处的凳子上,看着九娥又说:“你们九家到还有点势力,保下他还是能办到的吧?”说着,她又拿起一旁的桂花糕吃了起来。
九娥毫不犹豫,说:“不能。”
江鹤南听到这两个字被桂花糕噎到了,她走到九娥身旁拿起她的茶喝了一口这才缓过来,捋了捋说:“不能?九家势力这么弱的吗。”
九娥拿过江鹤南手中的茶杯喝了一口,说:“九家在江南一派到有些势力,但一走出去就没有多少人听说过有这么个道派。”
她又看了看白逍遥,说:“奇怪,他怎么还不醒。”
江鹤南也将目光移了过去盯着他看,18年未见,比之前瘦了,看来是吃了不少的苦头……
江鹤南转身,说:“我去把那老头给埋了。”说罢她便朝门外走。
“我也去。”
一道虚弱的声音令她停住脚步,她微微侧头,看见了从床上坐起的白逍遥。
九娥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她轻轻的抚摸白逍遥的额头,说:“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白逍遥愣住了,但又很快缓过神来,他没有理会九娥,穿上鞋子就跟了上去。
他用坚定的眼神看着江鹤南,但眼底是藏不住的虚弱,他说:“我也要去,我也要去送送师父。”
江鹤南微微对他笑了笑,示意他跟上自己,却被他再次叫住。
白逍遥指了指桌上没吃完的食物,说:“我可以带上吗?”
“可以。”
他们走出房门迎面撞上了杨掌柜,他收起脸上的沮丧,对逍遥笑了笑:“好孩子,以后要好好的。”
白逍遥放下手中的食物,跪下给他磕了头,说“谢谢您一直以来对我们师徒的照顾。”
说罢,他起身头跟着江鹤南也不回的离开了。
杨掌柜这时再也绷不住了,他仰面哭泣,泪水从两颊留下,楼里传遍了他的哭声,他唯一称得上的朋友死了,那么善良的老头死于非命,死在这可笑的世道,时局动荡,朝廷无力,皇帝昏庸,妖魔横行,要恨,就恨生错了时代,投错了胎。
又是一场小雨,淅淅沥沥是唱不尽的悲凉,逍遥在死人堆里翻找,弄的满身是血,脸上流淌着着雨血混杂的血水,他不顾擦拭,只是静静的翻找,终于,他在最最底下找到了,他的师父。
他把师父的尸首放在席子上,用白布盖上,像人间的那样,白布挂孝,用麻绳拖着师父从大街上走过,那里喧喧嚷嚷,与他都没有关联,他眼神空洞,目视着远方,师父对他讲,找不到师父就抬头看远方,师父就一定会出现,可,师父你人呢。
街上大多数人都认出他,他是说书摊赵老头的徒弟,不,他是“杀人犯”的徒弟,他是个妖孽,他长了双黄眼晶,他在那天杀了好多人!早就说过,他是个祸患!
街上有的人见他就逃,有的拿破菜叶砸他,哭着骂道:“妖孽!你个妖孽!还我家人性命!”街上纷纷扰扰,他想逃,却又无力逃。
紧接着响起了一阵阵的哀乐,是城西会吹唢呐的张六,他受过赵老头的恩,他吹着唢呐来送送。
白逍遥拉着师父走在街上,回想起那年风雪,师父就是这样把他从风雪里拉回人间。
细雨飘过,化作茫茫飞雪,大地雪白一片,遮盖了它原有的罪孽。
赵顺平是个读书人,自小父母就讲他要考取功名才能过上富贵的生活,他的前半生被这句话给影响,屡次科考却次次落榜,空有一身好文采,到最后父母去世他都没有如愿考上榜,此时的他已经五十有余,家境清寒,无妻无儿,父母能为他留下的只有一张破羊皮,钱财没有,外债挺多,为了躲债了,他准备逃去盛都找份营生。
路走到一半,天降大雪,生死茫茫,回去还不如死在这场大雪,他坚定不移的向前走。
突然他被什么东西给绊倒,他蹲下拨开积雪,出现了一个孩童的面孔,是个孩子,他急忙趴在孩子的胸脯上,使劲的听了听,有心跳!他还活着,赵顺平心里的石头落下。
共遇雪难,也是一场缘分。他把破羊皮铺开在地上,将孩子放在上面,抽出绳子,拖着走,走出风雪,他们就有活头。
终于,他们走出来了,孩子也活了,只是羊皮在路上被磨坏了,父母的念想也没了。
他问孩子叫什么,孩子不语,用手在地上颤颤巍巍的写到:白逍遥
“逍遥,逍遥好名字!”他十分高兴,竟然遇见一个会写字的孩子,少见,真是少见。
他又问孩子从各方来,父母呢,还有亲人吗。孩子没有说话,只是一味的掉眼泪,见孩子从不说话,应该是个哑巴,收了当徒弟,他们一起活。
十八年,老头白发苍苍,生命垂危,可那孩子容貌从没变化,他好像不会长大,可是啊,他的师父老了。
白逍遥目视前方,听着师父的骂名,拉着师父走在路上,就像那年风雪一样。
天空依旧下着淅沥小雨,天道!你可还在!你可睁眼看看这世间!
可惜,天道无眼。
他挖坑将师父安葬,将手里的食物放在师父的身旁。
“师父,你尝尝,这是你从未吃过的,好吃,很好吃,你尝尝。”
他跪在坟前痛苦的哭着,伴随着雨,他痛恨自己的无用,保护不了自己的父母,江姐姐,还有他的师父,他恨自己一身的血脉,恨天道无眼,他太恨了,他是世间的孽障,也是师父的逍遥。
江鹤南一直跟在身后,她不懂情,但还是留下了眼泪,她看到逍遥哭,她也想哭,她也学着逍遥大哭起来。
白逍遥站起身,转头冲她说道:“你哭什么?!”
她擦了擦眼泪,带着哭腔的说:“看到你哭,我也想哭,要问哭什么,就说哭你吧。”
白逍遥说:“我?是,挺惨的……”
她看着眼前的少年,心里是难说的心疼。
她走向前去抱住了现在雨里的他,说:“逍遥乖,跟我走。”
白逍遥被这句话拉进回忆,记忆里有个人也这么说:“逍遥乖,跟我走。”
就在这时他才注意到江鹤南头上插着的两只簪子,很独特,世间仅此一对,只有她有。
白逍遥委屈的哭着说:“江姐姐,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