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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初相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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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任自流不禁额角一跳,她这大冰块二师妹怎么回来了。
现在叫她回想初见李凝雪的情景,心头还忍不住一颤,毕竟她前世遵纪守法二十多年,还真没见过一个人坐在一米多高的尸堆上,缓慢擦拭着手中滴着血的长剑。
当年中州时逢百年难得一遇的大旱灾年,财匮力尽,民不聊生。“父食子,夫食妻者不可胜记。”简短数字在多年后被提笔留在史书之上,而任自流便是在这种大背景下穿越而来。
那夜她蹲在屋内大通铺的角落,看着身边面黄肌瘦的兄弟姐妹,周围的空气中满是难以言喻的哄臭,连她自己身上也弥漫着死亡的气息。一点细微的雨滴顺着撕裂了巨口的屋檐滴在她的脸上,似龙吼一般的响雷盖过了屋内几人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在耀眼的电光中她从地上浑浊的水坑里看见了自己的呆滞的脸,浑浑噩噩的接受了自己所在的处境。
第二日醒来,她在一众兄弟姐妹或是怜悯或是麻木的眼神里获得了一碗混着树皮、零星飘着几粒米的稀粥,她环视了一圈兄弟手中的树皮粥,又看向便宜父亲手里米粒稍多些的稀粥,任自流悄悄敛下眉眼只管大口喝着手中仿佛清水的稀粥,此刻她已经意识到一些残忍的未来。
果不其然,她在墙角偷听到便宜兄弟之间的对话。饥荒年,异子而食。即使早有心理准备,她仍然惊惧不已,直到强撑着走到屋外无人的角落,她才发觉口中已经弥漫着血腥气,原来是咬紧牙关时把口腔内咬烂了好大一个口子。
她要逃,任自流再没有一刻比此时更认清楚这个事实。
趁着她还没有被送走时间,任自流小心翼翼地观察者家中的一切。最终在穿越来的第三天晚上,任自流悄悄带走家里的所剩不多的粮食与刀具,趁着朦胧的月色奔驰在乡间的小道上。她一路狂奔悄悄遮掩着路上的形迹,直到将将跑进后山时还是被发现了逃跑的事实,她听见村民愤怒的吼声,他们已经迫不及待找到她,然后分食她。
她跌跌撞撞的逃跑,可原身实在过于孱弱,营养不良让她头晕眼花,如果不是求生的愿望,她或许早已倒地不起。在再一次要被村民发现时,她被一只手抓住拉近一个狭小的树洞。一只手禁锢着她另一只手死死地捂住她的嘴,通过狭小的缝她看见洞外火光摇曳,洞外村民的身影被拉出了长长的魍魉之影,宛若恶鬼。
过了良久,直到追击的声音渐行渐远,村民们似乎意识到他们真的已经丢失掉这块宝贵的食物,骂骂咧咧的回了村子。隔着好远任自流还依稀听到他们要换个食物吃,吃不到她,他们要吃陈家的二姑娘。任自流观察村中的时候见过她,她有一双麻木黯然的眸子。
万籁俱静,禁锢住任自流的手终于松开了她,她借着照进洞里的月色依稀辨认着对面的人。一双鹰隼般的眼睛紧盯着任自流。只听那人缓缓开口。
“我是陵二狗。”
任自流在原身的记忆里翻箱倒柜,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了关于陵二狗的记忆。在她到来的五日前,陵二狗已经被做成人羹了,原身村里的男人每人都分到了一碗。任自流吓白了一张脸,抖抖索索的吐出来来几个你字,半晌说不出下句话。
陵二狗看她一脸吓惨了的样子开口解释道“我逃出来了,杀了看守我的人。”
“那他们做的人羹是?”
“多半是那个看守。”
任自流安下心来,转念一想又察觉不对,这灾荒难年,无缘无故的善意显得何其恐怖,陵二狗说不定也是把自己当作储备粮,任自流悄悄摸向后腰上绑的刀。可她这点小动作自然瞒不过陵二狗。
“我不会杀你的,在这个世道我们都一样。”
望向陵二狗的眼睛,任自流希望看出点什么。她喜欢看人的眼睛,一个人再怎么善于伪装,真实的情感往往也藏于眼底。任自流对这些微弱的情感很敏感,她自信能从中获得有益的东西,可是陵二狗的眼神与任自流之前接触的任何人都不同,她的眼神澄澈,宛若一潭深泉,只有平静深藏其中。
犹豫再三,最终任自流相信了陵二狗,她说的没错,时逢乱世像她们这样未经锻炼的女子往往是第一个被下手的对象。无论如何,她俩此时只能成为同一根绳上的蚂蚱。
突然间山下传来男女老少凄厉的喊声,任自流与陵二狗小心翼翼地爬到洞外悄悄伸头打探。只见洞外火光冲天,不少人从村中拼了命的向外跑,却在半路被无数猩红的术法劈成两截。
是魔修袭村。
她在原身的记忆里搜刮到了不少有关这个世界的情报,这里是同她前世完全不同的世界,这里如同前世所读的修仙小说中的世界一般,有灵气可修仙,对不能修仙的凡人来说,接触正道修仙者的几率远没有接触魔修的概率大,毕竟魔修常常将凡人的性命当作修炼的道具。这里刀光剑影,众生如同草芥。
渐渐哀嚎声越来越小,干涸的土地上形成了一道浅浅的暗红溪流。任自流不敢多看拉着陵二狗躲回了树洞。直到天光大亮,魔修杀够了瘾,终于离开了此地,只留下了山下冒着灰烟的村子。任自流悄悄打量着沉默不语的陵二狗,她只是久久地不发一语,盯着山下的残檐断壁。
任自流此刻意识到,她和陵二狗的人生,要从这一天起真正发生翻天覆地的变革。
后来为了活命,二人做过不少行当,她们偷过东西,差点被人打死。为了一口饭,在难民营里同抢掠她们食物的人大打出手,甚至手上沾上人命。任自流第一次打死一个人的时候,温热的鲜血从大动脉喷涌而出,把她的世界染成一片鲜红。她怔怔的看向自己的手,望向远处压着别人狠揍的陵二狗,一回身就被冲过来的一拳打飞了牙齿。任自流看向四周的眼睛,里边只有愤怒或麻木。
今天与之前的每一天似乎并没有任何不同,任自流又举起了拳头与尖刀,向着对面的人冲了过去。
最终,任自流与陵二狗靠着不怕死的狠劲在难民营站稳了脚。关于她们所做的一切并没有任何人来管,或许根本没有人在意她们到底做了什么,毕竟她从那些侍卫的眼中也看不到别的情感。
站稳了脚跟的二人为了生存,最常做的营生仍是登不上台面的缺德事,比如——挖别人家的祖坟。
毫不夸张地说,在任自流和陵二狗漂泊的一年多里手底下挖的坟没有几十也有上百了。她们挖来的坟金银财宝都由陵二狗拿去换做粮食物具供二人开销,陵二狗身形高大,披上黑色斗篷往那里一站,就是十成十的狠人形象。中间二人运气爆表,挖到了一个筑基期修士留下的功法与心得体会,两人由此也踏入了修仙一途。
后来她二人就保持着一路野路子修炼,直到碰到了李凝雪。
当年李凝雪朝任自流遥遥望过去的一眼让她至今想起来都毛骨悚然,那里边毫不掩饰的杀机令人胆战心惊。她当即抓住陵二狗就要逃跑,但陵二狗却挣开她的手朝李凝雪一拜,两人悄声说了些什么,最后李雪凝深深看了一眼任自流。莫名其妙的,李雪凝加入了她们流浪的队伍。
中间任自流追问过多次陵二狗她们之间到底说了什么,可每次陵二狗只会说时机到了便告诉你,久而久之给任自流也整毛了,不说便不说,她才不惜得问呢。
这样平静地时光又维持了数月,无意间三人发现中州第一大宗一剑宗开启了弟子选拔,任自流当机立断就要去报名,李雪凝犹豫了下最终也选择一同前去一剑宗。只有陵二狗,却在此时突然表达了自己早有师承,不与她二人一同前往,任自流闻言瞪大了双眼,又见旁边李凝雪一脸见怪不怪的样子,泄了气也懒得再说什么了。就此三人分成两路,只互留了通讯符用作联系。
漫长的回忆终了,任自流也和小师妹回了凌霄峰。恰逢冬日初雪,晶莹的霜雪降落在树下一身白袍的李凝雪鼻尖上,她听见声响转头望来,眼中亘古不化的冰霜似乎融化了些许,终于露出少年人应有的柔亮底色。
任自流挠挠脑袋,倒是罕见的率先打了招呼。
“好久不见啊,李凝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