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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不能逾越的界限 ...

  •   突然,蜷缩在地的‘笼手切江’发出一声长长的嘶鸣。

      长义的思绪被打断,他凝神看去。

      只见那庞大的身躯开始抽搐,他用那对巨大的骨爪死死抠住自己的头,锋利而漆黑的指甲在坚硬的骨甲上刮擦出刺耳的声响。

      “呃啊……啊——!”像是有什么在体内搅弄,将内脏绞得稀碎,他哀嚎着翻滚。

      每一次挣扎让黑血不再仅仅从胸口的破洞涌出,从眼角、耳孔、甚至在骨甲的缝隙间,都蜿蜒流淌而下,在他身下汇成一滩粘稠血泊。

      崎岖的头上那双眼睛快速眨动着,时而清明,映出众人熟悉的属于那个少年的惊惶与剧痛;有时则被浑浊的黑暗覆盖,只剩一片狂乱。

      那怪物的身体内,属于笼手切江的火还未熄灭!

      然而此时他们却束手无策。

      药研心焦地远远望着,撑墙往前勉强走了几步,但重伤的身体让他摇晃踉跄,双手无力,只能眯起眼焦灼地望向那边。

      烛台切伤得更重,连拾起落在身旁的本体刀的力气都已失去。只能无力地侧头看着。

      长义此时面对着‘笼手切江’,神情复杂,不忍,而戒备地持着刀。三日月宗近沉默地站在‘笼手切江’的背后,与长义一前一后警戒着。眼眸中新月微暗,只有一片沉静的凝重。

      “笼手切江!你听得到吗?”

      长义凝视着那浑浊的眼睛,试探着开口呼喊。话音未落,手中握着本体的手警惕地紧了紧。

      暗堕的怪物仍在沉沉的嘶鸣,痛苦地抱着头翻滚。

      “守住心神!”长义上前半步,刀尖始终不离对方要害,然后一声接一声地呼喊。

      “稳住你的心!别被它吞噬!想起你自己是谁!”

      “笼手切江!不要放弃!”

      “你的兄弟们还在等你回去!”

      ……

      不知道是哪声呼喊起了作用,终于,那嘶鸣稍顿,翻滚停止了。

      从手臂中,他艰难地将布满骨甲的脸转向长义。那双眼睛狂乱之色短暂地褪去,露出了属于笼手切江的清明。

      他嘴唇翕动了几下,眼中是浓得化不开的痛,最终喉咙里却只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

      “你想说什么?”

      长义见他有反应,稍稍松了一口气,却不敢大意。他谨慎地,一步,又一步,靠近‘笼手切江’。

      长义心里明白,这有可能是‘笼手切江’的示弱之计,想趁机攻击他,是陷阱。因此他的脊背紧绷着,手脚丝毫不敢松懈,随时都准备着后撤。

      但,也有可能是笼手切江的一线生机。他不能坐视不理。

      ‘笼手切江’看着长义靠近,那被细小鳞片骨甲占据的嘴唇再次蠕动。

      “……”

      长义凝神听,却不闻其声。

      此刻,他们之间仅余两三步之遥。长义怔怔望着对方眼中那抹摇曳的清明,内心交战。

      再近两步,或许就能听见了,但只要再踏出一步,他就完全踏入了‘笼手切江’的攻击范围,如果‘笼手切江’突然暴起,自己绝无可能全身而退。

      能否相信此时暗堕的‘笼手切江’?长义惴惴不安,抿着唇,理智与情感在他心中疯狂拉扯。

      远处的药研看得心急,手指抠紧了墙。烛台切艰难地撑起一点身体,眼神担忧地望着长义。

      或许是感知到了长义的犹豫,‘笼手切江’发出一声哀哀的嘶鸣,眼神仍旧固执地望着他。

      那眼神让长义心头一颤,他眼睫颤抖几瞬,狼狈地移开视线,他没有动。

      他停住了脚步。

      他不会再上前了。

      意识到这一点,‘笼手切江’眼中竟然泛起了星星点点的泪光,而后那点苦苦支撑的清明之色点点黯淡,如同燃尽的余灰。

      横亘在他与长义之间,与所有正常同伴之间的,是暗堕,是污秽与清正之间,绝不能逾越的界线。

      他已是“异类”,是“威胁”,再也回不去了。

      身后的三日月看不见发生了什么,只能看到长义警惕地停在危险范围之外,而蜷缩的‘笼手切江’在之后发出一声凄绝的哀鸣。

      他正想开口提醒长义注意控制距离,却被笼手切江突如其来的动作打断。

      只见他畸形的身躯突然无法控制般地痉挛起来,骨爪胡乱挥舞,带起呼啸的风声!

      又失去理智了吗!

      长义脸色骤变,神智顿时清醒,急急退开,持刀戒备,沉默而凝重地盯着地上濒临崩溃的怪物。

      他的嚎叫变得断断续续,每一次吸气都像是扯破了风箱,带着濒死的嗬嗬声。如同野兽垂死前从喉咙深处挤出的哀鸣。

      他身上渗出的黑血变得更加粘稠,几乎像是沥油,不再是流淌,而是缓慢地从他骨甲每一道缝隙和伤口中随着呼吸一股股挤压出来,地面上的污浊暗红迅速蔓延、变黑。

      而他体表的骨甲突然发出密集的碎裂声,如同不堪重负,细小的碎片开始脱落。随后他的骨爪无力地滑落,重重砸在地上,激起小小血花。

      这是?长义惊疑不定。但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

      连防御的骨甲都碎了……刚刚那还迅猛得以一敌四的暗堕怪物此时竟然像是……

      要衰竭而亡了?

      “快走!他控制不住体内的力量,要爆开了!”药研忽然想起什么,猛喘一口气,忍痛朝长义大喊。

      也是这一时刻,‘笼手切江’眼中那点苦苦支撑的清明,骤然间爆发出惊人亮光!

      如同回光返照般。

      他朝长义缓缓伸出了骨爪,巨大的手指平摊开,居然在微微发颤。

      “长义大人……”

      长义退开的脚步一顿,他霍然回头,看到的是一只伸向他的、求援般的骨爪,和一双写满哀求的眼睛。

      理智告诉他,必须得撤退,如果沾染上暗堕,他也会被侵蚀。

      可他却无法转身。

      他的视线落在笼手切江伸出的骨爪上。那曾是一把意气风发握刀的手,优雅而忠诚,如今却扭曲成苍白而狰狞的骨爪。

      这是被欺骗、被扭曲、被推向深渊的笼手切江。那个总是微微颔首、笑容腼腆的少年付丧神,如今正在破碎的躯壳中无声地哀求他。

      长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没有再犹豫,转身逆着药研的警告,大步流星地,最终停在了笼手切江触手可及的面前。

      此时此刻,两人的距离连一步之遥都没有,他会暴起攻击吗?长义不知道。

      ———

      笼手切江透过被黑血染得朦胧的眼睛,看着站在他面前的长义。他看见了长义脸上的悲哀和不忍。也看见了自己此时此刻的怪物模样。

      ……这就是现在的我吗?

      那巨大的、沾满污血的骨爪艰难地动了一下,似乎想抬起,却又沉重地落下,只是在身前的地面上无力地抓挠了一下。他的呜咽夹杂了颤音,像在啜泣。

      他望着长义,不再出声。那眼神里的痛苦依旧,却满是哀求。

      那不是求生。

      而是求一个解脱,一个了断。一个作为“刀剑”而非“怪物”的终末。

      长义握刀的手猛地一颤。那眼神过于直白。他眼神骤然间变得悲痛,嘴唇无声地动了一下,却没有发出声音。

      “长义,快撤退!”

      重伤的药研和烛台切被三日月优先转移,他们被安放在稍远的墙后。药研的呼喊传进了长义的耳中,同样也被‘笼手切江’听见。

      长义无法动手。

      那微弱的、如同泪光般的清明闪烁了一下。

      既然不能让长义大人沾染亲手斩杀同伴的罪孽与痛苦……

      那么,只能由他自己来。

      泪光渐渐淡去,随即升起决绝之色。‘笼手切江’喉咙里最后的呜咽和啜泣骤然消失了。那巨大的抓挠着地面的骨爪,猛地抬了起来!

      但这一次,危险的骨爪没有再抱住剧痛的头颅,也没有袭向近在咫尺的长义。

      而是狠狠地——

      刺向自己胸口那仍在潺潺涌出黑血的破洞!

      长义的瞳孔骤然收缩,他脱口而出:“住手!!”

      他下意识伸出手,想要阻止他。

      但那被暗堕力量加持的利爪速度快得惊人,在长义惊愕的目光中,深深地刺入了自己的胸膛。

      “噗嗤——”

      毫无阻碍,如同刀切入豆腐,血肉撕裂声顿时响起。

      ‘笼手切江’庞大的身躯像是被抽掉了所有支撑,猛地一震。

      那眼中的光芒亮得像是在烧灼,紧接着,那光芒如同燃尽的星火,迅速黯淡下去,直至湮灭。

      那怪物的骨爪还深深嵌在自己的胸膛之中,他不再挣扎,不再嘶吼。

      一切声响戛然而止,只剩下周围死一般的寂静,以及那触目惊心的自我了断。

      然而这一切还没有结束。

      那具不再动弹的躯体上,再度亮起光芒。

      一点黑色,艰难地自他体内渗出,一点点将他庞大的身躯包裹起来。

      那光芒并不刺眼,反而带着沉重和静谧的悲哀,在怪物的身上缓慢流淌,所过之处,那狰狞的骨甲、膨胀的血肉,竟如同被侵蚀的沙堡,开始无声地消融褪去。

      烛台切屏住了呼吸,药研挣扎着想要看得更清楚,长义怔在原地,无法移开视线。

      光芒逐渐收敛、黯淡,而后连带着那畸形的身躯一起缩小。

      地面上,那怪物般的身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静静躺在污浊血泊与尘土中的一柄打刀。

      那是笼手切江的本体,却已非他们熟悉的模样。

      原本光洁美丽的刀身,此刻竟覆盖着一层细密狰狞的骨甲,如同怪物的鳞片,从刀镡处蔓延而下,覆盖了近半的刀身,在光线下泛着晦暗。

      剩余的刀身也不再是清亮的金属色,而是蒙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翳。

      它静静地躺在那里,突然,那柄异变的刀轻微地震颤了一下。

      “咔嚓!”

      一道清晰的裂缝,突兀地出现在那被骨甲覆盖的刀身之上!

      那裂缝如同具有生命般,缓慢地、却又坚定不移地向下延伸。

      碎刀的过程,已然无可逆转地开始了。

      所有目光都死死盯着那柄开始碎裂的打刀。

      他们是刀剑的化身,此刻却要眼睁睁看着一位同伴,并非光荣地折断于战场,而是以这种最残酷的方式,在扭曲与污秽中走向消亡。

      “喀嚓……喀嚓……”

      如同死亡的倒计时,一声接着一声,缓慢却毫不停滞。

      他们救不了他。

      裂缝像一条狰狞的黑色蜈蚣,贪婪地吞噬着刀身。它爬过覆盖着丑陋骨甲的区域,也爬过那尚能看出原本材质的黯淡刀面,最终——

      “喀嚓!”

      贯穿了整把刀!

      药研藤四郎猛地闭上了眼睛,将脸侧向一边,不忍再看这最终的一幕。

      烛台切的光忠低垂的头埋得更深,肩膀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三日月宗近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长义距离最近,他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看着那柄布满裂痕的刀在发出那声悲鸣后,死寂地躺在血泊之中。

      等待着最终化为齑粉的瞬间。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充斥着窒息的绝望和悲恸。他们都在等待着那不可避免的、最终的终结。

      他们将呼吸放得很轻,生怕即使是轻如呼吸,也会让他猛然碎裂。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32章 不能逾越的界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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