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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三日月,千年之月 ...

  •   莹白月色透过天守阁的窗流淌在床上,初春微凉的夜风吹拂着窗上风铃,三日月宗近穿着出阵服,正身姿优雅地坐在床边。

      此刻宽大的袖口松松垮垮地垂落,与审神者咫尺的距离,再近一些就能将审神者纳入袖间。

      他没有看审神者,修长手指上难得也没有捧着茶碗,而是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摆在膝上的刀鞘。与此同时,清越悠扬的哼唱声从他唇间缓缓溢出。

      那歌谣不是万屋听来的流行曲调,而是从泛黄时光中走出来的,飘渺而古老的韵律。

      “虫よ虫よ、帰れ帰れ。”匍匐稻禾之虫辈兮,速速退散。

      “我が田の苗を食うな。”勿食吾青苗,神明所护之田。

      “雷で叩き、火で焼くぞ。”雷神击鼓震天,祓火灼汝成尘。

      这是平安时代的歌谣,用以向神明祈求驱离禾田里的虫豸,护佑丰收。

      三日月宗近的哼唱是含糊的,并非每个字都能听清。毕竟他没有想要唱给别人听的雅趣,只是一个老爷爷的自娱自乐罢了。

      一曲终了,余音悠悠消散。他慢吞吞扭头看向窗外,低语着叹息:“今晚的月色……您也看得见吗?”

      片刻后,他的眼神才从窗外收回,继而不经意般落在审神者脖颈处,那指印像是绽放在脖子上的青紫的花,格外显眼。

      “真是任性啊。”

      他伸手出去,却不是去往脖颈,而是轻轻触碰上了闭着的、温热的眼皮。

      他将眼皮掀开了,露出下面空洞的眼瞳,宛如深不见底的枯井。

      这具身体即使闭上眼睛,看似与往昔熟睡的模样别无二致,但到底不同。

      身体是灵魂的容器,当灵魂离去,躯壳就只是一具冰冷的皮囊。

      他低头看向审神者的眼睛。

      那双眼睛曾经如晨星般明亮。

      三日月宗近记得第一次被这双眼睛注视的感觉——清澈、专注,带着不加掩饰的惊叹与欣赏。

      那时的审神者还是个刚接手本丸没多久的小姑娘,在见到他的第一眼就屏住了呼吸。

      “真是……太美了。”她这样说着,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拂过。

      作为盛名在外的天下五剑之一,更是被誉为最美的一把,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开场。

      而这位新来的审神者有着纯粹的目光,她是单纯的欣赏者。于是他和审神者最初就维持在这样不远不近的关系里。

      直到那个雨天的午后。

      雨季总是漫长而潮湿,三日月独自坐在回廊下,看着庭院里被雨水打落的花叶。此时没有同僚的喧闹,周围只剩下雨声,显得宁静祥和。

      “原来在这里。”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三日月一惊,转头看见审神者站在回廊尽头,她的衣服被雨水打湿了一角,发梢还挂着晶莹的水珠。她手里抱着一叠古籍,淌着水的伞被随意放在廊下。

      “雨天路滑,容易受伤。”三日月轻笑。

      审神者随意拍了拍身上的雨水,在他身旁坐下。

      “我在仓库里找到了这些。”她小心翼翼地展开包裹古籍的油纸,翻开一页,“是平安时代的歌集。”

      雨水顺着屋檐滴落,在三日月脚边汇成小小的水洼。他低头看着那些泛黄的书页,上面的墨迹已经有些模糊,但依然能辨认出那些熟悉的句子。他曾听过乐师们吟诵哼唱的旋律。

      “春の夜の,夢の浮橋とだえして,峰に别るる,横雲の空。”审神者手指点在书页上,边轻声念着,“读它的时候,能想象出那样的景色有多美。”

      春夜梦醒,浮桥渐隐,山间横云,断处见峰桥。从表面上来看确实是很美的场景。可实际上这是一首感叹爱情短暂易逝的悲伤歌谣。

      他的这位年轻的主人,似乎是从别的地方来的,不太理解古老歌曲的隐晦之意呢。

      “这还是一首情歌哟。”三日月宗近笑盈盈,“春夜之梦短暂,浮桥也是转瞬即逝的意思。按照现世的说法,唔……好像是叫,bad ending的东西呢。”

      嗯,万屋贩卖的杂志上是说bad ending,没记错的话。

      “……欸!”审神者惊讶之后,为自己的无知扶额,那双眼睛带着些许的懊恼和羞意,眼底亮亮的。

      从那天起,审神者会带着各种问题来找他——关于平安时代的风俗,关于历史上的战役,甚至好奇他作为付丧神的感受。

      起初,三日月只是敷衍地回答。毕竟小孩子一时好奇,等到兴趣消减就好了。但渐渐地,她的问题变得奇怪起来。

      有一次,她这样问他:“人的寿命短暂,却要用这具终将腐朽的身躯,与你们这样永恒的存在一起守护历史,这真的很奇妙。”

      “今日怎么想到这些?”

      “我在想……”她突然转身望向庭院里盛放的花,“就像这些花朵,花期短暂却年复一年绽放。那我……我们这样的人类,是否也会以不同的姿态一次次回到你们身边?”

      她说着,突然手一招,灵力裹挟着一朵花飞入手中。她转身将那朵花递给他:

      “此刻我们共同守护的历史,会不会在某个未来,成为你与另一个‘我’共同追忆的过去?”

      他接过花朵,低头打量一会。那花颤巍巍的,还带着露珠。

      “每个灵魂都是独一无二的。”他轻声道,“就像是唱一首歌谣,即使是同样的词句曲调,每次吟诵时,气息的停顿,音调的起伏,都会有所不同。”

      他抬起头,恰巧撞见审神者正静静凝视着他,眼中闪烁着三日月读不懂的光芒。

      他透过那双眼睛望进去,在自己的倒影之下,更深的地方,他看见了底下灼热的灵魂。

      漂亮极了。

      察觉到他的目光投来,审神者微微一愣,随即带着些微不易察觉的不自然,轻轻移开了视线。

      片刻后又转了回来,面上是一片平静,可那双眼睛却遮挡不住地,亮得惊人。

      回忆结束,三日月的视线仍然落在那双无神的眼睛上。

      失去了那个独一无二的灵魂,这双眼睛就和其他人没有什么不一样了。

      三日月轻叹,随后起身在室内翻出一条丝巾,替审神者系上,挡了挡脖颈上的淤青。

      本来可以用灵力消除的,但是和泉守兼定的遭遇还历历在目,暂时便只能这样了。

      虽然但是,这样还是太过分了。

      三日月摩挲着丝巾的边沿,垂下的眼睫挡住了眼中的月色。

      等到髭切和膝丸从凭空出现的灵光出现,看到的便是三日月安稳地坐在审神者床边,手中握着一方丝巾,他缓缓抬眸,投来的目光淡漠仿若寒星的样子。

      二人:?

      “唔,这么晚了,应该是睡觉的时间了吧?”髭切扯了扯身上的衣服,莫名不想让三日月看见这战后沾染了尘土和血迹的狼狈样子。

      可当他瞥见三日月手中的丝巾,茶金色眼眸瞬间一眯。

      “哦呀,源氏的二位,幻境里还玩得愉快吗?”三日月双手交叠,语调波澜不惊。手中的丝巾却随意地晃了晃,似在无声提醒着什么。

      髭切眨了眨眼,勾起与往常一般的笑容:“只是陪主君玩了一场小小的游戏罢了,对吧,膝盖丸?”

      膝丸点点头,他的衣服比兄长更为狼狈,此时只想快点回去泡个澡换衣服。但察觉到兄长与三日月之间异样的氛围,又老实地站定。

      “主人的幻境啊……”三日月的语调依旧温和,却话锋一转,“但你们似乎有些太过投入了。”

      他的目光已有所指地扫过髭切的手,随即停在他的脖颈上。

      “毕竟,留下难以消弭的痕迹,可不是对待主人该有的分寸,你说是吗?”

      髭切顺着他的视线低头打量着自己的手,用略带挑衅的甜蜜语气,故作恍然道:“啊,这个吗?那具身体太脆弱了,离得近一些,稍稍用力就会留下痕迹呢。”

      膝丸忍不住出声反驳:“兄长!那是——”

      “膝丸殿下,”三日月轻声打断,脸上虽挂着笑容,笑意未达眼底,“能详细说说,你们在幻境里做了什么吗?”

      和主君的分别已经让髭切心情不太美好了,出来后眼下还有这么一遭。

      “三日月殿下这是在……质问我们?”髭切笑容微微收敛,向前一步,“主君可是自愿的哦,还是说,你嫉妒了?”

      “只是担心主人的安危,”三日月声音如常,神色平静,“毕竟,有些‘游戏’玩过头的话,难免会招来不必要的事端。”

      “哎呀呀,居然是质疑我对主君的忠心吗?”髭切茶金色的眼瞳中像是藏着锋芒,“三日月殿下,要听听主君在幻境里怎么唤我的名字吗?”

      三日月并未回应,髭切毫不示弱地与之对视。在剑拔弩张的气氛中,连膝丸都下意识绷紧了身体,此刻场上仿佛有一场无声的刀光剑影。

      片刻后,三日月起身路过髭切走向门外,月光下三人的影子短暂的交错后又很快分离。

      “下不为例。不然,就手合场上见吧。”

      “……哼。”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8章 三日月,千年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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