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御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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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的宫廊上游走着三三两两的宫女，此时并不是当差用人的高峰，她们便趿拉着步子漫步，不时低头窃窃私语。
纷乱的脚步声倏尔而至，带着来人犹如惊涛骇浪一般的怒火，让暂时的悠闲顷刻消散。
宫女们有些好奇地抬头张望，却见素来骄横跋扈的蔡宫正失了体面，脸上怒气横生，脚步疾速又迫切地往这边冲来。
蔡宫正凶名盛行，宫女们对她本就敬而远之，谁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去触她的霉头，只得一个个低下了头不敢多看。
蔡淑兰一路疾行，连个眼神也没有分给无关紧要的人，只恨自己没有四条腿，不能以最快的速度去找高若芙算账。
天可怜见，她为了高若芙鞍前马后，从不敢有二心，一心所求只是为了自己的女儿能过上好日子。
她替高若芙做尽了恶事，最后连自己的女儿也要跟着她遭受高家人的虐待！
仇恨如同潮水在胸中汹涌起伏，蔡淑兰顾不得那么多，只恨自己不能亲手了结高若芙这个虚伪的贱人。
绕过亭台楼阁，乾德殿的轮廓逐渐显现，蔡淑兰眼中闪过凛冽，正要不顾一切往前冲。
不知从何处来的力道，将她生生扯到了墙根之处。
“是你...？！”
蔡淑兰被拦截心中已是不满，抬头看见云锦书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当即便怒喝道：“没什么事就给我滚，若敢拦我连你一起杀！”
云锦书对她这个反应很是满意，但听见这等冒犯的话语，不耐烦地轻啧一声：“你这个样子冲到乾德殿，是想被高若芙抓住把柄让你也被吊死么？”
至于为什么用的“也”，那是因为云锦书始终不会忘记，自己亲眼目睹了姑姑的下场。
雨天，雷电，绞刑。
蔡淑兰被她淡漠的话语震得浑身一抖，早已抛却的理智渐渐回笼，眼中闪烁着异样，定定地攫住云锦书。
她不能死，她若死了，女儿怎么办？
须臾，蔡淑兰品过味，盯着云锦书的视线也掺了些徐耐人寻味：“是你算计让我看见的？”
来叫她的人眼瞧着眼熟，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想起来，那个人本就是贴身跟随在云锦书身后的副手。
而怎么会这么巧，偏偏是她们走到密林，里面的人传出的动静就恰好被她听到了。
“还不算太蠢。”
得到肯定的答复，蔡淑兰心中却生出了不同于方才的怒火，像是有些气急败坏：“你想干什么，为什么要那么做？！”
云锦书眯了眯眼，无所谓地冷笑：“蔡淑兰，你若还是个有血性的人，就不应该在这里质问我。”
“你为高家当牛做马，她们却这么对待你的女儿，你竟然还有闲心来问我？”
蔡淑兰被踩到痛点，有些不自然地道：“那也是我和高家之间的事情，与你无关！”
云锦书冷下眼色，步步紧逼：“与我无关？”
“我姑姑是怎么死的，你还记得么？”
蔡淑兰脸色陡然一白，云锦书却不肯放过她，质问的声音也愈加尖锐。
“她被你们算计到吊死示众，我被你们磋磨到今时今日，你竟然大言不惭说与我无关？”
蔡淑兰却没了声音。
云锦书平复了情绪，将自己满身的尖刺收回，缓缓拉开和她的距离。
是她心急了些，但不要紧，撕破脸皮对她来说也是好事。
“要么跟我合作，要么现在进去被高贵妃处死，你自己选吧。”
蔡淑兰眸色闪过惊诧，本以为云锦书会找她寻仇，谁知竟然是......
云锦书抬眸与其对视，话中威胁不言而喻:“你也可以选择去向高贵妃揭发我。”
“但你与你女儿，就等着被高家人拿捏一辈子吧。”
轻飘飘扔下一句话，云锦书便不再开口，十分具有耐心地靠在旁侧等待她的回复。
须臾，蔡淑兰转过身，惊疑不定地看着云锦书，像是在思考她话中的可行性。
“你为什么要帮我？”
锦书嗤笑，但笑容中却掺了丝嘲讽。
她从未想过帮蔡淑兰，她们害死了姑姑，什么下场都是罪有应得。
或许其中有对蔡柳月的同情，但那绝对不是她原谅这群人的理由。
“因为我没有丧失最基本的良心。”
她硬着声，冷眼瞧着怔愣的蔡淑兰，随即留给她一个决绝的背影。
云锦书不屑于与虎谋皮，但蔡淑兰却是不得不利用的旗子。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她自会押着蔡淑兰去姑姑墓碑前认罪。
*
乾德殿。
李嬷嬷俯身将今日所闻一一托出，高贵妃听罢抬手便将就近的摆件拂了下去。
“真是蠢货！”
她千叮咛万嘱咐不可过于苛待蔡柳月，即便做不到毕恭毕敬，至少面子上要过得去。
蔡淑兰捏着她不少秘密，如今她女儿在高家被折磨得不成人样，又在宫里撞见她女儿被欺凌。
若是她心生怨怼趁机报复，高氏一族的满门荣耀要是不要了？！
嬷嬷见她动怒心中一惊，嘴上却宽慰道:“娘娘，事到如今，咱们得想个法子安抚蔡淑兰才是。”
高贵妃有些头疼地揉着太阳穴，不耐烦地说道:“事已至此，本宫难不成能让蔡淑兰忘记那些事儿不成？”
这若是没有被她撞见还好，偏偏是被撞见了。
李嬷嬷：“娘娘或安抚，或威胁。蔡淑兰自己也做了不少缺德事，有您在，她翻不了什么风浪。”
话虽如此，但不到万不得已，高若芙不会采取鱼死网破的策略。
李乐绮和李景泽的婚事尚无着落，若蔡淑兰将这些事闹到御前，她和她的孩子都会收到牵连。
高贵妃蹙眉：“你有计策？”
李嬷嬷凑到她耳畔，低声说了几句，须臾让她面色大骇。
左右蔡柳月已经沾过豫王的披风，若是她为蔡柳月争取到一门好亲事，不知能否安抚到蔡淑兰。
再度思忖，高贵妃却有些举棋不定。
“豫王如今正得圣宠，若本宫此时下手，万一被陛下察觉，岂非......”
李嬷嬷乘胜追击，不以为然：“豫王如今分了咱们楚王的势，您这么做也是在为殿下筹谋。”
“等到豫王羽翼渐丰，咱们可什么都做不了了。”
见她踌躇不定，李嬷嬷又是分析利弊，又是摆出为母之心，誓要让她就此动手。
紧绷的弦猝然崩断，高贵妃摆摆手，做了决定。
“让本宫再想想罢。”
李嬷嬷应声称是，忽而想起另外一桩要紧事。
“高大人给您递过信，让您留意大公主的婚事，您看可有合适的人选？”
高贵妃抿了口热茶，长叹一声，却又不似方才愁眉不展。
“这次本宫见了不少诰命夫人，合适人选倒是有，但总想着再挑一挑。”
也不知怎的，高若芙那日望见李乐绮一舞动人的模样，心中除了欣慰便是隐隐地不安。
尤其是看见新罗入京的使臣，她更是久违地生出了恐惧。
李嬷嬷：“娘娘别着急，咱们大公主明艳动人，定能尚一位好驸马。”
*
云锦书抬眸注视着“甘露殿”三个鎏金的大字，兀自压了压不安的心绪，耐心等在廊下。
今日是她首次到御前，已在此处候了半个时辰，却依旧不见人前来指引。
云锦书摸不准这是定元帝的意思，还是太极殿当差的人有心要给她立规矩。
不知这是第几个时辰，身后传来阵阵脚步声，接着便是轿辇落地之声。
云锦书垂头听从指令退避三舍，绣有星辰山海纹的玄色龙袍径直映入眼底。
屏住呼吸，云锦书恭恭敬敬问了安，等候定元帝的指令。
“规矩还不错，起来吧。”
云锦书起身，定元帝却径直入了内殿，留给她一个宽阔威严的背影。
马荣保路过，压低声音提醒道:“别看了，还不快随咱家进来！”
这不是云锦书首次进甘露殿，往日秉烛上灯她来过几次。
但都是公事公办，从不敢过多停留，是以对殿内格局并无明确印象。
待她真正入了内殿，才发觉里面别有洞天。
定元帝是盛世天子，从不惯奢华，殿内陈设一应俭朴却不失天子威严。
云锦书一路进了最深处的殿阁，这里是定元帝素来休憩或召幸的地方，内寝非亲近之人不可进。
马荣保伺候定元帝摘了冠冕，褪下繁复的冠服，那股迫人的威势便不再让云锦书如此畏惧。
“你瞧什么呢？”
定元帝摘下腰间佩戴的玉珏，侧眸淡声问了一句云锦书。
锦书吓了一跳，大着胆子回复道：“下官在瞧那边悬挂的画。”
定元帝循着她的目光看去，声音里投了些真情实感的疑惑：“瞧出什么了。”
这可问住云锦书了，因为她看的本就不是那幅画，想的就更与它没有任何关系了。
但云锦书摸不准帝王的心思，在他面前伪装也不见得是好事。
拿定主意后，云锦书匆匆瞥了那幅画一眼。
那是一幅完整的美人图，画中之人手持团扇，站在百花之中笑靥如花。
“下官才疏学浅，对画作并不精通，但陛下定是对画中之人格外思念。”
定元帝目光流连在那幅画作上，声音有些发沉：“那是皇后。”
他甚至还记得献这幅画的人。
云锦书：“下官不识，陛下赎罪。”
的确是她不识，她入宫年纪小，皇后也并不是她能见到的人。
且她入宫不过一载，皇后就因病崩逝了。
定元帝没所谓地摆摆手，搭着马荣保的手坐到龙椅上，望见满桌的折子却不着急批阅。
“朕见你举止大方得体，一看便知受了不错的教养，不知那人是谁？”
云锦书微楞，随即恭敬答道：“是尚寝局前任司灯。”
定元帝听罢，眼中并无半分涟漪，像是早就猜到了此答案。
殿内沉静须臾，云锦书却觉得这段时间过得格外漫长。
“跟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不知过了多久，云锦书才听见座上的帝王喃喃了这么不真切的一句。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御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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