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无蝉鸣》八回秋

2、第 2 章

　　我和李墨瑶认识就是在这样的一所学校里。初一我们在一个班级，初二重新分班，我们仍在一个班级，这样一直到了初三。
　　即便如此，我们直到初三才真正有了交谈。
　　如今回想起来，我和李墨瑶真是很有缘分的，但是我同时又很懊恼，我直到初三才真正算是认识了李墨瑶，期间有太多的时间被浪费掉了，浪费到心痛的感觉，因为我人生中，再也没有这样几乎能够天天与李墨瑶见面的机会了。
　　我也不知道我这是什么心理，我经常会为过去的的事情感到后悔，而且在做一件事的时候，我预感到自己的选择会令自己后悔，还是会那样做。然后，果不其然，心里想着下次一定要吸取教训，但是还是会一次又一次重蹈覆辙。我安慰自己说，或许痛感要比麻木来好得多。
　　我和李墨瑶，在当时的我看来，是有着云泥之别的两个人。其实并不奇怪，她是那种乖女孩，人长得漂亮，学习又好，永远坐前排。而我，用初三班主任对我的评价：书混子，那是又被他抓住偷偷翻墙上网的时候，他指着我骂了好久，最后留下一句：“出了学校也是社会的渣滓”，然后甩袖愤然离去。
　　听着这些话，我的内心毫无波澜，也许我认同他的话。不过就算是社会的渣滓，那又如何呢。这世上有好人，也有坏人，有成功人士，就会有社会渣滓，正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我做了社会渣滓，那么就少一个人做社会渣滓。
　　那时候我正在长个子。初三的这位班主任是个秃顶，他留着留一缕很长的头发盖着那秃顶，但显然这样的努力很徒劳，尤其是在我比他要高的情况下，我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出来，那时候，我已经很少能遇到令我开心的事情了。
　　我记得还有一次，我在课堂上玩用光的笔芯，这根笔芯我至少用了有半年之久，多少是有些感情了。我把那根笔芯在手中弹来弹去，并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不过令我没想到的是，由于我没有控制好力道，那根笔芯被我弹了出去，而且落在了班主任的头顶上，还把他那缕少的可怜的长发撩了起来。同学们都闷声发笑，而我却是怕得要死，也许他会把我拉出去骂一顿社会渣滓，然后把我开除掉。结果是，他不紧不慢地把那缕头发放妥帖，然后淡淡地看了我一眼，接着讲课去了。我因为这件事失眠了好几天，令人奇怪的是此后他没有任何动作，不过这件事我却是很难忘记了，我对这位班主任一直都存有一种愧疚之感。
　　后来，我甚至是感谢他的，没有他，我对李墨瑶来说，永远都只是个很陌生的初中同学，毕业之后很快就会忘记名字和长相，之后也永远不会记起来的，余生大概率都不会再见面的人。
　　初三的时候，班主任，那个秃顶的中年男人，突然一时兴起，搞了一个互助小组。就是学习成绩好的和学习成绩坏的作为同桌。
　　其实我当时对此很反感。我喜欢坐在后排，这里是老师不会涉足的区域，我也就能够在各种学科的课堂上，或者睡觉，或者看小说，或者和旁边的人聊天，又或者，只是望着窗外发呆。我不喜欢去思考，我尽量避免思考，那只会让我痛苦，让我想起我去世的父母，让我想起一贫如洗的土房，让我想起年迈的爷爷奶奶，让我想起伯母的冷眼，让我想起身边所有对我充满恶意的人，嘲弄、恐吓、不屑、冷眼、嫌恶。我的生活没有一点美好可言。而在学校教室的后排，我至少可以拥有宁静。
　　我当时觉得，我这种人，是不应该来到这世上的，没有人关心我，也没有人需要我，我不喜欢任何人，我也没有很想要的东西。对什么都无所谓，下一秒死掉也可以，继续这样赖活着也不拒绝。
　　反正我只是社会的渣滓罢了。
　　我想起一位心地善良的英语老师，在我又一次因为成绩被语文老师叫到办公室批评的时候，那位英语老师就在旁边，她制止了语文老师对我的辱骂，把我叫到跟前，对我说：“丁亦星啊，你的情况老师听说了，其他人看不起你，咱们自己可不能自轻自贱，越是困境，也要比别人更加努力才行，你要证明给别人看，你是可以的，好吗，老师相信你。”
　　我知道我的学识水平自然是不及这位英语老师千分之一的，但此刻，我看着她真挚的眼神，竟觉得她实在是太过天真了。
　　这种心绪现在想来觉得自己有些顾影自怜，甚至是惺惺作态。我对父母在我初中一年级的时候因为意外死亡，后来我就跟着大伯一起生活。我知道我周围的所有的同学都知道我是个孤儿，他们看向我时候的眼神，与其说是同情，不如说是视我如异类。后来我更是明白，我失掉了父母，也在很多事情上都失去了作为一个普通人的权利。
　　这次分座位。秃头班主任把我的座位安排在了李墨瑶前面。
　　我没怎么和她说过话，很明显，我们是两种人，泾渭分明。
　　她是乖乖女，学习好，家境不差，样貌端正，皮肤白皙，话不多。
　　就只是这样一个模糊的印象。这是在我们成为同班同学的第三年，我对她的所有印象。
　　我们似乎没有说过一句话。
　　调座后，我们仍不交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