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VERSE》clover怡

1、噩梦

　　“你还是……未婚？”
　　戴着眼镜的男人坐在桌子后面，看了眼桌上的简历，抬起头，犀利的目光透过冰冷的镜片刺向我。
　　我尴尬地笑了笑：“嗯。”
　　“方便问下有这方面的规划吗？”
　　我脸上的笑容差点挂不住，但为了眼下这个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还是硬撑着笑容，得体地回答：“暂时没有考虑，目前还是想以事业为重。”
　　面试男冷笑了一声，瞟了眼简历，悠悠道：“30岁了啊……”
　　三十岁怎么了？
　　三十岁就一定要结婚生孩子，奉献给家庭吗？
　　我的心里冒出一股无名火来。
　　“行，今天面试就到这儿吧。你回去等通知。”
　　面试男唇角一扬，一改方才冷傲的神情，如冰山化水一般用温暖的目光把我包裹住。
　　但我知道，这个表情都是假的。
　　通知？恐怕是等不来咯。

　　30岁这个年纪海投求职真的是一件非常糟心的事情。
　　基层工作谁都想要年轻有活力的小朋友，管理工作又不够格，上不上、下不下，有的只是到处碰壁。
　　挑剔你的年龄、挑剔你的婚配状态、挑剔你的家庭情况。
　　找个工作要不要那么操旦！
　　如果你要问我，为什么这个年纪还在海投求职？
　　我的回答很陈恳、很真挚的，只有一句话：这个社会的职场简直就是人间地狱！
　　工作最重要的是什么？
　　你肯定回答说是工作能力对不对？
　　呵，我告诉你，工作最重要的是会交际、讲人情。
　　我的前公司是一家上千人规模的国际企业，主营业务是家用杂货的开发与销售，在全国各地拥有几百家门店，海外也有不下五十家直营店铺。这样一家公司人人向往、无可厚非。
　　最好的一点是，公司不仅业务规模大、销售业绩强，员工福利也是天花板级别的存在。
　　员工每年都能拥有长达30天的年假，女性会额外拥有每周3天的特殊假期。逢年过节，公司会分发放小礼品，人人有份，年终时也会根据个人业绩评选各类奖项，授予获奖员工额外的奖金鼓励。
　　公司还配备有对应的育儿所，如果工作晚了，员工们可以先把孩子接到公司，托管于育儿所，会有专门的幼师来陪他们玩或辅导功课，这一个福利还上过新闻，最受好评。
　　看到这里，你是不是会觉得这是一个多么神仙的公司，我为什么要身在福中不知福？
　　我只能告诉你，在这个公司（或者说大部分公司上班都这样）上班，一旦你得罪了主流团队，你的生活就会生不如死。
　　我曾经就亲眼见过一个同事，因为没有去找某个团队的某位“经验人士”帮忙，而丢掉了这份工作，太可怕、实在是太可怕。
　　在他决定那么做之前，我提醒过他：“这个事情，×姐比较了解，你不如找她问问？”
　　他却硬说：“我觉得这事还是得按照程序来，虽然慢，但不会错。”
　　结果就是，在他还没有办成这事儿前，就被竞争对手抢去先机，丢了一份很大的单子。最后问责下来，他引咎辞职。临走前，我记得很清楚，他是那么对我说的：“这帮人真是疯了，总有一天会出事！”
　　公司出没出事我是没机会看到了，因为在半年后，我遭遇了和他完全一样的事情。
　　他说得没错，这个公司的人都是疯子，他们完全无视了作为一个大企业大组织应该有的组织架构、规章制度，做事、决策全凭一拍脑袋的直觉，以及那脆弱的人际关系。
　　疯了，真的疯了！
　　我不止一次诧异，这个公司，凭着这毫无章法的管理方式到底是怎么才能做到那么大的？奇还就奇在，这么多年用他们的那套方法，竟然一点纰漏都没出过？
　　领导的那句话如雷贯耳。
　　“按你们那种思路，这项目干到全人类都能登月了都干不完。”
　　我们那种思路……好好的，按部就班的，每个人在一个固定的位置上做好属于自己的那份工作，完美完成其作为一个螺丝钉的全部价值，这样庞大的机器才能够正常运转，大大降低出错的概率。
　　“自以为是。”领导犀利地说道，可能是出于好心，他又温柔地教导我说，“既然生活在这个社会，我们就要尽自己所能去融入它。即便你心里认为这个社会有多么操旦，但有时为了生存，不得不低头。存在即合理，Good Luck！”
　　我在领导的脸上看到了一丝无奈，那个瞬间，说实话，我被他触动了。
　　这便是我和前公司的恩怨纠葛，现在已如过眼云烟，它并没有像我想的那样走向混乱和衰败，反而变得越来越好了。
　　真是奇怪。
　　不过，在短短的两个月内就能推动一个新产品从研发成功到上市宣传，以及打出几个亿的销量，这是让我不得不叹服的效率。尤其是我知道这帮人每天工作的一个怪癖就是会花20%的时间用来聊八卦，也就是说，这个效率并不是他们100%的努力，这才是最让人可怕的。

　　我从面试公司的大楼出来，不远处的工地上一些光着膀子的大汉正扛着木材砖块，似乎要造一个城市公园。
　　我不由想到小时候我爸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你要好好读书，考个好大学，不然将来就只有搬砖去了。”
　　我想着，爸爸不是也很有文化，结果不一样得在家搬砖？区别只在于给别人搬砖、还是给家里人搬砖，感觉也差不多。
　　不过我也就想想，不敢把这话说出来，不然爸爸得卷起袖子打我屁股了。
　　走在街上，来来往往的男人女人们都穿得非常漂亮，仿佛看着各大名牌在我眼前晃来晃去。路过一家很有名的汽车品牌Barbie，里面的车五颜六色的，是今年十分流行的糖果色。车身小小的，就我个人来说，实在不明白这车有什么好看的，但据说是去年的销量冠军，只要看到这车就代表车主一定是个有品位的人。贵倒是不贵，实用性没那么强。
　　不过这年头，钱是真不值几个钱。
　　衡量一个人是否成功的标准，不在于他有多少钱，而在于他有多少话语权。
　　所以在一个公司中，最有影响力的人很可能不是老板，而是帮老板出谋划策的军师。最神奇的是，尽管知道自己拥有堪比老板的影响力，但他们往往只安于自己的角色，很少会生出想要取而代之的想法。
　　商场一楼站着一个熊猫布偶人，一边摆着各种POSE和行人合照，一边给路过的小孩子发气球，女生们见到它都发出兴奋的尖叫，争着抢着要上去与他拥抱合影。我心里默默想，要是知道里面的人是一个有着汗骚臭的发福大叔后，她们还会不会那么争先恐后？
　　真的挺讽刺的，在这个世界，什么东西只要包裹上一层美丽的外衣，不管你真实如何、不管你能力如何，都能迅速红遍大街小巷。
　　包括……
　　我抬头看向商场显眼处那高高挂着明星海报，一排穿着稀少的小男生，露齿笑着，这是当下最红的偶像团体，我看过他们表演，歌歌一般、舞舞一般，真的很一般。但只要他们对姐姐们一笑，那些疯狂的姐姐们恨不得把自己的银行卡直接交到他们手中。
　　离谱。
　　有这钱，不知道贴补下家用吗？
　　而与这排“卖肉卖笑”的小男生对比，那些女明星的照片则拍得要端庄大气多了，即使穿着露背长裙，也显得那么优雅从容，透露出其雍容华贵的气质，简直就主打一个天差地别。
　　这世道，对男明星太不友好了。
　　欸！
　　没空想这些事，我下午还得赶一场面试，赶紧找地方吃饭。

　　下午的面试倒没有被问到关于婚姻、家庭等隐私的事情。
　　面试我的是一位看上很和善的胖胖的女HR，从我进屋开始，笑容就没从她脸上消失过。
　　最后，她真挚地凝视着我的眼睛，这让我觉得她对我的印象应该还不错。
　　“你有什么问题要问我们吗？”
　　来了来了，终于轮到我来提问了！
　　我自信地把想好的问题问出口：“请问，这个岗位是新设的，还是有空缺？”
　　女HR依旧凝望着我的眼睛，柔声道：“原本这个岗位的同事怀孕了，所以这次招聘的是接替她的人员。”
　　“啊？”
　　“欸，是我话没说清楚。我们公司的产假是从女性查出怀孕开始到哺乳期结束，这段期间需要有人来完成她的工作。本来是有同事可以帮忙的，不过这位同事的老婆刚刚生了小宝宝，他也要请假分担家里的事情。对，我们的男性也是有育儿假的，从他妻子产前一个月到哺乳期结束。毕竟宝宝是我们人类的未来嘛，公司肯定是以宝宝健康成长为最主要的考量，所以设立的这么一个男女双方的产假。”
　　“那，她差不多两年后回来……”
　　“哦，你是在担心她是否能恢复工作状态吗？我们公司专门设有相关的部门，会在妈妈们生产和哺乳期间定期与她们联系，一来是尽公司所能给到妈妈们必要的帮助，二来也是让妈妈们保持一个和社会联系的状态，不至于闷在自己的小屋里胡思乱想。对的，当妈妈对每个女性来说都是一个挑战，公司会给到全方位的照顾，不仅限于宝宝的安全生产和成长，也包括对妈妈们的关怀。”
　　“不，我是想问，等她回来后，我的工作……”
　　“啊，原来是这样。不用担心，我们公司大多数都是女性员工，总能找到适合你的工作。”
　　我突然觉得面前的笑容是那么可憎。
　　换言之，他们公司现在要招的人就是个救火队员，哪里有需要就往哪里去呗！
　　这是什么职业？宝妈替补员？
　　那我的价值体现在哪里？
　　简直莫名其妙！
　　我亮出一个皮笑肉不笑：“我明白了，我考虑一下。”
　　鬼才会去干这活！

　　气冲冲跑出楼，恰巧此时进了一通电话。
　　我看也没看，接起来，粗声粗气地“喂”了声。
　　“哎哟，怎么了你？老牛发火啊？”
　　原来是大学里同个宿舍的哥们，暂且叫他小工吧。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没好气地冲话筒吼道。
　　这家伙大学毕业后没两年就和他大学里谈的那个女朋友结婚了，从那以后每次都会向我吐槽和抱怨他的婚后生活，有些事听得我茧子都出来了。
　　“你今儿面试？怎么样？”他的语气贱兮兮的，一听就是来看我好戏来了。
　　虽然和他说也无济于事，但我还是没忍住，把今儿那两个糟心的面试添油加醋绘声绘色给他说了一通。
　　“哈哈哈哈哈哈，会的会的，我现在面试人HR在我边上也老问人家隐私，而且你知道吗？只挑男问，不挑女问，特么这就是性别歧视啊，我总在心里吐槽。”
　　“我结没结婚，有没孩子，关他屁事啊？”
　　“你不懂，这年头哪个公司敢要适龄的未婚男性啊？你说一旦将来这老婆生孩子了，你得请假回去照顾她呗？我和我老婆一开始还说好以后生孩子大家酌情来，可结果不还是我请了一年的假在家给她做牛做马啊？人家女人生孩子那是为人类造福，休假是应该的奖励。咱男人呢？要是生个孩子啥也不干就说咱白嫖、没良心、道德低下、渣男……谁受得住啊，一天天的出了门就被人用有色眼镜看？”
　　“一样请假，凭啥公司只针对男人，不针对女人啊？”我愤愤不平。
　　“针对女人不得被人喷死？我陪我老婆生过孩子，那叫得我寒毛直竖，可太吓人了。虽说这生的也不是公司的孩子，但她已经受了那么多苦了，公司也得要口碑啊。你男人就不一样啊，照顾老婆孩子是你的义务，公司要不要你是公司的决策，这里面不存在‘道德批判’，你是公司老板你怎么选啊？”
　　“……”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不知从何反驳。
　　“哎呀，安啦。你啊，就是太轴，今晚让哥几个来开导开导你。”
　　“你不用带孩子啊？”
　　“孩子和他妈住姥姥家玩去了，他妈说给我放假。”
　　听他的口气，一股子抱怨的味道，八成有事。
　　“我叫了小一，到时候咱三个痛痛快快喝一杯，去他妈的狗屁家务事！”
　　果然，家里待着不乐意了，大概率又吵架了。

　　离约好的时间还早，为了发泄胸中的不痛快，我找了家游戏厅爽爽地打了两小时的枪。
　　游戏厅里几乎都是和我一样的男人，互相照面时无需多言，一个眼神就能看到对方的苦楚，“辛苦了兄弟”“我懂你”，尽在不言中。
　　然后我就往约好的餐厅走去。
　　平时我们兄弟聚会比起挑菜，更喜欢挑酒。
　　今天这家就是以啤酒畅饮为特色的本帮小酒馆，当然，菜色非常家常且下酒，属于是我们的半个基地。
　　这家餐厅是餐饮行业中少有的男老板开的店，据说初衷就是为了给在职场和家庭中受累的男人们一个乌托邦，如他所愿，非常成功。
　　每次我们去，店里都是爆满，要不是看我们是常客，还不让预约呢。
　　出于这个初衷，店里面从厨师、到跑堂的清一色都是男性，这在现在几乎是难以想象的。外面的餐厅、饭馆基本还是以女性工作人员为主流，毕竟服务行业嘛，是当下最吃香的行业，压根轮不到男人说话。男人基本都集中在那些边边角的……什么金融啊、汽车啊、工厂啊等等行业，只需要生产最基础的生活价值即行，压根没人会在意他们。
　　今天时间还早，我到店时还有几桌空着。
　　“今天那么早？”
　　很巧，进店正碰着老板在给员工们讲工作，虽说是清一色男性的工作场所，但在主流影响下，这些服务生们个个长得还都不错，身材保持得也非常好。
　　我对他笑了笑，他立马就懂了我笑中的苦涩。
　　“给你们留位了，老地方，在那儿休息下吧。另两位估计工作忙，得等好一会。”
　　这位男老板十分会看眼色，也很体贴入微，难怪他能在女人的天下闯出自己的一片天来。
　　临近7点，店里陆续来客，不一会就把整个店面给坐满了。
　　我们这桌后面来了三位女客人，八成是抱着猎奇心态来的，毕竟全是男性工作人员的餐厅只此一家。
　　她们一进店就对着几个跑堂的服务生指指点点，居高临下地评判着他们的高矮胖瘦、五官发型，听得人非常不舒适。
　　“这衣服，绝对是故意穿小的吧？”
　　“是啊是啊，根本就没想藏胸肌，巴不得露出来。”
　　“那个发型，现在最流行的长刘海耶，你看这半边脸的笑容，绝对是设计过的。”
　　“我喜欢那个，现在点单的，你看他的……”
　　话没说完，就笑成了一片，肯定在说一些听不得的话。
　　无聊。
　　她们坐下之后，又开始说起职场八卦。
　　“今天新来那个，是不是咱老板的那个啊？”
　　“我看像，一个会六十分钟，和老板眉来眼去了不下二十次，说没事我可不信。”
　　“不过有一说一，他身材是真的好，我是老板我也想包养他。”
　　“欸，不过你们觉得老板会是那种见色忘义的人吗？”
　　“不会。”
　　“小O不是也很帅吗？老板开他的时候眼睛都不带眨的。”
　　“那是小O的纰漏出太大了吧？”
　　“那肯定。你工作上出差错，怎么可能因为长得好看就放过你啊？”
　　“对啊，又不是男人。”
　　我心里“咯噔”一下。
　　话题很快被转移到网络上的热点事件。
　　“你们看，热搜上又有破防男在跳了。”
　　“To所有只有情绪没有逻辑的女性同胞，别再用你们的情绪绑架别人！有问题，好好说问题，提出解决办法，万事大吉。光抱怨有什么用？”
　　“啊，这个……月经贴了。看都不想看。这些人不知道，所有问题的根源都在于‘情绪’吗？”
　　“对啊，我想要A，你想要B，A和B都没错，那问题不就在‘想’上吗？”
　　“这些人真的没有大智慧，解决问题的最终目的不还是让自己开心吗？”
　　“照我说啊，那些没办法和别人情绪交流的人，都建议去做伤残鉴定。”
　　“哎，也别说那么无情，毕竟高情商是个天赋，不是人人都有。”
　　……
　　“昨天那个角斗场，你们看了吗？”
　　“看了！哎哟，那个谁笑死我了，他是真的想赢啊，那不择手段小算计的模样，太可爱了！”
　　“我还挺喜欢他的啊。相反，那个PP太佛了，你说生活中不计较输赢我还能理解，可这是综艺耶，综艺不就是要看大家‘打打杀杀’‘勾心斗角’吗？”
　　“我觉得PP挺好的呀，算计来算计去一点意思也没有，大家都真诚点不好吗？”
　　“……你不适合看这个节目。”
　　“你俩不也挺佛的吗？怎么会喜欢看啊？”
　　“生活中谁去计较这些输赢啊，累嘛累死，得不偿失。今天实习生还问我，为什么一样是拿了单的，老板会上没夸我们？我和她说，夸这个事情很重要吗？有什么比实质的奖励以及将来的机会更重要？”
　　“对头，又不是男人，谁稀罕那些沽名钓誉的东西啊。多给我两天假，多发点福利，多来些活，哪一个不比空口白话或一张废纸有用？”
　　“不光是职场上，家里也一样啊。你知道那些男人最喜欢什么吗？”
　　……
　　“哦！你果然早早等着了。”
　　小工和小一笑着冲我打招呼，他俩可算是来了。
　　“点了没？”
　　“点了一些，你们不够再加。”我说。
　　三人坐定之后，我就无暇再去听那三个女人一台戏了，只是偶尔背后传来的笑声总让我汗毛颤栗。
　　一番寒暄过后，三个人都沉下脸来。
　　我在他们脸上看到了疲倦，而我的脸肯定和他俩大差不差。
　　“谁先说？”我开口打破了沉默。
　　小工举手：“让我先说。我真的受不了了。前两天我们给宝宝新买了一个儿童床和一个书桌，昨天送到家。因为我这两天工作真的很忙，白天在公司累成狗，晚上回去真的不想做事，但她非得要我晚上把床和桌子拼出来，说宝宝晚上就要睡。我真的是磨破嘴皮子和她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但她完全听不进去，居然还说‘要是你连拼个床都不肯，和你结婚干嘛？’，我当时就蹭一下火气上来了，嗓门大了点，让她闭嘴。她马上冷下脸来，开始收拾衣服啥的，当天晚上就回她妈家去了。边走还边对宝宝说，‘咱当没这个爹，这儿没床，咱回姥姥家，那儿有床。’差点没把我气吐血。”
　　一口气说完，他大口喘着气，看来真是气得不轻。
　　“你们说，咱结婚是图个啥？给老婆孩子当牛马？呼来喝去不够，还得上刀山下火海呗！她本来真的不是这样的，大学时候多温柔，替你送饭、买东西，耐心听你讲心事、开导你，不辞辛苦陪你到处玩，可好了。这结了婚，特别是有了孩子，跟变了个人似的，整日整日的就是‘爸爸电灯坏了’‘爸爸门锁坏了’‘爸爸漏水了’……我这根本就是在家比上班还累。她倒好，家务找家政做，衣服洗衣机洗，也就交交水电煤费，买买日常用品，其他时间要么在看偶像剧、要么在刷天猫咸鱼小红书……我这不是讨了个老婆，而是请了个祖宗！”
　　我和小一对视一眼，一起重重叹了口气。
　　“你脾气是真好。”我斟酌着用词，试着安慰他道。
　　小一是非常典型的理科男，他义正言辞道：“你应该和她好好沟通。”
　　小工火气上来了，吼道：“沟通？怎么没沟通？我嘴皮都磨出茧来了，她听吗？女人就是不可理喻！说多少道理都没用。而且把这事儿和我爸妈说，他们只会说，‘哎呀，人家女孩子也不容易的，怀胎十月，分娩，哺乳，吃了多少苦头，你体谅一下人家’。我体谅她，谁来体谅我？这种事情，不应该要互相体谅吗？我外头赚个钱容易啊？在公司里就因为你是男的，一帮人压榨你，这苦我向谁说去？”
　　“哎……”
　　这个社会就是那么不公平，苦的、累的、脏的活都应该由男性来做，做好了，甚至连一声“感谢”都得不到，全都是‘这是你应该做的’表情。
　　凭什么啊？
　　她们女人，动动嘴巴就一群人拥护喜欢，名利双收。
　　我们男人，累死累活，最终也只能落得“你应该的”评价。
　　凭什么啊？
　　我越想越气：“你别惯着她，硬气点，她还能打得过你不成？”
　　小工露出一脸惊恐的表情：“可千万别尝试。女人的暴力可要比男人的动粗更可怕。她会用她所有的资源让你知道，你就是一个一事无成、毫无本事的废人。比死亡更可怕的是，你这个人根本就不该存在于这个世上。”
　　我想了想从小到大遇到过的女性，不禁起了身冷汗。
　　小工说得对，女人真的很可怕。
　　“还是不结婚好。”这时，小一冷不丁来了那么一句。
　　小工第一个向他竖起拇指。
　　“又被催婚了？”
　　我们都知道，从小一25岁生日那天开始，每隔两三个月，他爸妈都会明里暗里地给他安排相亲，就盼着能早一日把他的婚事定了。
　　他爸妈最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年纪不小了啊，再不找就没人要了。”
　　这时，小一的台词往往是：“为什么一定要有人要？”
　　他妈就会摇头晃脑、恨铁不成钢地说：“男人嘛肯定是要成家的，没个家一辈子像小孩子一样成何体统？”
　　小一就和我们抱怨，他都是个成熟的大人了，轻重自己知道，哪里像小孩子？
　　“怎么说，”小工换上了过来人的口吻，“现在女孩子的择偶要求越来越高，男人除了要能做牛做马、还得会赚钱，脾气要好、脸要帅、身材要顶，你数数，几个男人能达到这些标准？所以优秀的女性肯定早早就结婚了，剩下那些多多少少是自身有点缺陷的，我也懂你不想将就的心情。”
　　“年下不行啊？”我提出异议。
　　小工瞥了我一眼：“哪个年轻姑娘会看得上一个老气横秋的中年男人啊。都过了X欲最汪期了，精子质量也大不如前，床上生活都不一定和谐。更别提人家还要考虑后代。太高、太矮、肥胖、三高、遗传病，和这些挂上钩的男人基本别想找到老婆。”
　　“我反正没有结婚的打算。”小一说，“一个人多好，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不用看另一半的脸色，也没人道德绑架我，多开心。”
　　“你说的对。”小工沉重地回应。
　　两人突然把目光转向我。
　　“说得好！就是……找工作太难了。”我苦下脸来，“我们这年纪的未婚未育男就招聘市场上是最难的。”
　　“直接和HR说不想结婚，不行吗？”小一很天真地问。
　　我苦笑道：“那也得人家信啊。大家的观念里，你一个男人总是要结婚养孩子的，不然就会被当做异类。说难听点，甚至有人会把我们叫做‘人类的蛀虫’，毕竟对人类繁衍没有贡献一点力量。”
　　“爱养养去。这孩子不但跟妈姓，还跟妈亲，男人有什么义务去养孩子？我顶多能做的极限就是去贡献精子，让我进入家庭，饶了我吧。”
　　“太难了……哎……”
　　我们三人不约而同地叹气。
　　此时，后座的女人们正好离席，路过我们边上时，投来了六道犀利的目光。刺得我们仨不由正襟危坐。
　　待她们仨走后，我们又一次深深叹了口气。
　　“嘟嘟——”
　　我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
　　我没精打采地点开它，屏幕上提示“您有一封新邮件”。
　　我习惯性地打开邮件——
　　“很遗憾地通知您，您并不符合我们的招人标准，此次未能进入下一轮面试。”
　　啊。
　　一阵头晕目眩。

　　睁开眼睛，我的额头都是汗水。
　　我发现自己躺在家里的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
　　手机上的时间显示着：7:10。
　　啊，是做了一场梦吗？
　　我起身走出卧室，刷牙，洗脸，刮胡。
　　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竟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这是什么世界？
　　不会还是那个奇奇怪怪的，男女权力颠倒的世界吧？
　　直到出门那一刻，我还在细细琢磨和思考这个问题。那个世界的感觉太真实了，真实得我一身冷汗。
　　走到大街上，看到正常的景色。
　　奔驰的豪车、靓丽的广告牌、西装革履的商务人士，我才能确定，这是我的世界。
　　那不由让我安下心来。
　　今天十点有一场面试，我和HR一起坐在会议室等待面试者。
　　第一位是一名二十八岁的女性，身材高挑、打扮清爽，只是有点不苟言笑。
　　她有些内向，谈吐稍显僵硬，HR是位女性，笑着缓和气氛。
　　聊到最后时，HR突然问：“还没结婚是吗？”
　　好不容易放松下来的女孩又突然紧张起来。
　　我心里不由“咯噔”了下，梦里的场景没来由地冒了出来。
　　我连忙开口解释：“不用多想，我们只是想了解下您。”
　　女性半信半疑地点点，诚实相告：“是的，暂且没有这方面的打算。”
　　HR摆起营业笑容，送走了这位面试者。
　　而这点却一直萦绕在我的心头，忍不住就问：“每个面试者都会问结婚的问题吗？”
　　HR摇摇头：“看简历，30岁左右的女性我们会了解她们的婚育情况。毕竟公司要为一个女员工付出不少，你能理解。”
　　“如果男员工也有同等时长的育儿假呢？”
　　HR像看个外星人一样看着我：“怎么可能呢？男女都放假，那公司的活谁来干？公司又不是做慈善的。”
　　“可是，生产的价值最终还是为了提高每个公民的生活质量，保证人类的延续，不是吗？”
　　HR彻底失去了耐心：“你和老板去说吧，我做不了主。”
　　啊……我觉得如果是在那个世界，HR发现问题，是有权利和义务向老板提案，并且有很大概率能够得到实施和改善。
　　是的，在……一周之内吧。
　　呵。
　　呵呵。
　　真是一个好神奇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