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的花园》芒了个芒

20、洋桔梗

　　如果你感受过朝阳的话，肯定就会惧怕凛冬的。
　　——曼曼公主

　　“那个，我先挂了。”
　　焦成茵闻言，匆匆挂断了和楚不言的电话，推着小电驴的手也停了下来。
　　她转过身，映入眼帘的是一辆靠边停放的黑色迈巴赫。车前门被降下半扇窗，驾驶座里何管家探出了他那半颗头。

　　“何叔叔好。”
　　焦成茵认出他，礼貌打招呼。
　　微笑着露出了她那一排整洁的牙齿。

　　“好好好。”
　　何管家听到也热情回应。
　　接收到坐在后排的安嗔递过来的一阵眼神示意，他又问道：“焦小姐这是准备……去哪啊？”
　　边说边看了眼焦成茵那辆罢工的小电驴。

　　焦成茵拍了拍自己的车坐垫，如实回应道：“我车坏了，正准备推去附近的修理店修理呢。”
　　她又撇了撇嘴说，“车坏了倒没事，就是可惜了我那两张难抢的票啊，还没看就要宣告报废了。不过……就算我的车没坏，这演出估计也看不了了，曼曼她……”

　　听到焦成茵提到隋曼，安嗔眉眼有所动容，更加提高了注意力听她说话。

　　“一晚上手机都是关机的状态。我本来和她约好了要一起去看的，她都不看了，那我哪还有心思去看……”

　　这下，安嗔彻底坐不住了，开了后车车门：“你上来。”
　　他对焦成茵说。

　　看到安嗔坐在里面，焦成茵面上倒也没有特别惊讶，不加思考地上了对方的车：“好。”
　　本来这就是安嗔家的车，他会出现在里面也很正常。只是，安嗔同学向来独来独往，和自己更是没有说上过几句话，今天怎么会突然管起自己的事？……
　　可能是托了曼曼的福吧，毕竟他和曼曼做了这么多年的同学。

　　思及此，不等安嗔开口，焦成茵就说：“安嗔同学，曼曼可能出啥事了。今天晚上，我给她打了很多个电话，都是关机。要是手机没电，也该充上电了吧？”
　　她提议，“要不，你先载我去她家看看吧。我怕她有事。”

　　安嗔随即吩咐：“何叔，我们去隋家。”

　　焦成茵之前去隋家探望过隋曼，还记得去的路。
　　按照她的指引，没出多久，大家就来到了隋宅。
　　看守隋家大门的那个老佣人，认得焦成茵是他们大小姐的同学，听焦成茵说要进去找大小姐，也就没过多阻拦，把他们给带了进去。

　　隋宅内。
　　漫天大雪里，一个瘦弱的身影就那样跪在冰冷的雪地上。
　　雪下不止。
　　一层叠起一层。

　　她的头发上已满是积雪，衣服和身体也化进了这个银白的世界里。
　　远远望过去，像一个被冻住了的雪人。
　　只不过她还有呼吸，比起雪人来，多了丝生气。
　　但她的眼睛是闭着的，脸色煞白得厉害，白里透着惨白那种，嘴巴也呈现着绀紫色。
　　可就算是这样，她的脊背却又挺得笔直——
　　犹如傲寒的松柏。

　　“该死！”
　　安嗔只骂了一句，就丢下身边的人直直朝对方奔去。

　　“说你笨你还真是笨！大雪天，不会起来躲雪吗？跪在这里干什么？你是想死吗？”

　　“想死也不用这种死法啊？”

　　……

　　隋曼已听不到外面的声音，她现在饥寒交迫，像是死去。
　　精神出逃地，带着灵魂回到了十五年前的那场瑞雪。

　　就在那场瑞雪里，她出生了。
　　一个呱呱坠地的婴儿，睁眼看着这个陌生的世界——
　　病房里，围满了人。
　　无论男女老少，他们都其乐融融地看着自己，伸出手想要抱自己。
　　有拿稀奇玩意逗自己玩的，也有吹着口哨想引起自己注意力的，还有些人会冲着自己扮起鬼脸。
　　每个人都在极力地讨好自己，想逗自己开心。
　　这让小隋曼一度以为，这个世界爱她的人有很多。挑都挑不过来。

　　后来，她长大了。
　　发现并不是这样。

　　每个人在做一件事之前，都是考虑过成本的。
　　人不会没有目的地去做一件事。
　　当初那些争相要抱自己的人，有多少人不是为了和隋家攀上点关系，有多少人不是为了趁机拉拢隋家，以为后续谋得更大的发展。
　　这世界本就是一个大染缸。

　　染缸里的人们，穷其一生为了所谓的目的去做事。就连隋曼的妈咪冯蓉也不例外。

　　那天，小隋曼无意偷听到了花园里冯蓉和殷明珠的对话——

　　殷明珠故意用鄙夷的眼神打量着冯蓉的小肚：“你说说你这肚子，生不出来个儿子就算了，现在连个动静都没有了？怎么？你和裕华现在都是分房睡的？”

　　“妈，我们没有。只是之前怀的不是男孩，听您的都给打掉了，医生说我身子虚，需要调养，没这么快……”

　　“你甭给我说别的理由，我看的是结果。你生不出来就是生不出来，要我说，你就别死趴着这隋家少夫人的位置了，尽快和裕华离婚，别耽误他再找一个！”

　　冯蓉一听这话，忍不住嗤笑出声：“妈，您不是早就开始给裕华介绍女人了吗？从我生下曼曼后，您就没停过！”

　　殷明珠给隋裕华介绍女人，都是暗中进行瞒着冯蓉的，她以为对方不知道，这会儿对方一下子把这个事摆在了明面上说，像扯开了唯一一层遮羞布一样。
　　她开始有些慌张地顾左右而言他：“你知道的，男人没一个不花心的，说不定哪天裕华就觉得外面有女人合他眼缘了，就和你离了娶对方进来，到时候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由于殷明珠的施压，冯蓉需要尽快生个儿子出来，来坐稳她隋家长媳的位置。

　　这个世界于小隋曼而言，变得功利而又复杂。
　　-
　　市第一人民医院，急诊室里。

　　安嗔握着隋曼的手，一刻也不敢松懈。

　　外面的雪花还在下着，孩童们嬉笑打闹，忙着堆雪人，打雪仗，他的眉却皱得越来越紧。

　　“安哥，你也别这么担心，隋曼她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楚不言是后面得知隋曼出了事的，也忙不迭地赶来了医院。

　　安嗔没接他的话，另一只手也覆上了隋曼的右手手背，嘴里喃喃自语道：“冷吗？冷的话，我帮你搓搓。”

　　“不是，这人都还没醒呢，怎么就自说自话上了？”
　　楚不言不禁嘀咕，被焦成茵很有眼力见地拉到了一边，说：“医生说了，曼曼只是轻微冻伤，输过液后，会慢慢苏醒的。”
　　焦成茵捶了他一拳，看了眼挡在他们前面的床帘，“你呀，要真没事干，就陪我去买点粥和卫生用品，不然等曼曼醒了，饿肚子怎么办？”

　　“好好好，我陪你去买，我的姑奶奶。”
　　楚不言吐吐舌头答应下来。

　　焦成茵和安嗔打过招呼，带着楚不言出了医院。
　　她这样做，一半原因也是为了给他们俩人留出点独处空间，安嗔看着有好多话想跟隋曼说，楚不言站在他们旁边，太像个瓦数很大的电灯泡了。

　　病床边。
　　安嗔看着隋曼，忍不住摸上了她的脸。
　　为什么还不醒？
　　明明医生说了，已经没有大碍了？！
　　隋曼此刻好似一只漂亮的瓷娃娃，有着精巧的鼻子，柔美的唇瓣，脸颊被冻得通红鼓鼓胀胀的倒也很可爱。就是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一直闭着一直闭着。恍若对这个世界没有留恋。

　　“醒来看看我好吗？”

　　“不要放弃这个世界！也不要……”
　　安嗔犹豫着，还是说出了后面的话，“离开我！”

　　安嗔收回手，开始摇起她的肩膀：“你要是再不醒来，我就回学校把你那盆宝贝花给砸了！还有这个……”
　　他扯下了别在手机上的那个狗狗挂坠，“这个我也不要了！这东西老丑了，我要扔进垃圾桶！”

　　“咳咳咳，我这还没醒，身体就快被你给摇散架了！”
　　隋曼慢慢睁开了眼睛，有些哭笑不得。

　　她继续说：“你发脾气，也不用破坏公共物品吧？那花我放班里了，那就是属于我们班公共财物了，你要是想搞破坏，牛鲜花也肯定第一个找你！”
　　隋曼开起玩笑，尝试坐起身体。

　　“还有这挂坠，没想到你一直用着呢……”
　　隋曼欣慰地笑笑，看向那个被安嗔捏在手里的狗狗骑士——看来，被他保管得很好呢，干净如新，没有一丝脏污。

　　“我只是觉得不应该浪费东西，仅此而已！”
　　安嗔特别努力特别努力地强调道。

　　隋曼点点头，不再继续拆穿他，她开始在床头寻找自己的手机，在衣袋里摸到了自己的手机。
　　掏出一看，发现没电关机了。
　　赶紧攀上安嗔的胳膊问：“现在几点了？”

　　安嗔垂眸掏出手机一看：“十点了，怎么了？”

　　“我家里人……”
　　隋曼把话在嗓子眼转了转，又吞了回去。
　　这么晚了，要担心早担心了。
　　不可能到现在都没想到自己的。

　　安嗔挑眉：“嗯？”
　　他看着她的眼睛，想要从里面探究点什么出来，可是对方把情绪藏得实在太深……

　　“没……没什么……我就是……饿了！”
　　隋曼尽量把语调说得欢快，双眼也一扫那一丝难以察觉的阴霾，嘴角弯弯地说，“话说有什么好吃的可以给我吃啊？”
　　她假装在笑。

　　安嗔知道她在岔开话题。
　　眸眼深了深，也不捅破她在说谎，转而接话道：“刚才焦同学他们出去买了，应该就快回来了。你要是太饿的话，我先去医院超市里给你随便买点垫垫肚子，好不好？”

　　“我这里还有半碗粥，小姑娘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拿去先吃。”
　　隔壁床位突然有女声在和隋曼他们说话——
　　是一个陪护在病床边的年轻女人。
　　女人的外公得了急性肠胃炎，她把外公送来急诊治疗。

　　盛情难却，安嗔撩开帘子，接过对方递过来的粥：“谢谢姐姐。”

　　“谢谢姐姐！”
　　隋曼也跟着投去目光，倾身感谢道。

　　“你们两个小朋友，嘴巴可真甜！”
　　年轻女人掩嘴轻笑，随即夸赞起他们。

　　“姐姐——”
　　隋曼故意调侃安嗔，“你别看他现在这样，他平时老严肃了！才不像今天这般甜呢！”

　　女人顺着话，多瞅了几眼安嗔：”哦？这样的吗？”

　　隋曼疯狂点头：“嗯嗯嗯！”
　　-
　　“这粥好喝吗？你要是觉得不够喝，我去向姐姐问问，是在哪里买的，再给你买一份？”
　　安嗔问起只喝了几口，就发起呆的隋曼。

　　方才，隋曼在粥里咬到了半块干贝。
　　慢慢地，她又尝到了几个虾仁。

　　干贝虾仁粥……
　　这粥是沅沅的最爱。

　　冯蓉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人，为了她的宝贝儿子学会做的唯一一道菜，便是这“干贝虾仁粥”。
　　隋曼从来没有机会喝过冯蓉煲的粥。
　　喝的一直都是自家佣人煮的另一份。

　　每次，沅沅坐在自己面前，拿着勺子津津有味喝起粥的时候，她都很羡慕地会多看几眼那碗粥。
　　有次，沅沅不知道他们两个喝的不是同一种粥，把他新添的那一碗给了自己，被冯蓉看到，还说了一嘴：“沅沅，好好喝粥，你姐姐喝一碗就够了。”

　　自己还要绽着个笑回应：“沅沅乖，姐姐吃得很饱，就不要了。”
　　佯装摸起肚子。

　　想想还真是讽刺！
　　世人眼中，人人艳羡的堂堂隋家大小姐，竟连一碗自己妈妈的粥都喝不到？
　　还真是可笑啊！

　　隋曼双眼微眯，也从记忆里转回现实，回复安嗔道：“不用了，够喝了。”

　　隋宅里，冯蓉瞒着隋安沅，姐姐今天去朋友家里玩，就直接睡在那里了，才把嚷着要见姐姐的隋安沅给哄睡着。

　　冯蓉抚摸着隋安沅的头发，床上躺着她那只亮着的手机。

　　隋家司机：【夫人，大小姐她现在在医院里，情况已经好转了，明天估计就能出院了。】

　　对话框里，这条消息并未被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