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若有情天亦老》济盈濡轨

2、仙娥泪

　　眼前的仙娥跪着，抬头凝视他。她仿佛极力地忍耐着什么，双手紧紧的握住扫帚，置于胸前，将头埋了回去。

　　而他立着，垂首，蹙眉。

　　长堤看见她眼中已潋滟，先前眼眸仍旧透露倔强。他进一寸阶，仙娥便向身后的平地跪退一步，一方如水中捞月，一方如避恶兽。

　　长堤不解，他只是在众多仙娥里随意挑了一个留下，可对方倒不寻情愿得紧，一言不发随后委身跪地，长提心里揣着计划，却顾及前后不能大声坦荡地讲出来，于是便想走近一些，可这仙娥却仿佛避他如蛇蝎。

　　“我同你讲话，你可听到了？”他终是没了脾性，不耐烦地发问。

　　仙娥不语

　　“你为何不回答我先前的问题？”长堤问道。

　　仙娥仍不语，长堤压住心头的脾气，又问：“仙娥，我在同你说话，你是个哑巴吗？”这显然是句废话，上翁上至三清下至小仙，耳目口鼻皆清明。

　　仙娥仍然垂首，不吐一字，长堤没了耐心，将她紧握的扫帚拽来，丢下万丈云台，自以为挑起对方心中涟漪，此为妙计。

　　如他所想，眼前人惊讶地望着扫帚丢落的方向，回头看他时，眼眸又暗了几分。

　　“如今是回过神来了吗？刚才同你说的那么多，你可听进一个字？”长提抬起下巴回视她。“行了，我便是来问你，可否愿嫁我？我予你锦衣华裳，你替我阻那外界的红线姻缘，我俩做戏，唱给整个上翁听，如何？”

　　这世上总有些人骄傲惯了，连询问都如此生硬。

　　那仙娥惶恐，颤抖地把手抬起，长堤以为她要抓他的袖口，便将手往前递了递，没想脸上挨了重重的一击，凤凰还未飞到他的身边，身前的仙娥便跑走了。

　　他就看着背影隐没在逐渐消匿的光亮下，他不知那是一条通往生阁的路，伸出的双手成了徒劳的愧疚，凤凰火红的翙尾掩去怔愣的仿徨。

　　很多年后，他问自己，世上有些事，很多事，挨一挨也就过去了，非要想地那么愚蠢，做地那么极端，又是何必。

　　可惜他自己也回答不了，为何当时会那么做，那么想。

　　自那之后，只会腾云驾雾的赤衣郎幡然醒悟，人间的寄春君谢了三百回，他过半的时间都在闭关，凝神修道自己的法器，也修道自己。

　　偶尔走出那一方琼楼，去碧桃山下，携一壶忘忧，来来回回地沿岸走，照一照湖中的自己，再望一眼湖中敝帚的碎絮。

　　酒尽人醒，又是一轮新的修行。

　　神仙的岁月呼啸而过，如同万里长江奔赴海，熬过噼里啪啦的雷劫，上仙便熬成了上神，勾陈大帝拟名曰：“碧桃”。玉帝赐下碧桃宫，也在碧桃山，长堤给那潭自己曾走过无数次的湖取名为“仙娥泪”。

　　有那么一日，他伫立于碧桃山巅，看了几番昼夜更迭后，唤了一朵云飞去长生大帝的春秋殿，请他为自己的“仙娥泪”布上四季，请王母座下的花神鹿韭刻下百花时令，请嫦娥将人间的数轮月按序放在碧桃山的彼苍上，如此淑节繁花作聘，九暑虎鼓轰雷，商秋染红枫，寒辰吻寒酥，素辉晷影分日夜，风景可谓如痴如画。

　　亭台楼阁设之，华庭虹桥步也，仙娥载泪，浅湖承之。

　　于是整个上翁，恰恰仙娥泪那一处，最似人间浮华，光影错落，四季分明。

　　【注释】春天雅称淑节，寄春君是梅花，晷影为阳光，赤轮就是太阳的意思，凤凰也叫这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