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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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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29日上午7点39分,床头柜上的乳白色闹钟沐浴在清晨的阳光中,秒针“咔擦咔擦”转动着蓄势待发半分钟后的鸣叫。
48 49 50——
忽然左侧阴影中伸出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闹钟扔了出去,白色方盒子“嘭”一声砸碎了梳妆镜,在满地的碎片中扑腾两下彻底归西。
手的主人——顾荈睁开眼,神情呆滞地对着天花板吐出对崭新一天的亲切问候:
“早上好,操蛋的29号。”
“哦不——一点都不好!这真是糟糕的一天!”她捏起嗓子皱着脸,活像一只被卡住脖子的鸡,“你猜猜为什么?”
“哦,为什么?”
她翻身下床,一脚踢飞了床边的拖鞋,面目狰狞地冲墙角躺尸的闹钟大吼:“因为我他妈的已经重来了6次!6!次!”
顾荈深吸一口气,把双手自上而下顺到胸前,嘴角上扬挂起一个和善的微笑。
“呼——顾女士,请记住你是个文明人。早上好,美好的29号。”
7月29号,一个寻常的星期四。天空像是被飓风吹了一整夜,不着片缕白云,只留那纯粹的蓝在天穹晕染出夏天的模样。风轻轻吹动树梢,带来一股热烈又清新的味道。
顾荈洗漱完毕,随手拿了一副墨镜扣在眼上,世界在光线的作用下变成褐色。她对着镜子里自动磨皮上滤镜的脸蛋臭屁了一番,心满意足,刚拉开家门就被热浪扑了满鼻满耳,迫于太阳的淫威又加上口罩和帽子。
熟练地避开隔壁家金毛的飞扑,顾荈婉拒了邻居的唠嗑邀请,压低帽檐快步走进离小区不远处的地铁站,在等待背包过安检的间隙抬手腕看了眼时间。
8点55,还来得及。
她调出乘车码刷手机进站,随着人流在黄线后排队等车。
列车还有两分钟进站,顾荈叹了口气,望着干净的大理石地砖发呆。
这是第6次了,第6次在7月29日睁开眼,重复经历这一天。
列车进站,顾荈眼疾腿快抢到座位,对身前慢自己一步的大哥甜甜一笑。对方小声嘟囔一句什么,认命转过身。
一切的一切都源于一个青年。
顾荈眨眨眼,把一个哈欠扼杀在摇篮里。她环顾四周,终于在车厢角落瞥见那张熟悉又可恨的脸。
周一涞,男,23岁。毕业于华东大,没有读研的打算处于求职期。父母安康,独生子,目前状态单身无恋爱倾向。不抽烟不喝酒,无不良嗜好,是个不折不扣的乖宝宝。
或许是中产家庭独生子保护式教育的缘故,周一涞眼里总带着一股清澈的愚蠢,琥珀色的眸子在任何时候都闪闪发光,让顾荈联想到天上不染尘世的星星。
——死缠烂打软磨硬泡能骗回家的那种。
“——大学路,到了。请下车的乘客从左边车门下车......”地铁缓缓停靠带起一阵颠簸,视线中的青年抬头看了眼电子站标又接着摆弄手机。右耳的蓝牙似乎有些松动,他抬手将耳机摁紧。
车内车外人来人往,顾荈换了个姿势继续观察。
平心而论,周一涞生的并不算多好看,扔在人堆里打眼一看并不出众,这也是顾荈前四次循环里从没注意到他的原因。
但胜就胜在这人肤色白,还有一双忽闪忽闪的桃花眼,衬得他倒像是一块误落凡间的美玉,沾了尘灰让人认不出了。
顾荈就是那有眼不识珠的。
“——海棠寺,到了,请下车的乘客从左边车门下车,小心站台空隙,注意脚下安全——”
周一涞摘了耳机放进挎包,随着人流踏出车门。星期四的早高峰还是一如既往地拥挤,他望了望人头攒动的扶梯,叹下今天的第四口气。
他今年已经23了,大学毕业一年多工作却依然没有找落。家里人劝他读博读研,说他一个普通一本的文科生在大城市哪里找得到像样的职位。
周一涞说试试呗,不试试怎么知道能不能呢?
这一试就试了一年。
他果然如父母所说毫无长进。
周一涞走到站口,抿起嘴唇在心里又叹气,掏掏包想要刷卡出站。
——等会儿,我卡呢?
身后传来人们不满的催促,他回头小声道一句不好意思,任命地站在一边翻找。
“......真奇怪,刚才上车我还拿着呢,被偷了吗?”周一涞小声嘟囔着,把挎包翻了个底朝天。忽然他周身一颤,一股电流从尾椎骨烧到大脑皮层,“啪”地一声,他听到了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
周一涞梗着脖子转身,和女人微微眯起的眸子相顾无言。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直到对方冲他扬了扬手中捏着的地铁卡,他过度运载的大脑才后知后觉弄明白发生了什么。
“............你刚刚,是不是,对我......?”
“哦,不好意思,手快了,重来一次。”
周一涞眼睁睁看着女人把地铁卡重新塞回自己的裤兜,后退两步,又上前两步,伸出纤纤素手点点他肩头,“这位先生你的卡在屁兜里哦。”
然后手掌抡圆了又一声清脆的:“啪!”
周一涞这次清楚地知道了,那一声脆响是他屁股发出的悲鸣,破碎的是他23年的贞操。
青年腾的一下从头红到脚。
女人:“别害羞了,快接台词呀。”
周一涞:“非,非礼啊!”
来往的行人纷纷驻足侧目,守在门口的警务小哥探头问:“没事吧?”
女人先他一步笑眯眯的回答:“没事儿,不好意思啊,我男朋友跟我吵架装不认识我呢,打扰了。”
周一涞睁圆了眼睛,活了二十多年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他跳开大半米指着女人大声辩驳,手指抖得像筛子,“不是!我不认识她,我——”
“亲爱的别生气啦,我给你拿了你最喜欢吃的波——板——糖——哦。”女人变戏法似的拿出一根糖,撕开糖纸举到周一涞眼前,笑得真诚笑得恳切,“来,张嘴,啊——”
“你别过来!——!”
“你爸叫周全年你妈叫李晓华你叫周一涞,你今年23岁无业家里独生子住在海棠寺锦和小区4栋12单元16楼。”女人低哑的嗓音周一涞耳畔萦绕盘旋,丝丝缕缕缠绕脊背让他僵直了身子动弹不得。她轻轻拍了拍他的脸,像是某种安抚,“闭上嘴乖乖听话跟我走,不然后果自负。”
她笑得明媚灿烂,周一涞把里面的不耐和厌烦看得清清楚楚。女人退回安全距离晃了晃手中的糖,他乖顺地接过手心不住地冒汗。
“真乖,亲爱的我们回家吧。”女人挂着笑脸回头和警务说再见,无比自然地挽起周一涞的臂弯返回站台。
这一段小小的插曲并没有在早高峰掀起波澜,周一涞看着渐行渐远的出口欲哭无泪。他几次想开口询问求饶,奈何对方精心修剪过的美甲死死扣住他的软肉,周一涞疼的哑口,只好把满腔疑惑咽回肚子。
为什么他一个守法遵纪的21世纪好青年会惹上这种事啊?他们一个普普通通的中产家庭家也没和谁结仇啊。
“怎么样,弄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盯上了吗?”女人适时发问,周一涞惊了一下心想这人怎么猜到的。
“就你那藏不住心事的脸,傻子都猜得到。”她笑了一声,周一涞脸上有些发烫,撇了撇嘴回答:“没明白。”
“再好好想想。”谈话间他们已经走到了站台,女人松开手抱臂看向他,面上挂着的笑脸已经消失,压抑着的不爽浮在眼底,“给你三分钟时间,车一到还没说出我想要的答案你就完了。”
周一涞吞了口口水:“......是因为我昨天偷摘了张姨种在小区里当女儿养的花吗?”
“再想。”
“那就是,我面试的时候不小心碰倒了面试官的水杯让他电脑死机了。”
“还有呢?”
“今天早上为了赶地铁闯了红灯要被制裁了?”
女人:“......”
“——列车即将进站,请远离站台门——”
女人挑挑眉,周一涞急的手舞足蹈语无伦次,“我我我我真的不知道了,我们家邻里关系挺和谐的我爸妈人也挺温和没有得罪过什么人啊——如果真有我道个歉,对不起对不起,无意冒犯——我,我——”
“说你是个傻子你还不乐意。”女人笑着打断了他,先前的阴翳一扫而空,流露出几分真心实意的愉悦——像是逗完了小狗之后的那种缺德快乐。
她伸手把楞在原地不知所云的青年捞上车,车门随着警告的鸣叫关闭,在列车启动的前一秒女人握住他的手,上下晃了晃。
“我不是你的仇人也和你们家没什么过节。重新认识一下吧,你好,我叫顾荈,‘心为茶荈剧,吹嘘成对鼎’的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