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07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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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一场大雪，将冀州大地铺上一层晶莹的雪白。
这是一片一望无际的平原，没有山壑重峦，亦没有湖泽溪流，铺满积雪的土地在阳光照耀下平坦无垠，很适合在此处进行一场战斗。
而平原对于骑兵来说堪称天堂，他们可以尽情在这里撒欢呼啸，主宰一场战争的胜负。
他将赢得这一场战争。
公孙瓒一边指挥着步骑兵摆出他想要的阵势，一边看向远处正在缓缓走来的冀州兵。
尽管他笃定自己将会赢得这一场战争，但在面对这样一个狡猾的敌人时，公孙瓒极力压制住自己跃跃欲试的冲动，谨慎又细致地排兵布阵。
这名擅长马上作战的将军选择以三万步兵为中军，而在他的左右两翼分别为五千骑兵，其中又有白马义从为中坚。
阳光倾泻而下，将骑士身上锃亮的铠甲照得绚烂，折射出耀眼的光辉。玄黑的旗帜遮天蔽日，神骏的白马萧萧嘶鸣，斗志昂扬的将士们极力瞪大眼睛，用傲慢不屑的眼神扫射那些姗姗来迟的冀州兵。
粮草断绝、龙凑兵反的消息是不会被传至小兵耳中的，因而这些幽州兵依旧趾高气扬：
冀州兵寡，在他们的身边却是近四万余名同袍；冀州多为新兵，而他们同鲜卑乌桓交战多时，早已熟悉了沙场的气息；冀州的统帅袁本初只会用些诡诈隐晦的手段谋夺领地，而他们的主帅是实打实地从战场上杀出来的百战宿将！威震乌桓的公孙伯珪！
孰胜孰败，一望便知！
冀州兵慢慢走上这一片土地，幽州兵则渐渐有些躁动：为何不趁此时派出骑兵将他们踩成肉泥？将军还在等什么？
大纛下的将军极目远眺，想要看清对面的统帅。收了那样一封信，袁本初的表情一定很好看吧？
怀着一腔愤怒率先向他发起攻击吧！
袁绍确实很生气。
没有人会在拿到那样一封战书后仍旧保持冷静。
事实上那并非战书，不过是一封他的好弟弟袁公路与公孙瓒往来的信件罢了。
袁术这个蠢货！竟敢大肆污蔑他并非袁氏子！
他几乎能够想象到他这位好弟弟在写下这封信时是什么样的场景：他一定是将嘴角弯出邪恶的弧度，一边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嘻嘻哈哈，一边大声嚎叫着将他的坏话，一边将那些可恶的流言写在帛书上，任由它在被送往幽州的路上随意传播，大肆抹黑他袁本初的名声！
没脑子的蠢货，但瞧他那歪曲的字迹便知在书写时他是如何大笑出声的！
他恨不得现在杀去南阳，撕烂袁术那张只会胡言乱语的嘴！
袁绍在心中将他这个好弟弟千刀万剐之后，终于平复好心绪。
公孙瓒想要用这封信件惹怒他，以此激得他率先出兵，那么，便如他所愿。
沉重的号角声混着击鼓声在东北方向响起，走在队列最前方的麹义耳尖微动，他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自己身后的八百精兵。
他并没有说话，他也无需说话，当那双锐利坚毅的眼眸扫过军阵时，很容易便激起士兵们的昂扬斗志。
他们并非冀州新招募的士兵，他们是在凉州同羌人交战多年的骁锐精兵！
“胜之——必矣！”麹义振臂高呼。
“胜之必矣！”
“胜之必矣！”
八百名士兵在麹义的带领下冲进战场，号角声、击鼓声、嘈杂声皆被呼喝声压低，他们嘶吼着飞奔而过，积雪纷纷扬扬，在这群士兵的身边织出一匹洁白的绸缎。黑白交错而来，染出肃杀气息，公孙瓒无法判断这一支队伍的具体人数，但只听那震天动地的吼声便知来者不可小觑，于是这名主帅扬起手臂，“放箭！”
“放箭！”
传令官一边拉高嗓门，一边挥舞令旗。
这是给予骑兵的命令，中军保持阵型，左右两翼的骑兵拉弓搭箭，将冷锐的银光对准嘶吼而来的冀州兵。
骑在马背上自然便有高度优势，左翼幽州骑兵调转箭头指向冀州兵的右侧，右翼幽州骑兵则指向了冀州兵的左侧，这种左射右右射左的射法能够令对方四面皆被箭雨包围，达到令敌军防不胜防的效果。
“盾兵——”
“盾兵在前！”
簇簇银光瀑布般砸下，麹义冷静地下达命令，他麾下的八百精锐也没有慌乱地抱头鼠窜，他们迅速调整阵型，手持大盾的士兵飞步上前，在同袍们四周围出一个坚不可摧的包围圈，最外层的盾兵将盾牌直立于地面，以此抵挡左右及正面的羽箭；处于包围圈内的盾兵则撑高了手臂，将盾牌横斜，密密地挨在一起，为同袍们抵挡来自上方的利箭。
箭矢打在盾牌之上，发出叮当的击打声，盾牌下的士兵握紧手中长矛，沉着淡定地等待着。
八百人围出的包围圈并不唬人，远远看去不过圆环大小。
箭雨还在继续砸下，公孙瓒眯眼瞧着那个铁光熠熠的圆环，陷入沉思之中。
在他的设想中，这会是一场无比常规又毫无悬念的战争。
袁绍没有骑兵，他能将步兵玩出什么花样？不过是一股脑拥上来罢了，对此，他将用自己的三万大军做出回击。
冀州兵为家园而战，士气不会低落；幽州兵的优势则在于人数碾压，双方步兵混在一起，拼的便是勇武之气魄；而在这场步兵与步兵的正面进攻即将结束之时，无论胜利的天平向哪边倾斜，最终都会倒向他这一方——在战争的尾端，他左右两翼的骑兵会从容下场，收割冀州兵的性命！
这是兵种碾压，既然袁绍缺了一类兵种，那么他就会无可避免地走向失败！
但就此时看来，袁本初并非庸才：
袁绍想用这支前锋，或者说是这支死士阻碍他的步兵，无论能够阻碍多久，这段时间都很宝贵，在此期间袁绍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压上弓手，对他的步兵造成巨大打击。
他想要用这支死士换幽州步兵的性命，如果他成功了，冀州兵的士气将会空前高涨，而一支士气高涨的步兵对上骑兵，只要能够稳住阵脚，未必不能取胜也！
——他们是训练极少的新兵又何妨？在黄河之畔、平城之外，谈道笙不就是用废物一样的京兵赢了闻名天下的西凉铁骑吗？
可惜，这个计谋被他猜中了。
公孙瓒收回原本想要压上中军的想法，他看着那个圆环，对着传令官下达指令。
令旗在空中划出一道赤红，两翼的骑兵勒紧缰绳，如同雄鹰展翅一般冲进了战场！
那支前锋不过是一群没脑子的蠢货，被袁绍忽悠着前来送死罢了！
而现在，他们要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
大地发出痛苦的嘶吼，脚下的积雪亦颤抖瑟缩，那是……骑兵！
伏在盾下的麹义握紧长矛，在心中盘算着，等待着，终于听到了清晰的马蹄声。
那也许是匹神骏的战马，踩在雪地上的声音沉闷又空灵，带着无边的勇气与傲慢，而现在，他们要为自己的傲慢付出代价。
“长矛手！”
麹义大喝一声从盾牌下站了起来，与此同时，他的士兵们亦怒喝着探头而立。
他们也许是盾兵，也许是刀手，而在此刻，他们都是长矛手。
八百名士兵握紧长矛，跟随着最前方的将军，义无反顾地冲向飞奔而来的骑兵！
这样近的距离，骑兵所拥有的优势瞬间化为乌有！
那些咆哮而来的士兵将长矛刺进马腹，捅破他们的胸膛，掷穿他们的脑壳！
而在这些长矛手的身后，一排弩手鬼魅般浮现！
弩兵对于骑兵的震慑力是与其他兵种全然不同的，一排候君久矣的弩兵对骑兵来说可能是一场毁灭性的打击——弓手需要用力将弓弦拉开放箭，停顿时间越长，所耗精力越多。而弩兵不同，他们无需如此，这就意味着他们能够长时间端着弩机，从容不迫地调整角度，将冷凝的寒光精确地对准他们的脑袋，做到箭不虚发！每一支弩箭的发射都将伴随着一个骑兵的死亡！
作为幽州骑兵的首领，严纲在看到那排强弩的同时便生出一身冷汗。
散开！散开！
他想要用尽全身力气嘶吼，而在第一个音节即将冲出声道之时，一根长矛飞旋而来，从他左侧太阳穴钉入，又在右侧冲出，鲜血骤然迸发！这名骑兵将领轰然倒地，那双浸满了不甘的眼睛瞪大，一眨不眨地盯着幽州兵的溃败。
失去了将领的幽州骑兵如同无头苍蝇般在战场上乱窜，而那些手握长矛的勇士，那些肩扛强弩的弩兵穷追不舍。如果想要摆脱他们，如果想要摆脱他们——
“回去！”
“莫要冲乱阵型！”
“中军稳住！稳住！”
传令官不停地挥舞令旗，然而被恐惧攥紧心脏的骑兵已然无法看清那一抹赤红，他们勒紧缰绳，向着身后的同袍们冲了过去！
蜿蜒的血红浸透了脚下积雪，公孙瓒狼狈奔至界桥，总算得以喘息。
他的骑兵已然无法寻得踪迹，但他的身边还有许多步兵，他们亦是他从幽州带出的好儿郎！
战争没有结束，他还没有失败！
“列阵！”
“列阵！”
这名幽州将领在仓皇之间迅速结起一道屏障，想要以此扭转战局。
可那紧追而来的麹义竟凭借着一腔悍勇无畏的气魄，如同天际的闪电般飞速劈下，转瞬便将他的屏障冲破！
列缺霹雳，丘峦崩摧！
麹义带领着冀州主力军一鼓作气，冲破了公孙瓒的营寨，牙门在混乱之中被拔掉，留守营寨的幽州兵哗然不知所措，在茫然之中失去了性命。
消息传至后方之时，这一场战争的总指挥官放慢了脚步。
公孙瓒已然一败涂地，袁绍并非热血沸腾的冲将，也不打算亲自上阵刺死这名幽州将领，他大可以缓步而来，从容接过战争的果实。
意外便是在此时发生的。
那些满地乱窜的骑兵终于恢复理智，跟随着大部队——不管是公孙瓒的大部队还是袁绍的大部队，总之双方皆是朝着西南方飞奔的，于是这支汇聚在一起的两千余幽州骑兵也跟着向界桥飞奔，接着猝不及防便同这支冀州兵遭遇了。
这是惊心动魄的一瞬间。
对面是两千余名理智回笼的骑兵，而冀州军的主力正跟着麹义嗷嗷叫地殴打公孙瓒，此时袁绍身边仅余弩兵数十人、大戟士百许人，以及鬼点子极多、战斗力极弱的谋士们。
万道箭光齐下，袁绍同卫兵们被重重围困，毫无招架之力。
“袁公！袁公！”田丰从谋士堆中探身而出，一把扶住了袁绍握剑的手，“此处危急，袁公快些随我躲入空垣！”
浸满了嫉妒的目光齐刷刷射向他，田丰视若无睹，仍旧焦急地拉扯着他家主帅。
太阳逐渐西移，昏黄的光线照在袁绍肩上，在他周身镀满熠熠星芒。
狂风呼啸而过，田丰被吹得踉跄，被他扯着的主帅却仍旧笔直如剑。
袁绍一把甩开了他的禁锢，在众人注视下，这名主帅抬手脱下兜鍪。
铁器坠地的声响随着呼喝声一同砸在军阵之中，袁绍厉声斥道，“大丈夫当前斗死，而反逃垣墙间邪？”
“众人听令！”
他将手中宝剑高高举起，剑尖凝聚寒芒，稳稳指向马背上的幽州骑兵，“杀！”
作者有话说
第73章 0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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