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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8、178 ...

  •   似乎是为了防止对面忽然操刀子打起来,陈宫三言两语说些场面话,大家再客气一番,这场艰难的会面就算是结束了。
      刘备率先起身,随着他起身的动作,所有人都悄悄松了一口气。
      除了吕布。
      他还很不舍。
      “皆言玄德侠义宽德,今番见了贤弟,才知世人所言不假,”吕布恋恋不舍地牵着刘备的手,“贤弟,我一见你,心中便十分欢喜呀!如今天色尚早,贤弟何以去之太急?不若留在此处,今宵你我二人同席共枕,彻夜把酒言欢,岂非畅事?!”
      玄德委婉地表示拒绝。
      吕布还要劝。
      又是陈宫出场拉住了他。
      这个文士就不知道是怎么练出来的,一边拉着吕布,一边还能得体而周到地送他们出帐。

      出了并州军的帐篷,骑马回家的路上有凌厉的寒风呼呼照脸扇,就好像不舍的温侯化作这阵风,叽叽喳喳地在耳边继续挽留。
      大家就跑得更快了。
      个个都是被吹得僵硬的一张脸,好在家里有烧好的炭盆,搬几个送进屋子里,温暖的火光烤着,大伙儿都松懈下来。
      刘备绷紧的脊背往后一靠,谈道笙则搓搓手,用火钳拨寻炭盆里埋着的,香香甜甜的小玩意儿。
      “此人失礼太过,”关羽飞快地捋着自己的胡子,“我等皆在,他怎可拉夫人出来相见!”
      “他还敢称阿兄为弟!真是岂有此理!”张三爷嚷嚷着,“子龙为何拉我?就该让我和他战个高低!”
      子龙委屈,委屈地戳了戳身旁的小谈将军。
      小谈将军就连忙放下手里剥了一半的烤栗子,“子龙也是好心,若真打起来反倒不好。”
      张飞也委屈,委屈地看向自家阿兄,“阿兄,我不怕他!”
      “我知,”刘备投去一个安慰的眼神,“不妨事,我观他并无挑衅之意,只是不会说话罢了。”
      “他就是这样,”谈道笙赞同地点头,“当年他在冀州也是如此。”
      不过他倒没有逮着袁绍叫弟弟。
      ……话说吕布和刘备哪个比较年长来着?
      一下子塞了两颗板栗到嘴里,因而腮帮子鼓鼓的小谈将军一边嚼嚼嚼,品味香甜软糯的滋味填满口腔,一边看着张飞似乎缓和了一点的脸色,心道自己还是不要多说为好。

      难得一个艳阳天,没有风,云絮淡淡漂浮,阳光洒下来时还带着些暖意,星星点点的,照在脸上很舒服。
      谈道笙舒服地眯眼,冬日的阳光在睫毛上跳跃,她又忍不住去摸。
      忘了自己手上还沾着麦粉,于是摸成了个小花脸。
      有人趁乱给她添上几道,得逞后站在一旁不住地笑。
      小花脸闭着眼抬起胳膊给自己擦脸,“理理!你太坏了!”
      一旁忙着擀皮的陈婶被这边的动静吸引,边叹息边放下手里的圆杖,嘀嘀咕咕着走来拉架。
      谈道笙只觉眼前一黑,一张帕子啪得覆在她脸上一通乱揉,揉得五官都要错位了,终于光明重现。
      “像你二人这样做,等到天黑也吃不上!”
      陈婶嚷一句,又嘀咕着去擀皮。
      谈道笙悻悻地摸了摸脸,悄悄看一眼身旁,理理也恢复一本正经,一脸乖巧地干活。
      在院子的菜圃里拔几颗长势喜人的荠菜,洗得干干净净送到案上,与今晨刚买的猪肉一起细细剁成臊子,再加一点点盐,双手平稳真材实料地包进面皮里,边缘捏出褶子,指挥着一个个排好队,扑通扑通跳下去,再白白胖胖地浮上来,传说名叫“饺子”的东西就算煮好了。
      谈道笙站在灶前,认真地盯锅底逐渐冒出的水泡欢快咕嘟起来。
      有放轻的脚步声在她身后响起,她耳尖一动,嗖得一下转过身。
      “诶,偷袭没有成功!”小谈将军得意地摇头。
      扑了空的女郎连忙定住脚,沾了麦粉的双手藏在身后,“我才没有!”理理嚷嚷着,示意她看向外面,“有人找你,我好心来叫你的!”
      外面的亲兵就挥挥手,“将军!”
      将军看一眼锅里寂静的饺子,不情不愿地走出来。
      “谁找我呀?”
      “温侯!”
      “我就知道!”小谈将军边走边嘟囔,“除了温侯,没有人会在饭点找人了!”

      心平气和坐下来,牵起嘴角,不失礼貌地笑。
      小谈将军说:“温侯可曾吃过了?”
      温侯说:“我来得匆忙,还不曾吃,等下在你这儿多添两副碗筷就是!”
      小谈将军就看了看温侯身边跟着的张邈。
      张邈从她进来便垂着头,浑身上下散发丧气,仿佛已经死去很久了。
      嗯,符合他刚出场的形象。
      谈道笙想了想,这两个人应该是有什么正事要讲。
      果不其然,温侯开口了。
      他是来叙旧的。
      温侯说:“唉,小谈将军,当年在雒阳初见你时我便知——这世道里,只有咱们是一样的人!”
      这一开口就把小谈将军给吓到了。
      她得好好想想。
      ……她回顾了一下自己的人生履历,似乎没有拜人为义父,也没有受邀加入父愁者联盟啊?
      谈道笙谨慎地问:“温侯此言,何解啊?”
      温侯就掰着指头给她算。

      “你看当初先帝崩逝,雒阳城里动荡不安,咱们是不是没逃?
      “群雄讨董,你我二人是不是都不曾袖手旁观?你虽不及我,却也立下了些许功业,比旁人强上许多啊。
      “咱们都是飘零半生,未遇明主啊!唉唉唉,当日出雒阳以后,贤弟追随袁绍,长安失守,我亦奔投邺城,可后来是个什么光景?!
      “袁绍欲杀我便罢,贤弟你跟他那么多年,他竟也下得去手,真乃狠心之徒!
      “而今咱们投奔徐州,交好玄德贤弟,身如浮萍,总算是能歇息片刻,可你想想,如曹操这等残暴之人,岂能善罢甘休?!
      “他先是与你交锋,再回首与我交战,而今又举起屠刀,欲杀孟卓而后快!
      “孟卓!”
      言语间将谈道笙划进同一阵营,一脸忿忿的温侯忽然指向了张邈!
      张邈恰在此时抬起头。
      她原本还在琢磨,一看见张邈的脸,大脑忽然就空白了。
      这个从出场就半死不活的男人,他竟然,竟然哭了啊!
      嗷嗷地哭起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小谈将军一下子跳起来,“这是怎么回事啊?!”
      他们不会是趁着她此刻孤立无援,跑来讹她了吧?!

      张邈还在嗷嗷地哭,满脸悲痛,泪水不断往下流,看着不像演的。
      负责讲故事的温侯以手抵额,忧郁叹气,看着挺像演的。
      孤立无援的小谈将军挪动脚步,轻轻地,小心翼翼地挪到痛哭的张邈身边,掏出帕子来,“孟卓公,你这是怎么了,别哭啊,有事慢慢说。”
      她这样轻声细语,又笨手笨脚地安慰,“没事的,你别怕,现在曹操不敢来杀你的——你看我和温侯不还活得好好的吗,别哭,别哭啊。”
      张邈接过她的帕子,肩膀被她轻轻拍着,整个人都在抖动,但还是努力地收住哭声,抽抽嗒嗒地和她说话。
      “在下……在下非是为了自己……是我那弟弟……呜呜呜,弟弟!弟弟啊!”
      这个情绪崩溃的男人又开始飞流直下三千尺了。
      小谈将军也挺想哭的。
      “你弟弟怎么了啊!”
      一旁还在唉声叹气演悲伤的温侯见他抽噎着说不清话,只好帮一下忙。
      “他弟弟,张超,和他全家,都被曹操围在雍丘了!曹操说了,要屠他全家!”

      “竟有此事?”
      袁绍听完,忍不住这样问了一句。
      实在是忍不住,毕竟这世上挺少有人搞背叛,失败后连夜跑路,却不带上全家老小的。
      ……咳,他那个是例外。
      袁绍脑子里思绪纷纷,面前的男人点点头,又垂眸,安安静静地落泪,他就先不去想了。
      “唉,子源,你别哭啊,有事慢慢说。”
      他起身走过来,拉着臧洪坐下,然后抽出一方锦帕,轻柔地给这个男人擦泪。
      臧洪就哭得更厉害了。
      感动的。
      毕竟这世上能得袁公如此对待的,有几个人呐?
      “主公,唉,主公,呜呜呜,我在东郡听得真切,确有此事啊!”
      时任东郡太守臧洪哭泣着握住袁绍给他擦泪的手,“主公,孟高如今性命危矣!我若冷眼观之,天下再无人能救他!主公!”
      “我知子源天下义士!”袁绍回握他的手。
      “我亦知主公宽仁,天下无匹!”臧洪感动的眼泪哗哗往下掉,“主公!求主公借我些许兵马,救孟高于危难!”
      “主公!”臧洪忽然抽出他的手,后退几步,然后扑通一下,以五体投地的姿态,咚咚咚,声音震天动地地磕起头,“主公若允,洪当结草衔环,以死相报主公之恩!主公!主公!”
      他的额头磕破了,血珠汇成线划过他的眉毛,滴在地上,渐渐聚为一团浓稠的红。
      他的声音也哭哑了,可他的泪还没有流尽。
      血泪从他的眼睛里流下,一点一滴地流进袁绍的眼里,袁绍看着这个不顾鲜血,像木偶一样只知道哭泣与磕头的男人,心中感慨万千。

      他有点心疼,真的。
      走到今天这地步,他身边的人越来越多,他身边的人越来越少,他心中重视、真正在意的并没有几个,臧洪便是其中之一。
      他已经失去一个,难道还能再失去臧洪吗?现在看到臧洪,唉,一把年纪,铁骨铮铮的男人就这样在他面前哭,他不是个心硬的人,岂能无动于衷呢?
      而与此同时,他又觉得有点嫉妒。
      张超竟能让臧洪为他做到这个地步,这样低声下气地求他啊!他嫉妒,又忍不住去想,如果是他落到这种境地,有人会为他这样吗?臧洪会为他这样吗?还是那个他从雒阳城就——
      袁绍猛地将思绪拉回。
      除了心腹,他还有手足,但袁术显然只想将他细细剁成臊子。
      他还有不是手足,胜似手足的阿瞒——他还有吗?
      曹操宁愿命军中食人脯充饥,都不肯将家眷送来邺城,以此换来粮草,他与他还是一条心吗?
      袁绍看向地上的臧洪。

      他不该冷眼旁观,坐看张超全家被屠,袁绍想。
      他得有所动作,借此动作,他可以试探曹操的想法,可以完全地获得臧洪的忠心,而张超素有贤名在外,当年董卓杀帝,图危社稷,是臧洪和张超首倡义兵——他是讨董联盟之主,天下士人之首,他出手救张超,乃大义之举!是身负正义!
      当然,在曹操彻底表明他的态度前,他总是会给他的挚友留有余地的。所以他要做,但不能太冷硬。
      袁绍上前去扶起臧洪的胳膊。
      “孟高乃贤士,我岂能置之不理耶?即便子源不说,我也是要救他的。”
      “主公愿借兵马与我?”

      臧洪的语气是欣喜的,也带着些惊疑,毕竟他知道袁绍和曹操之间的情谊,而今世事纷纷,他不知那情谊剩下多少,因此他来之前,心中已做好了准备。
      哪怕袁绍不准,他也是要救的。他一定要救张超,不惜一切代价。
      主公看着他,摇了摇头,“有张邈迎吕布在先,你带多少兵马都无益,”袁绍说,“我不借兵马与你,但我写一封信与你,如何?”
      冀州袁公的亲笔信,可抵兵马万千。
      臧洪珍而重之地收好信,将腰一弯到底。
      “主公大恩,洪没齿难忘。”

      小谈将军连忙将面前一揖到底的男人扶起来。
      “不必谢我,”她说,“我闻孟高公治广陵,百姓爱戴之,而今孟卓欲借广陵兵马救其于水火,此乃应允之事,与我何妨?”
      这时亲兵恰好走过来,在堂下站定,手里拎着个食盒。
      “谈将军既已答应,孟卓,你且放心就是!”温侯拍拍他的肩,“莫哭了,咱们先吃饭吧!
      “小谈将军,你今日备了什么饭食?”
      小谈将军看着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饺子。”
      “饺子?那是什么?”
      “好吃的!”小谈将军说:“温侯等下多吃几个,千!万!别!和!我!客!气!”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8章 1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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