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衍录》观山识海

40、第 40 章

　　一个影子紧随而至，素手握住剑柄一提，灵剑顺势而出，剑尖指向草丛，离那东西的额头只差毫厘。

　　是一只白色长毛锦鼠。

　　被用剑指着，那锦毛鼠吓破了胆，每根毛都在颤抖，小嘴一张，尖利的声音响起：
　　“别，别杀我！我还钱，马上还钱……”

　　面前的灵剑移开，锦毛鼠好似吐了口气，身上的毛稍微顺了顺，黑溜溜的眼珠子转个不停，四肢仍颤巍巍的，但还是悄悄往后面挪。

　　直到后脚碰上一个冷冰冰的东西，整只鼠身体僵住，随即它觉得脑门儿一亮，抬头瞟一眼，过人的草丛被拦腰斩断，失去了掩蔽，整只鼠大咧咧的展现在一片花草茬子中，一览无余。

　　秦修看着它把后退小心翼翼从自己鞋上拿开，好整以暇道：“原来是只小老鼠啊，还想着跑？”

　　锦毛鼠一听这话，瞬间也不管自己应该害怕，叽里呱啦说了一大串鼠语，后来发现这人根本听不懂，于是用人话总结了一句：“我不是小老鼠，我是锦毛鼠！”

　　你才是小老鼠，哪有小老鼠像她这么漂亮的？！

　　秦修提着灵剑：“哦，小老鼠。”

　　锦毛鼠：……
　　行吧，小老鼠就小老鼠，鼠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有剑，你说了算。

　　看着她敢怒不敢言的样子，楚云潇轻笑：“所以，这位锦毛鼠姑娘，可以还钱了吗？”

　　锦毛鼠见今天这钱不还是不行了，在两人的注视下后退两步，幻化成人形。
　　“还就还！”她从怀里拿出钱袋，慢吞吞地递过去，眉眼下撇，嘴角下耷，满脸舍不得的样子。

　　楚云潇淡然接过，拿在手里抛了抛。

　　锦毛鼠的视线直直盯着钱袋，悲愤交加：“钱也还了，现在我可以走了吧？”
　　说完转身就欲溜之大吉。

　　楚云潇缓缓笑道：“等等，我想你拿钱袋的时候比较着急，所以落下了三两在怀里对不对？”
　　她抱着剑靠在树上，看到对方前进的步伐顿住。

　　锦毛鼠慢慢转身，哭丧着脸把一锭银子扔向楚云潇，大喊道：“没有了！一点没有了！”
　　然后一矮身恢复原形，一溜烟儿跑了，仿佛身后是什么洪水猛兽。

　　楚云潇接过银子，掂了掂放进钱袋。
　　秦修看到锦毛鼠跑远，问道：“就这样放过她？”

　　楚云潇：“她身上没有血腥气，所以没有杀生，也就偷钱而已，刚才那一遭应该也让她涨了记性，够了。”

　　秦修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
　　另一边，已经跑了一段路的锦毛鼠确定后面没有人追来，终于停下脚步大口喘气。

　　她现在心情糟糕透了。
　　本以为遇到了两只肥羊，结果是两个硬茬，钱没得到不说，还受了伤。

　　想到这里她找块还算干净的石头坐下，掀开袜子一看，脚踝上一道红色勒痕触目惊心，后背上自己看不到，但是也是火辣辣的，估摸着也好不到哪儿去。

　　“太过分了！”她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强忍着不让它掉出来。

　　自己成妖这么多年，还从没受过这么重的伤。

　　什么嘛！前辈说的一点都不可信！

　　做人一点都不好，吃饭要钱，住房子要钱，出行要钱，什么都要钱！
　　她哪里有钱嘛！还不如当锦毛鼠好了，当锦毛鼠不用钱。

　　她含着泪花，撕下一片衣服给自己的脚踝简单包扎，然后起身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好饿……

　　已经一天没吃饭了……

　　她环顾四周，发现除了一堆茅草外没有任何可以吃的东西，于是认命地扯一根茅草根含在嘴里。

　　甜丝丝的，可是没有麦芽糖好吃。

　　也没有烧鸡烧鹅卤肉梅花糕……这些好吃。

　　好吧，这样看来，做人其实也不错，至少吃的鼠好多了。

　　思及此，她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嘟囔道：“走吧，去找点好吃的，可不能亏待了你！”

　　说完就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然而刚走两步，一阵强烈的杀意压来，动物的本能促使她顾不得身上的不便，就地一滚。
　　下一刻，强悍的灵力伴随着一声无情的厉喝落在她刚刚站立的地方。

　　“妖怪，受死吧！”

　　天空中不知何时多了几个身穿玄衣的修士，打头的一个手捏剑诀，怒目看着锦毛鼠，显然刚才那一击就是他做的。

　　见刚才那一下被躲过，他手一挥，又是一道灵力直直打向地上的身影。

　　吱吱吱！
　　锦毛鼠大惊，瞬间变成原形，仓皇奔走想要躲开攻击。

　　夭寿啦！有人杀鼠啦！

　　它浑身毫毛竖立，慌不择路，然而不管它如何逃窜，那些人总能追上。

　　她从一堆草丛迅速闪过，转眼间又到下一堆草丛。

　　然而对方实力太强，再加上自己受了伤，完全甩不掉对方。

　　她不管是什么方向，奋力往前跑，然而身后的威压越来越近，瞬间，一道灵力砸在背上，小小的身体像断线风筝飞了出去，落在草地上。

　　吱——

　　锦毛鼠嘴里涌出鲜血，看着那些人走进，它四肢挣扎着想要站起来，然而只能流出更多血液。

　　吱吱——
　　它错了，它再也不偷东西了！

　　玄衣人影飞到上空，高高在上地俯视着无力挣扎的锦毛鼠，嫌恶道：“妖物，还敢跑！受死吧！”

　　说着，一掌拍向地上。

　　正往回走的楚云潇突然发现不远处传来一阵灵力波动，和秦修对视一眼后，迅速循着方向赶去。

　　不一会儿就到了现场，只见几个玄衣修士立于空中，地上躺着一个被鲜血染红的身影，细细一看，赫然是刚刚才离开的锦毛鼠。

　　上方为首的那人衣袖一挥，强大的灵力便涌向地上，对于不能动弹的锦毛鼠来说，这就是一个毫不留情的杀招。

　　楚云潇来不及阻止，下意识飞身过去，看着来势汹汹的灵力，她抬手五指舒展，往前一挑，一道更为强悍的力量奔涌而出，两股力量在半空激烈碰撞，使空气都产生一层层波纹。

　　在短暂的僵持后，新的力量以绝对的姿态碾压过对方，随后澎湃着继续往那几人涌去。
　　楚云潇手一收，灵力瞬间被撤回，留下空气中未散尽的余波。

　　锦毛鼠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眼前突然从天而降一个人帮自己当下一击，而且还是被自己偷了钱的人，瞬间非常激动想要说什么，奈何伤得太重，一开口就吐出一口血。

　　吱吱吱！虽然它说不出话，但还是想说：你！就是我的光！
　　你就是凡间话本中那个踩着七彩祥云来救我的光！

　　楚云潇看着锦毛鼠这样子，喊过秦修道：“把它带到一边去。”

　　秦修听话上前，用灵力稳稳托起锦毛鼠，正欲走到一旁，一道充满怒气的声音从空中传来：
　　“来者何人，竟敢阻拦我崆山阁斩妖卫道！”

　　上面的人早在两人出现的时候便发现了，但是并没有在意，没想到这两人竟打断了他的动作。

　　楚云潇不管对方的敌意，回视道：“原来是崆山阁的师兄，不知这锦毛鼠犯了何错，师兄要置它于死地？”

　　几人飞身下地，衣袍无风而起，衣领上玄鸟纹样跟着翻飞，活灵活现。
　　确是崆山阁的标志。

　　他们总共五人，一人走在最前，身材高大，头发用同样的玄色发冠一丝不苟地束着，面如刀削，棱角分明，眼神沉沉地看着楚云潇二人。

　　见对方要救这妖怪，他冷笑道：“既然是妖怪，有何杀不得？”

　　话毕，他一掌袭向秦修托着的锦毛鼠。

　　秦修连连后退，楚云潇见对方这么不讲理，又是一个抬手接下对方的招式，同时一拳砸向他面门。

　　男子看对方蕴含着浓郁灵力的一拳向自己攻来，也手握成拳想要硬抗，结果两手一碰，只觉得一座大山压向自己，逼得他不得已往后退去。

　　看着对方轻飘飘地收回拳头，他心中震撼，好强的力量。
　　他身后跟着的四人也像被惊讶到，连忙上前扶住。
　　“师兄，没事吧？”
　　“师兄，你感觉怎么样？”

　　他稳了稳身形，道：“我没事。”
　　这一次他终于正眼看了看对方，缓缓抱拳：“在下崆山阁孟连，请问阁下是？”

　　楚云潇见对方终于好好说话了，也抱拳道：“太阿，凌清。”
　　“原来是孟连师兄，幸会幸会。”

　　“凌清？你就是凌清？”男子惊讶道。
　　他上下打量一眼，早就听闻太阿的天才人物，今日过手，确实很强。
　　孟连沉冷的声音道：“久仰大名。”

　　他身后四人也互相交流着眼神。
　　“原来她就是凌清！”
　　“听说是个天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连孟连师兄都打不过她，确实很厉害，不负盛名啊！”

　　听见后面的声音，孟连稍稍侧头，随即又看向楚云潇：
　　“你既是太阿弟子，为何阻拦我杀妖？”

　　楚云潇不解：“这锦毛鼠并无血腥之气，未犯不可饶之罪，为何要杀？”

　　孟连道：“它今日未犯，不代表明日也不会犯。”

　　楚云潇：“今日未犯，那今日便杀不得。”

　　孟连：“妖性难改，等它犯了错就晚了！”

　　“妖性未必就是坏，未发生的事，还是不要随意揣测的好。”

　　孟连见对方句句顶回来，几乎是恼怒地：“你如此包庇一个妖怪，太阿就是这样教导弟子的吗？”

　　楚云潇见对方咄咄逼人，也不退让：“师兄如此不辨是非滥杀无辜，贵派恐怕也不会支持吧？”

　　这话一出，孟连一下子噎住。
　　因为对方没有说错，即使是他师傅也不太同意自己的这种观念。

　　听到两人你来我往夹枪带棒的一番争论，后面的几个崆山阁弟子安静如鸡，丝毫不敢插嘴。

　　孟连师兄一向厌恶妖怪，遇到之后都是欲杀之，除了长老们，谁也拦不住。好在他们下山一般都是处理作乱的妖怪，那些都是死有余辜的，今天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

　　孟连师兄下手之前他们也劝过，但是他们哪儿劝得住啊！如今竟然有人能说过师兄，他们也心中一动，壮着胆子上前。

　　“师兄，要不今天就算了吧？”
　　“是啊，其实凌清也没说错，这锦毛鼠没有害人，杀了它于理不合呀！”

　　孟连两手虚握，深深看了眼对面的两人，扯了扯嘴角冷哼一声，一句话不说转头离开。

　　打不过也说不过，这传闻中的天才简直无理取闹！

　　后面四人见师兄走得飞快，连忙向两人告辞，然后快步追上。

　　楚云潇目送他们一行人离去，腹诽道：
　　这人真是不可理喻，想来跟柳青衣挺有共同话题！

　　等对方走远，楚云潇赶忙回身查看锦毛鼠的情况。

　　孟连下手很重，它体内几乎是五脏俱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