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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青杏厘》重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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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宝,今天你弟弟过生日,他很想见你,你能回来家一趟吗?”
“没假,忙。”
“啊……这样啊,那妈就不打扰你了,你好好工作,注意身体。”
“嗯,挂了。”
没等对面回话,安杏就按下了红色的挂断键。
高中成学习成绩优异的他在高考的时候失利,然后勉勉强强上了一个一本线,那段时间里他特郁闷,然后去山里边呆呆了俩三个月,想清楚了。
家里人让他复读,但他决定在市里选了一个还算不错的二本然后读了自己喜欢的专业。
他一直都没有怎么回家里看过,等他回了家,就莫名其妙的多了一个会叫会闹的弟弟。
那个孩子算得上是他父母的新希望。
安杏把桌子上杂乱无章的资料整理分类之后看了眼时间。
上头的人好像故意针对他似的,净是往他这里扔大锅,又给他添了两个专栏,一个有关历史文化与民族习俗的科普栏目,还有一个是名为『初见』的对人初印象描述的偏女性向感情类文章。
他已经40多个小时没合眼了,高强度的工作让他忒憋屈,但他还只能上网搜寻有用的相关资料打底。
装修偏简洁大气的办公室里,只剩他一个人的光亮,离他不远是全方位的落地窗,夜晚的城市灯火通明,流光溢彩,广告牌炫目的彩光和人群高声的喧闹穿过不可见的薄膜投掷在李安杏身上,只有空虚和冰冷。
这已经是第多少次了呢?
泛蓝的荧幕光映照着旁边杂乱的文件堆上的日历,7月29号上用红色荧光笔画着一个大大的星星。
在恍惚的精神中安杏忽地冒出一个念头。
想逃。
逃出这一座用钢筋水泥铸成的森林。
李安杏倚靠在火车窗口边,他已经观望了很久,从水泥钢筋到乡村土房,直到跃入万古长青,直到再也不会让人联想起凡俗烟气。
火车吭哧吭哧地在山丘中潜行,虽然隔着厚实的玻璃板,但李安杏似乎听到了高空群鸟振翅翱翔发出的脆鸣,带来自由的欢愉吹散了他心上的雾霾。
“杏杏?”
安杏爷爷呼唤却没有得到李安杏的回应,可能是有些恍神。
当安杏爷爷接到电话,他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这可是跟自己在成都长大亲孙子,他能不清楚吗?就算是长大会让人改变,但根子还是一样。
我宝贝孙子那么好的一条性子,怎么就这样了呢?
“杏杏?”
“嗯?什么事啊,爷爷?”
老爷子左思右想,憋了半天都快憋红了脸,才憋出一句话:“又瘦了,心疼死爷爷了。”
“……没呢,还足足胖了三斤。”
“……”
老爷子上前双手握住李安杏的一只手,看着这个生得比女娃娃还要白嫩的小孙子,他真是左一个心疼,右一个心疼。
“爷爷只是要告诉你,学校和父母的事你不用多想,你就安心在山里待着,想清楚了就可以打电话找爷爷,怎么样?”
“嗯,谢谢爷爷。”
“哎呦,你可是我的宝贝孙子,和别人不一样。”
老爷子乐呵呵地拍拍孙子的手。
夏日炎炎,老爷子皱巴的手握着自己都捂出了汗,但李安杏没有收回。
等火车徐徐停靠在车站,人口涌出,李安杏不愿爷爷再跟着自己舟车劳顿,在宠物托运点接走了自己的小蓝猫鱼泡,中途和爷爷做了个简易的告别后就又搭上旅车向深山去。
突然找不到地,拉开车窗,探出脑袋四处张望,恍然大悟,目的地给他甩在了后头,他叫停了司机。
安杏就是这么一个人,自己搭车爱走神,不过命里掺了白仙鹤,总不会有事。
安杏每跑一段,就在砂石路旁稍作停歇,等他到了地,已经是午后,山上不同于城里昼夜都是灯火通明,山上天黑得快,凉快得也让人有些发冷,李安杏裹上了爷爷提前给他准备的蓝色休闲外套,颤颤地缩了脖子。
红柱金纹,圆拱行空,左右石狮坐镇,寺门大开,能一眼望穿院落,生有一颗巨柏,佛寺不大,年迈枝叶探出院墙。
“您就是李施主吗?”
不见其人,先闻其声。
李安杏四下探寻,映入眼帘便是那红袈裟。
面向李安杏走来的是一位寸头喇嘛,步履轻盈,只是这一眼就发觉出这喇嘛眉眼间透出的温润儒雅,院落瓦屋上倾洒而下的辉光为这喇嘛镀了一层金边,倚仗上陈旧墙栏的映衬,更是让其超凡脱俗。
李安杏突然伸出双手紧握从床上弹起,在刺眼的白色光亮中,他的瞳孔微缩,眼前白茫茫的一片才逐渐化为一间病房的空白。
他醒来了,但他身边没有人。
看来他低血糖又犯了。
左手被束缚冰冷的液体不断通过针管向他的身体里流淌。
安杏感觉喉咙干得像是在烧火,看到一边柜台上面摆着玻璃制的水壶和杯子,身体也不是完全没有力气,摇摇晃晃的也终于算是喝上了水。
有人推门进来了,是他朋友钟学凯。
他手里头干的也不是一份可以悠闲的工作,站在病房门口,看着摇摇晃晃,灵魂出窍了的样子,在那半天都没有进来。
“钟学凯?”
才喝水,安杏讲起话来还是很干涩。
“嗯……?啊。”
钟学凯眼镜框架里充满血丝的眼睛逐渐有了聚焦,看到病床上的安杏,他跑过去一步两步,最后几乎是趴倒在安杏的病床边缘。
“怎么了?”
“……我都没累死,你怎么能比我先呢?”
钟学凯把埋在满是消毒水味的白色被单里的脸露了出来。
“……”
“你今天应该就不用去上班了吧?要不……回去把明天的假也请上?”
“那就太好了,”安杏憋出一个笑,然后很明显地垮了下去,“哪儿来那么多假给你请?”
“哇,这都不给请,安宝,怕不是落入了黑心公司的手里啊!”
“我看你的精神状态也好不上哪去啊?”
“……”钟学凯沉默了许久,一下抱住安杏,长时间专注于电脑屏幕酸涩的眼睛一下就挤出了眼泪,“安宝,我们同病相怜啊!呜呜呜……”
钟学凯就像是怕安杏寂寞,一直叽里呱啦地陪安杏大哭大闹的讲了许久的话,一直到安杏的同事请时假来关切他,告诉了他昏倒是值夜班的保安发现的,钟学凯才找了理由离开。
离开时说是他妈妈拜托,付清了医药费,还给他留下了一罐彩色包装的糖,上面写着一串小字:
『救命药,及时吃。
注意身体,美好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