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错月亮海》楼因

16、晚餐

　　“你看，我们一起来超市买菜，等会儿回去又一起做饭，不像情侣在约会吗？”

　　像吗？那如果是真的呢？

　　可听着她说起这件事时自然轻松的语气，似乎不带有试探的意思。叶迷藏心里道：是自己想多了。

　　谈愿见她不说话，继续开着玩笑：

　　“怎么，你不想和我约会吗？”

　　叶迷藏当然想。

　　但是她知道，自己想的和谈愿想的，并不是一回事。

　　“我们还有很多东西没有买，我看看…”

　　叶迷藏没回答谈愿的问题。她拿起手机，查看刚才列的购物清单。

　　“饮料我们就不买了，让她们两个带过来就行。她们俩蹭饭，不能空手来的。”谈愿打开微/信，准备给蒋方音发消息，“小月你要喝什么，要不我让她们买奶茶？”

　　还没等叶迷藏回答，谈愿又自顾自地说:

　　“不行，奶茶太甜了，要不然喝啤酒？天气这么热，搭配冰啤酒刚刚好。”

　　其实是她自己想喝酒了。

　　“那我要是喝醉了怎么办？”叶迷藏其实酒量还可以，比谈愿还是好上那么一点。她之所以问出这句，心里有点想知道，谈愿会怎么回答。

　　“你喝醉的话，我…”谈愿想了一下，“我送你回家。”

　　“那我走不动呢？”

　　“我可以背你。”

　　叶迷藏没想过让她背自己，但她想象了一下谈愿背着喝多了的自己，在昏黄路灯下回她那个小胡同里的样子，有点想试试，说道：

　　“好，那就喝啤酒。”

　　从超市回来后，叶迷藏开始为晚餐做准备。谈愿在旁边听从大厨吩咐，洗菜、择菜，做一些力所能及的边角工作。

　　忙碌了一下午，她们总算完成了百分之八九十。

　　“都准备得差不多了，我再把餐桌收拾下，就叫她们过来。你忙了一下午了，要不要到我房间休息下？”谈愿问叶迷藏。

　　叶迷藏看就剩下些摆盘的工作，确认谈愿都应付得来，便点点头：“也可以。”

　　一进卧室门，她就看见谈愿床上那只半人高的玩具熊。

　　憨憨的，身上还穿着自己的T恤。

　　叶迷藏想到谈愿给它取的名字，莫名有些亲切，走过来抱了抱它。

　　这时她发现手感有点不对劲。

　　把t恤下摆掀起一看，谈愿居然还给熊穿上了内/衣。

　　自己上次给她的那件。

　　“谈愿，你是变态吗？”

　　谈愿听到她叫自己，跑过来一看，有一丝尴尬。

　　好在她反应很快：“我才不是变态，我只是给它穿了衣服，掀人家衣服的才是变态。”

　　谈愿心里想，你要是知道我每天都抱着它睡觉，那不是更要骂我变态了。

　　“你…”叶迷藏被她的倒打一耙逗笑了，“快去准备吧，她们两个肯定都饿了。”
　　*
　　“好香啊…”蒋方音一进门就感叹着。

　　“你要的啤酒。”常而把手里的袋子递给谈愿，指了指蒋方音，“她为了这顿，下午连零食都没吃，做好都被她光盘的准备。”

　　“菜都齐了，大家准备好开饭吧。”叶迷藏从房间走出来。

　　蒋方音迫不及待地坐下，先尝了一块排骨，脸上露出幸福的表情。她由衷赞叹道：“这也太好吃了吧！小月，以后谁娶了你，肯定会特别幸福的。”

　　不知道为什么，谈愿觉得蒋方音这句话，让她听起来有点不舒服。
　　她们都还小，提结婚似乎还为时尚早。她有意错开话题，接了一句：

　　“这可是未来的大明星给你做的饭，能尝到是你的荣幸。”

　　“对对，大明星等会儿帮我签个名，等你火了我好出去炫耀。”蒋方音说着话，筷子又伸向了鱼，“我再尝尝这个。”

　　“那帮我也签一个。”常而附和。

　　“我也要。”谈愿笑着举起杯，“让我们三位小粉丝敬大厨、大明星小月一杯！”

　　大家喝了几杯后，气氛逐渐热络。

　　叶迷藏和她们也慢慢熟起来了。

　　感情永远是聚会时绕不开的话题，蒋方音这次没调侃谈愿，把话题转到了自己身上：

　　“你们说，如果一个人喜欢你，你又不喜欢对方，要怎么拒绝啊？”

　　“又有人向你表白了？”谈愿并不惊讶。
　　和她和常而这两个万年单身狗不一样，蒋方音在大学就谈了恋爱，男朋友换了好几个。因为性格活泼外向的缘故，工作后也是一直追求者不断。

　　“当然了，我毕竟人见人爱嘛。”蒋方音自信地说着，但脸上也浮现出些许烦恼的表情，“但是这次有点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常而问。

　　“这次是个女生。”

　　听到她的话，叶迷藏的表情微微一怔，她抿了下唇，停下了刚要端起酒杯的手。

　　“她人很好，但是…我是直的。我怕直接说会伤害她，我们俩本来玩得挺好的，这样会不会连朋友都没得做啊？”

　　“那就不做朋友呗，人家也不差你这一个朋友。”极度理性的常而迅速给出建议。

　　“要这样吗，小月你觉得呢？”蒋方音显然对常而这个回答不满意，又看向叶迷藏。

　　叶迷藏的目光却下意识瞥向谈愿。

　　想知道她会作何反应。

　　如果自己就是这个朋友，那她会怎么选？

　　谈愿在拿勺子舀着汤，好像对这个话题没什么兴趣的样子。

　　见蒋方音还在期待自己的答复，叶迷藏思索了一下，回道：“其实，你和你朋友说清楚就好了。明确你自己对她没有那方面的感觉，至于要不要继续做朋友，让她自己来决定吧。”

　　“这倒是。”蒋方音若有所思，“她应该知道我是直的才对，我之前还总给她分享帅哥照片呢。那愿愿呢，你怎么看？”

　　谈愿正在小口品尝着汤，心想着自己挑的番茄和土豆味道真不错，突然被她问到，有点没想好要怎么回答。
　　她犹豫了一下才开口：

　　“你怎么能确定自己就是直的呢？”

　　听到这句话，三人都愣了一下。

　　蒋方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对常而说到:

　　“我知道你之前为什么说她缺根弦了。”

　　她又转向谈愿:

　　“愿愿，我这次相信你没有和别人去约会了。”

　　谈愿一本正经，又一脸疑惑。

　　“那你是怎么知道自己取向的？”

　　“我活了二十多年，能不知道吗？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没谈过恋爱，书和电影总看过吧。”

　　“初中时候，大家都开始看耽美和百合小说了，你不会没看过吧？”

　　“我…”谈愿当然没看过。她那时候还在因为功课跟不上而发愁，再加上班主任就是亲妈，哪儿还有时间和胆量看小说。

　　“我看过。”常而赶紧和无知的谈愿划清界限。她虽然也没谈过恋爱，但也是有暗恋对象的人。

　　“你呢？”谈愿又看着叶迷藏。

　　叶迷藏没说话，但眼神中的理所当然等于默认了。

　　谈愿确认，自己前二十年白活了。

　　她父母去世得早，别人春心萌动时，因为家中的变故，谈愿根本没心思关注这些。而且因为比同班同学年纪小，别人都只会将她像妹妹一样看待，就算是要好的女同学，也很少和她分享这些事。

　　谈愿想起自己去年做过一次采访，访问的是一对年近花甲的同性恋人。两人携手走过半生，曾因为家人的反对而发生争执，也共同对抗过社会上的闲言碎语。

　　她那时觉得，她们的相处模式，和其他异性恋情侣相比，好像没有什么不一样。采访时，她们和谈愿聊了很多，关于社会的认同度、家庭的羁绊与枷锁。但至于怎么发现自己的取向，她们只是简单带过，说大部分人都是天生的。

　　难道自己天生，比别人少了什么吗？

　　还在自我怀疑中的谈愿，发现餐桌上三个人都在看着自己，赶紧想办法转移话题：

　　“我来给你们盛汤，这个汤特别好喝…”

　　后面她们继续聊着天，却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

　　直到时间很晚，蒋方音和常而才起身离去。

　　走之前，蒋方音不忘对叶迷藏的厨艺大为夸赞，表达出对再品尝一次美食的满满期待。
　　*
　　她们离开后，谈愿让叶迷藏在旁边休息，自己做清理工作。她把剩下的汤放进冰箱，其他的残羹都倒进了垃圾桶，最后把四人份的碗也都洗干净了。

　　等她打扫完了回来，发现叶迷藏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静静坐在那里。

　　上次因为喝酒导致第二天睡过头的事还历历在目，谈愿这次没敢喝太多。但她看刚才叶迷藏面前放了好几个啤酒空罐，估计是喝了不少。

　　“小月，你是不是喝多了，不舒服啊？”

　　叶迷藏此刻用手撑着头，睫毛闪动，长发轻垂，侧脸在夜晚昏沉的灯光下，有一种别样的慵懒。

　　她看了一眼谈愿:

　　“我没喝醉。”

　　她不是醉了，只是困了。

　　“要不今天，你睡我这里吧。”谈愿见她累了，决定把床让给叶迷藏，自己去沙发上将就一晚。

　　“好。”叶迷藏看起来很疲惫，点点头，没有拒绝。

　　谈愿把叶迷藏扶到床上，从衣柜拿出自己的睡衣递给她。
　　“这个睡衣给你，换上吧。”

　　叶迷藏想伸手接过来，但持续袭来的困意让她动作慢了半拍。

　　“你动不了了吗？那我帮你换吧。”

　　听到谈愿的话，本来还要挣扎一下的叶迷藏，顿时浑身失去了力气。

　　她半靠在谈愿肩上，能感受到她的手指解开自己的衬衫的扣子，然后是她背后的扣子，又再一颗颗将睡衣的扣子扣好。

　　谈愿的呼吸离她很近，她们的心也很近。

　　从她发梢上传来的微弱香气，在酒精的催化下变得浓郁。

　　她真的好温柔啊。

　　叶迷藏慢慢闭上眼睛，享受着对方的靠近。

　　当谈愿将她安置好，抱着枕头和被子准备去沙发上时，听到身后半梦半醒间的叶迷藏，用很轻的声音问了自己一句：

　　“谈愿，你有男朋友吗？”

　　她此刻的声音有些沙哑，和平时不太一样，让人从中读出一丝性感的味道。

　　谈愿不知道叶迷藏为什么还会问她这个问题，通过刚才在饭桌上的对话，自己没谈过恋爱这事，不是已经很明显了吗？

　　“我没有。”

　　谈愿凑到叶迷藏面前，看着她微阖着的双眼，回答。

　　“我也没有。”

　　叶迷藏这最后一句回应，像是低声的呢喃。

　　等谈愿疑惑着，还想再说些什么时，她已经完全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