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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舍离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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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言道,酒香不怕巷子深,南街深巷里的酒深楼酿酒一绝,林春秋被唐齐拉着进来品酒,满脸“情愿”。
酒楼当即关门闭客,只招待林春秋一位客人。
谢誉手中盘着珠串,缓步而来,在他面前坐下,斟了一盏酒送至林春秋面前,“林太医,请你过来,是想问你些事。”
“谢掌柜的,可是要问宫中之事?”林春秋如坐针毡,抬手擦了擦汗,“老夫不知啊。”
唐齐不由好笑:“我们掌柜还没问,你便不知?”
闻言,谢誉淡声道:“我能叫你过来,自是查过,知晓原委,林太医,三公主的病情反复折腾,你当真看不出来?”
林春秋止住话头,面露难色:“这……”
“林太医,你若真不知道,也不必犹豫了。”唐齐都能看明白,摇头笑了笑,认认真真谈判道,“我家掌柜为人你是清楚的,自然也知晓你担心什么,你放心,绝不会发生。”
“你知道。”谢誉盯着他,“整个太医院,只有你看出来了。”
林春秋见没有退路,犹豫须臾,还是斟酌着开口了:“公主的症状,明显是中毒了。”
堂堂公主,还是从小备受宠爱,即将和亲的公主,能在神不知鬼不觉中中毒,甚至没有一位太医能看出所中何毒,其中牵扯,也不怪乎林春秋不敢妄言。
谢誉:“什么毒?”
林春秋叹了口气,缓缓道:“西域,舍离草。”
林春秋眉头紧蹙:“我的判断也只是十之八九,这种毒草,我途径西域有所耳闻,毒性极强,中药不到一个时辰,便会高烧不退,昏迷不醒,神识不清!三公主经脉脆弱,呼吸不畅,满身虚汗,眼青唇白,正是舍离草的作用,与其全都对上了,即便是老夫,也是在七日之后方才反应过来,舍离草被西域王族用来削弱人的精气神,它的作用少则七日,多则一月,虚弱随之一生,三公主这次,必是元气大啊……只是老夫想是,这种毒草并不会危及性命,才选择自保为上啊。”
谢誉闭了闭眼,只问道:“何以解毒?”
“老夫所知不多,”林春秋摸了摸胡子,再次叹了口气,“不过,既是西域毒草,便要西域之水来解,西域有一月牙泉,其泉水可解西域多数草药之毒。若能以月牙泉水解毒,辅以药膳,便可将药性尽数褪去。”
“只是,深入腹地,恐怕难以获取……其实此毒不解,小公主也无性命之忧,只是——”
然而不待林春秋说完,谢誉便摇了摇头,打断道:“多谢林太医相告。唐齐,给林太医拿盘缠。”
林春秋走后,谢誉步入后院,在书案前坐下,提笔飞速,笔走龙蛇,不到片刻便停笔,将字条折叠好递给唐齐,吩咐道:“去给太子提个醒。”
“是!掌柜。”唐齐乐呵呵地应下,人影当即消失,只是不到一个时辰,便又蔫蔫地回来了,小心翼翼,蹑手蹑脚,苦着脸说:
“掌柜,我进不去啊。”
“……?”谢誉抬眸,面露不解。
唐齐小声解释道:“宫墙那么高,守卫更是森严,围得死死的……我,我当真潜不进去啊。”
……你不能走正常路么?
这句话谢誉终究是没问,摇头放下狼毫,只道:“罢了。”
总得亲自去一趟。
东宫守卫松散,寂静无声,远远看去,似乎没什么人气。
不过仔细想来,万俟彧这些日子几乎都宿在福宁宫的偏殿里,的的确确很少回东宫。
万俟攸的情况不佳,一如以往,居然也算稳定。
太医还是一波又一波地来,今日恰好轮到温太医,温太医细细把过脉,观察过面色。末了收回手,拧着眉,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只是几人未曾注意到他,恰巧楚夕来送奏折,碰见当下光景,不由问了一句,“温太医,如何?”
温太医垂首唯唯诺诺,顿了顿,转向万俟昊,结巴道:“陛下,臣,臣有言。”
万俟昊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温太医可是看出什么了?”
“臣在一本古籍上看过,有一种草药,产自西域,是西域奇草,中毒后症状与公主别无二致,那毒草名曰舍离草,毒性极大,可要了人的半条命啊!”
“舍离草?”万俟彧下意识反驳,“怎么可能,舍离草不是没有危害么?怎么会是舍离草的作用?”
万俟昊当即看过去,语气不善:“你如何得知?”
“我……”万俟昊一时语塞,“是老——”
“太子!”楚夕忽然一声怒喊,先发制人,“是你下的毒!?”
“怪我怪我,陛下,都怪臣,”楚夕跪地拱手,“是臣贪恋书卷,那日,臣在东宫看《异物集》,正是记载着舍离草,太子好奇询问臣,后又问臣要了那本书,臣不曾怀疑过,如今事态严重,酿成大错,臣请罪!”
说罢,又满眼震惊地看着万俟彧,眼泛泪花,“你,你怎么能因舍不得妹妹出嫁便设法害她呢!?”
事出突然,万俟彧还没反应过来,楚夕的表演便已深入帝心,毫无纰漏了。不待他开口,便听一声怒喊响彻福宁宫,“万俟彧!你好大的胆子!”
“不是,儿臣不知,儿臣——”万俟彧一愣,目光移到楚夕身上,想起她的一字一句,“是你,原是你。”
万俟彧看着楚夕,忽然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
是楚夕,是楚夕故意引他发问,故意将舍离草之事说与他听,故意将那本《异物集》留在东宫!
万俟彧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楚夕,是你做的局,是你算计我,不……算计我们兄妹!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楚夕目光染痛,“怎么会是我,太子殿下,你和公主都是我一手带出来的,虽说我教你们诗书,可你们比我年幼不了几岁,我待你们始终如亲弟弟妹妹呀。”
万俟彧愣愣地看着她,神色震惊。
一旁的万俟昊似乎是痛心疾首,居然还站不稳了,指着万俟彧骂道:“几日不见,朕不曾管教你,没想到你的本事倒是见长,竟然成如今这副模样!?还在试图拉旁人垫背,万俟彧,你母后怎么会生养出你这般不伦不类之徒!?”
“你休要提我母亲!”触摸到万俟彧的逆鳞,他便火从心起,双目圆睁,一声怒吼,空气寂静了须臾,万俟彧反应过来,连忙主动示弱,一边摆手一边摇头道,“不是,不对,不是这样的,父皇,不是儿臣,儿臣没有给妹妹下药,儿臣不知道,是,是楚夕,是他故意说舍离草给儿臣听,儿臣——”
楚夕厉声反驳:“分明是你问我!我怎会知道,知道你这般心思!”
“不是的,她骗你的父皇。”万俟彧一直摇头,“她是个骗子……”
万俟昊气到极致,哆嗦着手怒喊:“够了,万俟彧!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儿臣何以——!”
万俟彧意欲再争辩,然后甫一抬头,触上万俟昊的眼神便怔住了。
冰冷至极,没有半分信任。
他突然笑了一声。
是啊。
时至今日,他还在报什么希望?
万俟彧深觉好笑,仿佛儿时那些甜蜜的日子不过是虚影,一家四口和美的假象在母后香消玉殒后淡然无存。究竟是他变了,还是万俟昊从未爱过他们。
万俟彧跌坐在地上,仿佛被抽干了力气,不愿再争辩,摇头苦笑,“也罢,也罢……”
宫墙高耸,乌云遮月,枝头秋叶摇曳。
唐齐见谢誉翻墙出来,立马乐呵呵地迎上去,小声问:“掌柜掌柜,你进去了吗?”
谢誉回首看了一眼,只是摇摇头,“不必了,晚了。”
说罢,谢誉便转身离开,剩下唐齐一个人在原地挠头,“啊?”
唐齐摸不准谢誉的意思,低头思索片刻,待回过神时只见那人影已走出好些,唐齐小步跑过去,压低声音呼喊:
“掌柜,你等等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