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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放过她了 ...

  •   宜春酒坊位于城西渂江地带,繁华无双,此时正值晌午,酒肆花窗内人影交错,一派和乐。

      小厮领着姜泠,往顶层雅间而去。

      不愧为江都最大的酒肆,整座宜春酒坊足有五层楼高。白日里便这般兴隆,姜泠无法设想入了夜此处又该是何种盛景。

      越往上走,喧闹愈淡,直至顶层已只闻清雅丝竹之音,如清幽山泉,娓娓道来。

      小厮站在廊间,小心叩门:“掌柜,有人要见您。”

      说着,小厮瞥了身后女子一眼。

      实则他本不该贸然领着陌生面孔来见自家掌柜,可偏这女子径直说出了自家掌柜名讳。江都城中人人皆知宜春酒坊掌柜辛娘,却鲜少有人知晓其闺名乃一黎字。

      姜泠无视小厮探寻目光,耐心候着门后动静。

      须臾,雅间内传来一阵脚步,随后赤红隔扇从里被打开来。

      “何人?”

      门扉轻开卷起一阵清风,姜冷眼前的幕篱微动,被风微微牵了一角。

      姜泠与门内之人相视一眼。

      这是个容色出众的女子,媚眼如丝,红唇带笑,仿佛从骨缝中溢出的风情,与此处的繁盛浮华相生相成。

      只是那双媚眼仿佛在瞧见姜泠那一瞬,浮现几缕诧异,稍纵即逝,幕篱落下后,辛黎依旧是懒散从容的模样。

      她眼神示意小厮离开,而后迎姜泠进了雅间,悠悠倒了杯凉茶,这才问道:“女郎既知我闺名,难不成是故人?”

      姜冷一面解着下颌丝带,一面温声道:“我与女郎素不相识。”

      今日来宜春酒坊是有事相求,她并未继续遮掩,径直取下幕篱。

      待她面容显现,辛黎那张宛若白瓷的脸却好似生了道裂痕。方才匆匆一瞥权当自己看错了,而今仔细一瞧,却不免惊诧。

      “瑶……瑶儿?”她颤声道。

      姜泠微不可察地轻蹙眉头,端起凉茶却并未入口:“我叫姜泠。”

      她不认识辛黎提及的瑶儿,但猜得出当是方才她所言的故人,并且与她有些相似。只是可惜,虽说她知晓辛黎名讳,却并非是其故人。

      甚至,可以说是陌生人。

      辛黎凝着她怔愣良久,才好似大梦初醒般将她上下扫了一眼,自叹道:“是了,如今年纪渐长,眼神却愈发不好了。你像她,却不是她。”

      姜泠无心探究辛黎话中之意,念及赵漱阳三人还在楼下等着,索性直切主题道:“我并非你的故人,但却认得你的另一位故人,今日冒昧前来便是为他。”

      “哦?”

      辛黎托着茶杯,浅抿一口,许是得知姜泠与她非亲非故,便有些心不在焉起来。

      “我竟不知,我与女郎还有共同相识之人。难不成,女郎相好也是我这里的酒客?”

      宜春酒坊做的是正经生意,却仍时常有女子来此寻人。分明是那些男人自己喝得烂醉,拦不住也赶不走,却偏要算到她头上,说她妖媚放浪,实是可笑。

      思及此,她瞧着姜泠的目光更为冷淡

      姜泠放下茶杯,转而从袖中取出封信,递到辛黎面前:“这封信劳烦您送到许润声手中,他曾与我说过你是他的好友,你当有法子联系上他。”

      许润声三字出口的一瞬,姜泠敏锐捕捉到辛黎握着茶杯的指尖紧了紧。

      她面色未改,心里却松了口气。这一趟当不白来。

      果然,辛黎没再讽刺调侃,犹豫一息后将信接了过去。

      “你方才说你叫什么?”辛黎后知后觉地问道。

      姜泠端坐着,平静至极:“我叫姜泠,前朝公主,许润声上景宫城中的故人。”

      关于她的传闻,民间也多少有些传颂,毕竟为国奉献十余载,也算巾帼翘楚。辛黎自然也听过,知晓她的过去,却仍旧只注视着她,端着明晃晃的质疑与探寻。

      本也没指望辛黎能全然信她,也明白辛黎的顾虑,姜泠不紧不慢地饮了口茶,徐徐道:“上景覆灭那夜,国师大人曾允诺来寻我,可情势危急却未能多问一二。阴差阳错,我又回了大俞,囚困深宫。如今有幸脱身,念及他从前曾与我说有位至交好友在江都经营酒坊,名唤辛黎,生意做得极好。我寻不到他,只能来寻你。”

      “我亦知你的担忧,他毕竟曾是上景国师,行踪不宜为旁人知晓,所以我也不奢求你能告诉我他的下落,只需劳烦你将我的下落告知于他。至于来或不来,全看他。”

      语毕,她与辛黎的视线,齐齐落在那封信上。

      一番剖白简单明了,真实坦荡。

      辛黎心底的疑虑,已自然而然消散些许。

      但她并未当即应下,而是放了信,朝着座椅扶手斜斜一靠,笑得意味深长。

      “我是他的至交好友,那你又是他的什么人?”

      “他是我的恩人,亦是我的好友。”姜泠如实答道。

      “好友?哪种好友?”辛黎继续追问。

      此话意有所指,姜泠瞧她一眼,却也笑了:“辛娘这般好奇,不若等他来了,自己问?”

      *

      酒坊阔大,除了待客宴请的雅间,还有许多与酒相关、别有趣味的陈设。

      赵漱阳头回到这儿来,可谓乱花迷人眼,拉着秋杏锦书看得不亦乐乎,哪里还记得姜泠在何处。

      姜泠提着酒,上前拍了拍赵漱阳的肩,问道:“看什么看得这般入神?”

      见她提着酒回来,秋杏颅中紧绷的弦终于松懈,长舒一口气道:“女郎买好酒了?”

      姜泠隔着幕篱颔首,朝面前三人晃了晃手中的酒:“春落,这儿最有名的酒。”

      “是么?”赵漱阳眸色一亮,拉着姜泠就往外走,“那咱们赶紧回去,等爹爹回来见着定然高兴。”

      说是爹爹高兴,实则姜泠怎会看不出是她自己有兴致,只怕她已然开始盘算如何能偷饮上一口了。

      但她并未挑明,只是顺着赵漱阳往外走去,秋杏与锦书相视一笑,也赶忙跟上。

      待她们回了赵府,赵夫人也已归家,赵骞被旁的事耽搁还未归,姜泠趁此机会也将自己特意备下的礼物送了出去。

      赵夫人与赵漱阳自是高兴得合不拢嘴,也不计较礼物贵重与否,连声说着喜欢,其乐融融。

      晚霞漫天,夜幕降临之时,赵骞归了府。

      甫一进府门就见自家女儿兴高采烈地迎来,双眼莹亮地跟他炫耀新得的镯子:“这叮当镯虽细,却格外精致温润,不光是我,阿娘也有。”

      父女二人携手跨过月洞门,远远就见姜泠已候在廊下,赵骞笑得慈爱,朝赵漱阳叮嘱道:“你表姐是个知礼的,既收了人家的礼物,你也得要以诚相待。”

      “那是自然。”赵漱阳深以为然。

      见二人走近,赵夫人吩咐开宴,姜泠斟了春落敬上众人,以表感激。

      重获自由的第一日,姜泠觉着甚好。

      实则离开皇城的每一日,她都觉着甚好,只是原以为在赵府不过短暂落脚,实则却呆了近一月。

      这一月她与秋杏过得格外闲适,尤其还有赵漱阳的陪伴,丝毫不觉着寥落孤单,整日热热闹闹的,有那么几回,她竟生了就这般长长久久住下去的心思。

      只是眼见春尽秋来,却依旧没有许润声的消息。

      这日她正在栀园看赵漱阳练琴,外出给二人买枣花酥的秋杏回来,仿若随口道:“方才奴婢在街上,听人说了桩事。”

      赵漱阳正练得烦闷,立时停了抚琴的手,询问道:“何事?”

      姜泠亦看向秋杏,却见她的眸色并不如她所言那般轻松。

      察觉秋杏的犹豫,她宽慰道:“此处没有外人,直说便是。”

      这段时日的相处,姜泠已几乎将赵漱阳当真视为表妹,赵家本也知她过往,素来也并未刻意隐瞒什么。

      秋杏见她神色淡然,遂也不再迟疑,说道:“我听闻前朝大公主身染重病,不治身亡。淮王悼其生前为国良多,女侍中一职也担得格外兢业,于是追赐谥号‘乐安’......”

      本拿着莲瓣杯抿茶的姜泠,倏尔一愣,莲瓣杯竟从指缝滑落。

      锦书身上有些功夫,眼疾手快接住茶杯,可杯中清茶却依旧漾了她一身。

      姜泠没动,仿若未觉。

      秋杏忽而有些懊恼,上前替她擦拭裙摆,锦书则眼观鼻鼻观心,默默退至赵漱阳身后。

      前朝大公主是谁在场之人心照不宣,大公主因病去世,那在世人心中也就再无姜泠此人。

      姜泠预料到迟早有这一日,只是如今亲耳听闻,却仍不免唏嘘。

      良久,她才缓缓起身,轻拍衣摆由衷道:“淮王思虑周全。”

      合该如此,也只能如此,她若想彻底自由,便只能让世人所知的姜泠不复存在。若有机会她也该谢谢裴敛,这场戏他替她演足了。

      从今往后,她与皇家,与裴敛,再无半分瓜葛。

      而这恰也让她明了裴敛的意思,他这是在借天下之口告诉她,他放过她了。

      赵漱阳见姜泠分明笑着却比哭还难看,终是按捺不住上前道:“你不必难过,往后是姜泠还是乔泠,都不过是行走江湖的名号罢了。淮王都发话前朝大公主已病逝,往后你便再不必提心吊胆怕身份败露,这是毋庸置疑的好事。”

      她想,姜泠伤怀大抵是一时难以与过往割舍,若有一日她也再不能以赵漱阳的身份活着,她定然要哭上好几日才罢休。

      但秋杏却明白姜泠情绪的来处不止于此,只是姜泠这些时日有心回避,她也只能避而不谈。

      “你说的对,所以我不难过。”

      姜泠摇摇头,反倒安抚似地替赵漱阳拂开肩头落花:“我只是忽而有些累了,你瞧,我这衣裙也湿了,我得去换一身。练了半日琴你也乏了,不妨先回去歇歇?”

      见她如此,赵漱阳也没再多言,只又叮嘱了秋杏几句便离开了栀园。

      送走赵漱阳,秋杏才进了屋子,从柜中取了套前几日赵氏送来的崭新衣裙,刻意转了话题道:“近来入秋,早晚愈发寒凉,赵夫人命人做了几套新衣裳送来,我瞧着件件都好,不如今日就换这身吧,暖鹅黄,定是极衬你的。”

      “不了。”

      姜泠却没看秋杏手中衣裙一眼,兀自除了外衣,神色滞涩地躺上了塌,而后将寝被拉高,将头也埋了进去。

      而后秋杏才听她道:“我有些累想歇会儿,你先出去吧。”

      笼着寝被,声音闷闷的,恍惚间,秋杏好似还听到了几不可闻的哭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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