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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若非万不得已,将帅们是绝对不愿意向着一座坚城吹起冲锋号角的。
你要问为啥?
答案很简单。
难打!很难打!特别难打!
那假如给你十万大军,去打一座只有八百守军的城池,你敢不敢?
有人要说:敢!怎么不敢!十万对八百,优势在我啊!直接平A过去!
很好,那咱们就来打打试试吧!
站在你面前的这座城池叫邺城,虽不比雒阳(董太师未至版)繁华,更不似长安天险峭拔,但作为冀州州治、河北腹地,它仍旧称得上是一座坚城,且为北方大地数一数二的坚城。
这就是你的攻击目标。
拿下它很难,可只要能拿下它,你将获得金光灿灿的府库+满溢充盈的粮仓+各式各样的武器补给+大户、大户、还是他爹的大户!
随便拉出一溜斩头,就能爆出无穷无尽的金币的那种大户!
想不想要?
就问你们这些吸风饮露的黑山军到底想不想要?!
士兵摩拳擦掌、军官摩拳擦掌、领导……领导深谙钻木取火之理,早把自己的手搓出火花了!
一个个眼冒绿光、一个个嘴角流涎、一个个斗志昂扬!
这不叫精兵什么叫精兵?这不能打赢谁还能打赢?!
来啊,冲啊,战斗啊!
黑山军最高领导、本局汉末争霸赛玩家于毒俯瞰着他的士兵们,抬手按下按钮。
嘀——
玩家进入游戏,玩家选择攻城模式。
游戏开始。
指令下达系统,第一波黑山NPC拎着武器、推着攻城器械冲了上去。
别问是什么武器,总之钩矛戟戈槊棒等等,你能想到的、不能想到的通通都有,总之冲就完了。
玩家于毒坐在中军帐内,听着工作人员亲兵的播报。
报——正在接近邺城,一切顺利!
很好很好,就该这样嘛,继续。
报——已经很靠近了,大家都嗷嗷叫的!
哎呀士气如此高涨嘛,不错不错。
报——遭遇阻击!遭遇阻击!
啊呀,这是怎么回事嘛?
玩家大吃一惊,立马调出游戏面板,在苍茫大地中寻找他的NPC们。
很快就找到了。
黑山士兵们面容狰狞、双目凸出、青筋暴起,或趴或躺或坐,个个歪七扭八地布满冀州大地。再打开小喇叭听一听,依旧是嗷嗷叫的,只是那声音听着可怖,什么哭爹喊娘的,什么哎呦哦吼的,什么我去你大爷二爷三四爷而被系统消音处理的——文明战争从我开始嘛,理解理解。
看起来战况无比惨烈,玩家于毒拧紧眉头,连忙调转角度,想要看一看对面的反派NPC时,傻眼了。
这他【哔——】的,敌军在哪?莫非是邪魅作祟?
系统立刻从前线揪出一个血淋淋的倒霉蛋送过来,打断玩家不太科学的想法:什么邪魅?是铁蒺藜!
狭路微径,张铁蒺藜,芒高四寸,广八寸。邺城的第一道防线,全自动声控系统,一踩一个嗷嗷叫,一脚一个小朋友,你就说吉不吉利吧。
玩家沉默了,玩家生气了。
不就是什么铁蒺藜吗?刚刚冲上的那波人踩得差不多了吧?
哼哼,爷这儿别的没有,就是人多!把那些刺猬换下来,换一波新的上去!
换是不可能换的,都打仗了,谁还有时间腾出手去捞一个满地打滚的小刺猬啊?
于是忙着将深陷脚掌的铁蒺藜拔出来的刺猬们只好自己动手,将自己蜷成一团,骨碌碌滚到旁边去。
但正所谓一寸光阴一寸金,士兵们怎么可能站在一旁等着那些受伤的同袍们全数离场呢,岂非误了领导大业?因此离场速度较慢的小刺猬们只能哀嚎着,哭喊着,嘶鸣着,被涌来的人潮踩成二维生物。
血水仿佛从地壳深处涌出,一瞬便破开硬土,将整片大地吞噬。
没有铁蒺藜的阻碍,士兵们冲刺的速度加快加快再加快,最前方的士兵打了鸡血一样精神,甩开膀子迈开腿就是一个大冲刺,加速、旋转、跳跃——
那是什么?那是什么啊!
处于第二道防线的鹿角木被惊动,这些尖利锋锐的木枝挺直腰杆,用它们鹿一样的尖角狠狠刺过去!以胜利者的姿态挑起他们的身躯,将热烈的鲜血洒满天际!
尔等当真不自量力,邺城岂容你们染指!
——血光绚烂的鹿角木如是言道。
看看它们尖头上挂着的残肢断臂,看看你们这些肚腹被破开血洞、五脏六腑都在争先恐后坠落、却仍留着一口残气、将死未死的同袍们吧!你们还敢向前冲锋吗?!
有人脚步凝滞,有人面露惊恐,有人悄悄转过身体,想要逃离这片土地。
然而游戏已经开始,不能读档,不能退出,不能暂停,更不能反悔!
身后仍在人潮汹涌,冲在最前方的黑山军被裹挟着冲向那一排排鹿角木,用他们的血肉去磨平棱角,用他们的死亡去撕扯獠牙!
再往前冲!继续冲!
什么陷马坑,用尸体填平便是!
拒马枪有何可怕?冲,继续冲,第一排死了第二排上,第二排死了还有第三排,黑山军有数万人,总有一排能够将它们冲垮,冲进第五条防线!
可是,可是——他们要如何冲破那片火海呢?
那片火海——更准确的叫法是干渠。在春夏之际则是大家都熟悉的、灌满了水的沟壕,又称护城河。
北方苦寒,秋冬时分河水冰结,那就无法成为一道防线。因而天气稍冷之时,民夫们便将护城河里的水掏干,换上木柴,敌至则以火油浇灌,燃起熊熊烈火。
护城河深且寒,但总有凫水高手能够顶住箭雨,一头扎进水中,飞快地从这头游到那头,再冷不丁地冒头上岸,冲向下一道防线。
干渠深且燥,可有人能够跨越吗?
当然你也能停下冲锋,去寻些木桶瓢盆接了水来,浇灭这片火海。
可玩家于毒哪有这许多时间呢?
要知道袁绍可不是个傻子,待他知晓邺城被围,难道会不派兵来援吗?
即使他已然布下防线,然而,然而,那道防线真能拦住谈道笙吗?又能拦他几时呢?
一刻千金呐!
比之流逝飞快的光阴,损失几条、几十条、几百条甚至几千条人命又算什么?还是那句话——他麾下别的没有,就数人多!
他从前也是吃不饱穿不暖的穷苦人,这不错。
但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而今他可是黑山军的统帅!
若能拿下邺城,继而收拢冀州,他将一跃成为北方霸主中的一员,甚至可以再进一步,问一问汉鼎重几何!
烈火还在熊熊燃烧,而在下一瞬,那冲天的火光似乎凝滞了。
有军官挥着鞭子,赶牲畜一样将那些从前也是同一阶级的士兵赶进火海之中——他们也许是新近加入的百姓,也许是魏郡反叛的军士,在此之前还做着打倒地主分财分粮的美梦,却不知内部早已划分出三六九等,攻城受阻之时,处于最底层的他们便须为了大业献身。
有人想要挣扎,然而他方有动作,就被身后的士兵穿破了脊背。
那些活着的、没活着的黑山底层冲进火海,用自己的汗水、泪水、血水浇灭这场汹涌的火浪。
接连不断,哀嚎连连。
有奇异的香气氤氲,奔涌不息的黑浪势头渐小,却仍然围成了一片小小的海,呼啸而来。
再冲过一道厚六尺、高五尺的羊马墙,他们就将兵临城下了。
援军何在呢?
袁公欲与公孙决战,邺城确实空虚无守,可黑山军还有那样多,蜿蜒不绝!
他们能守住这座城吗?
民夫沉默着背负重物,士兵沉默着立于城楼。
女墙边、垛口旁,一身重甲的沮授忽而拔剑出鞘,剑指城下,“黑山不过乌合之众,有何惧哉?”
城中没有大将,自黑山围城之后,这名监军便在城下扎了帐篷,与城中士兵同吃同住。
从前一个文质彬彬的名士,硬生生在眼底熬出了两团乌黑,胡子乱糟糟、脸色白茫茫、唇无血色、声音嘶哑,眼睛却黝黑发亮,摄人心魄,“我与尔等并肩,共守此城!”
监军的豪言壮语传至城内,有人感慨万千,有人不屑一顾,有人小声咒骂几句,继续催促仆役收拾细软——许攸如此,郭图亦如此。
尽管他们常在袁绍面前扯头花,为着袁公的侧目而争斗不息、战斗不止,但那并不代表他们愿为袁公殉葬,与邺城同生共死。
青梅竹马的情分也不够格。
——他跟着袁绍是为了吃香喝辣的,可不是演什么铁骨铮铮大丈夫!袁绍不给他金钱,又不给他地位,而今连安身之地都快没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既然许攸如此,他郭图亦不能落后!
并不寂静的夜,城楼上有士兵弯弓搭箭,城楼下有轺车晃晃悠悠,灰头土脸的监军在厉声高喊,高冠博带的名士在悄声嘀咕。
快些,再快些呀,趁着沮授没注意,咱们悄悄打开一面城门——逃命哇!
他还有一个发小,在东郡,混得还行,去那儿——
“子远何往?”
温温柔柔的声音,漂漂亮亮的青年,白皙匀净的一只手掀开他的车帘,笑得无害。
呸!就知道装!谁不知道他哥哥是早早就跑了的!
许攸从嗓子里挤出一声“呵呵”,露出一张惨白的脸,“邺城危急,正欲去寻诸公同商对策。”
荀谌便也“呵呵”一声,他还没琢磨出这是阴阳怪气还是怎么,青年继续说道,“不意竟与子远同心同思。府中略备薄酒,子远兄何不往之?”
“公则亦同往罢。”
于是角落里默默转向的轺车便停下,郭图探头而出,又是一道音调颇怪的“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