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都囤只会使我越过越好》三山九塔

117、桃女

　　“是吗？”宋紫竹上下扫了女人一眼：“看着你比秀秀还穷，当真有钱借给她？”
　　聂迟无声无息地站在她身后，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搭在她肩上，轻轻捏了捏。

　　宋紫竹的目光落在那女人的脚边。
　　她破旧的布鞋之下踩着一把剪刀，剪刀没被她全踩进去，露出个尖尖的头。

　　这个女人是动了杀心的。

　　“快走吧，外地人，我们镇上自己的事，与你有什么相干？”女人忽然烦躁起来，挥手就要赶宋紫竹走。

　　宋紫竹有心继续劝她，正僵持时，外面忽然传来不少嘈杂聒噪声，女人明显警惕起来，一把抓起地上的剪刀，刀尖向外，恶狠狠地看向外面闯进来的人们。

　　带头的是个在当地有些威望的老头，一镇子人都叫他叔伯。
　　这老头身体强健，但手上还是拿了根不知什么树根雕成的拐棍。

　　“桃女，你什么意思！”叔伯的拐棍顿在地上，厉声问道。

　　桃女扫视一圈面前的人，忽然将剪刀尖对准了宋紫竹……还有她身边的聂迟，隐身时间到了，冷却时间还没转好，正在真空期。
　　“她们想偷秀秀家的东西，这两个外乡人！她们不是将军大人的子民，她们有其他心思！”桃女大声叫道。

　　定了定神，她又看向聂迟：“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聂迟耸了耸肩：“一直都在。”

　　“我没有。”宋紫竹摊开双手示意，又道：“桃女，你是不是心中有放不下的人，想要用秀秀的方法复活他？我劝你最好不要，复活过来的壮哥是什么样子，你也见到了。”

　　这一句话直接戳破了秀秀的心思，秀秀满脸涨红：“叔伯，我没这么想过，是秀秀从前借了我钱，她现在人没了，还不上了，我……我拿点东西走。”
　　“她借了你多少钱？”叔伯问道。

　　秀秀一双眼四下乱瞟：“三十二，嗯……三十二个钱。”

　　“秀秀的铜镜归你，抵得上三十二个。”叔伯的声音很是严肃。

　　桃女点点头，将一旁的铜镜抓在手里，双眼却恋恋不舍地看着那个被她翻乱的柜子。

　　“抬酒来！”叔伯一声大喝，外面就有几个赤膊的精壮后生抬了一坛一坛酒进来。
　　“洒酒！烧！”叔伯一声令下，后生们就将酒液泼洒在了屋内各处。

　　“外乡人，这是我们万生镇自己的事，你们走吧，有些东西不是你们能惦记的。”叔伯目光深沉，扫向宋紫竹与聂迟二人。
　　宋紫竹与聂迟对视一眼，慢慢退出了人群。

　　既然秀秀的家要被烧毁，桃女也没得到复活人的方法，应该又算是掐灭了一丝村子覆灭的可能吧。
　　宋紫竹低着头看冒险器，在火焰腾空而起的那一瞬间，副本进度来到了42%。

　　涨了3%，说明她思路还是沾边的。

　　桃女手里握着铜镜，失魂落魄地从她们身边离开了。

　　“假如……”聂迟觑着宋紫竹的脸色：“假如有一天我不能陪你了，你，你会和朋友们一起好好生活的吧？”
　　宋紫竹慢慢站住脚步，声音很平静：“你要去哪里？”

　　看宋紫竹没有极大的情绪波动，聂迟似乎是松了口气，又似乎是有些悲伤：“就是假设，随便说说的。我看秀秀那个样子，真的很吓人……”
　　“我是我，秀秀是秀秀。”宋紫竹笑笑，又拍拍聂迟的胳膊：“别瞎想，走吧。”

　　秀秀没有其他办法，只能用这种邪术复活自己的壮哥。
　　我不一样。
　　我不会让聂迟有事。

　　宋紫竹垂眼看着聂迟一步步向前的双脚，心想。

　　“我总觉得桃女还会起什么幺蛾子。”聂迟转过身来牵宋紫竹的手，满脸若无其事，就仿佛刚才二人没说过那些话一样。
　　“肯定的。”宋紫竹眺望着桃女离去的方向，轻轻按了按眉心：“咱们盯着她点。”

　　桃女住在距离街道百步之遥的一座小房子里。
　　房前屋后没有地，院子里养了一口猪，十几只鸡。

　　见桃女表情怔忪，她丈夫取来一碗水往她脸上弹了些，随后又是掐手指又是掐人中，皆不奏效，只好甩开膀子，抡圆胳膊朝她脸上抽了一耳光，桃女方才转过了神，甩下镜子嚎啕大哭起来。
　　隐身快到时间的聂迟又慢慢退出了院子，将桃女的事讲给宋紫竹听。

　　听桃女哭，左邻右舍早已见怪不怪了，几个面善的大娘还要凑在一起叹息——桃女命苦，她女儿也是命苦。

　　宋紫竹借着买东西的借口，有意无意跟几个讨论桃女的大娘套话，很快就知道了她的事。

　　桃女婚后跟丈夫生了个女儿，对女儿养育得也很是精心，这小姑娘也听话懂事，从来不捣蛋，还晓得帮爹妈打猪草。
　　有天她挎着篮子出门，下午饭时也不见回来，桃女跟丈夫叫上人一起去找，最后在山谷里找到了头破血流的女儿。

　　那小姑娘只剩一口气，看到亲妈，笑了笑，那口气就断了。

　　后面众人看她身上伤口分析，大概是在山上被牛顶下来了，那片地方少有人去，她就活活疼了那么久才死……

　　这么想来，桃女想复活女儿，倒不是什么十分难以理喻的事了。

　　入夜，死气沉沉的桃女跟丈夫坐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

　　“别想那些。”桃女丈夫咬着牙摇晃着桃女的肩膀：“你瞅见了，秀秀男人变成了个什么样子？直接撕了二狗，还吃人肉！要不是莫名其妙死在当街，谁晓得还会闯下什么祸？那根本就不是壮哥，那是鬼！”

　　“不对，不对。”桃女固执地摇着头：“壮哥死了太久，秀秀找到他，他脑子都该化成浆水了，当然记不得往事，我们红姐才死四十七天，还没过七七，没过七七！她比壮哥强多了！”

　　“天下没有死人复生的道理！你疯了！”桃女丈夫低声骂道。

　　“你怎么知道天下没有？你去过几个地方就敢说天下？红姐什么样我最清楚，我能把她带来世上一次，就能带来第二次！”桃女一头顶开要控制她的男人：“我要把红姐找回来，红姐是我女儿，我是她妈！天底下再没有比我更晓得她的人了！”

　　随后便是漫长的争吵，夫妻二人还动了手，从床上打到床下，又打到了门外。
　　最后，隐身的聂迟瞧见，桃女一个人拿着一根树枝上了山。

　　她赶忙找上了宋紫竹，二人不远不近跟在桃女身后。

　　上山之后，桃女走一步磕一个头，膝盖、手掌、额头都很快蹭破了皮，她恍然不觉，只是兴奋而癫狂地重复着自己的动作。
　　直到她受不了山上逐渐增加的巨大压力，倒在地上晕过去为止。

　　宋紫竹上前，试了试桃女的脉搏。
　　还活着，真的只是晕过去了。

　　她们松了口气，摸出饮用水来往桃女脸上洒，但洒了不少出去，桃女依旧没有醒来的意思。
　　无奈，聂迟只好扛起桃女，一步步再往山下桃女家走去。

　　镇子上已经没什么人家亮灯火了，整个镇子都笼罩上了一层睡意。

　　桃女家大门开着，桃女丈夫不知去了哪里，大约也是后悔与妻子争吵，跑出去找桃女了吧。

　　宋紫竹将人从聂迟背上扶下来，二人一齐将她抬上床，又关好门，这才离去。

　　离去倒也每走太远，就在桃女家附近监视着。

　　天快亮时，桃女丈夫拖着疲惫的步子回来了，随后桃女家就陷入了寂静之中。

　　“应该没事了？”聂迟隐身：“我再进去瞧瞧，你等我。”

　　宋紫竹点头应了，靠坐在一条围墙下面，凝望着聂迟离去的背影。

　　她也曾这么想过。
　　跟秀秀、桃女的想法一样。

　　聂迟离开时她只想聂迟回来，后来见到了聂迟，她也只有欣喜——只要聂迟还在，管她到底是什么样的聂迟，性情有没有变、人是好是坏都不重要，只要是聂迟就够了。

　　但她骗得过所有人甚至是聂迟，却骗不过她自己。

　　到底是不同的。
　　差一丝一毫、一分一厘，都不是聂迟。

　　满身腐肉与蛆虫的壮哥，岂不就像现在千疮百孔的聂迟？
　　但她不是秀秀。
　　她不会拉起那白骨嶙峋的手，也不会对着这个一直陪着她的、怪异的人说出秀秀口中那些缠绵的情话……

　　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再像也不是那个人了。

　　宋紫竹深深吸一口气，双手覆在脸上，压回了眼中的一点泪水。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她还有好多事要做。

　　聂迟也跑了回来：“没动静了，两口子折腾累了，都睡着了。”

　　“再去秀秀家看看，假如有什么东西被她埋在地下，烧是烧不到的。”宋紫竹说道。

　　秀秀家彻底成了一片焦黑的废墟，轻飘飘的黑灰早就被风吹散了，此刻只剩下些风吹不走的砖瓦石块等物。
　　聂迟操纵风将碍事的东西都吹尽了，随后与宋紫竹一人一把铲子，在地上掘起了土。

　　秀秀家还是打了地基的，土壤要硬实很多，二人掘到天亮也没发现有任何可疑，只好作罢。

　　“我带你去那家客店里睡一觉吧？”聂迟摸出水来帮宋紫竹冲手：“该好好歇歇了。”
　　宋紫竹眼下也没什么提升副本进度的好办法，只好点头同意了。

　　全镇就一家客店，客店里房间比秀秀和桃女家还差些，但此刻的宋紫竹已经十分疲累，在床上铺开睡袋，倒头就眯了过去。

　　她与聂迟是被楼下的嘈杂声吵醒的。

　　街上人吵吵嚷嚷，还有敲锣声。宋紫竹揉着太阳穴推开窗户，就见住另一间的聂迟也跟着从另一个窗户中探出了头。
　　大家喊的都是桃女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