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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45 03:55(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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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以来,股市都是一头“臭懒猪”。那一阵子,它在粪坑里往上爬了爬,爬得慢,爬得也不高。我们从它身上没吃到多少肉,却想当然的用它做陷阱,谁承想猎物狡猾,我们这些猎手,统统空手而归。
这也不能怪谁。既然是陷阱,就一定是假的;既然是假的,别人当然也不会轻易上当。不过有时候它究竟是真还是假,任谁也不会一定知道。
挂钟来到03:55,窗外的星光一闪一闪,像眼睛一样泛着疑惑,它疑惑什么?我之所以会这么想,那是因为回忆中的我们那时也泛着疑惑,那疑惑看不懂,想不通……
人算不如天算,这话一点儿不错。我们算定股市不过是头臭懒猪,它不但懒,还臭,臭的烂泥扶不上墙。天算呢?天算偏偏不是这样。这头猪忽然不懒了,也不再臭,它精龙活虎的跳了起来,跳得高,更像飞。一头插了翅膀的猪,稀奇不?当然稀奇,我也是头一回见。
高安文讲,只须半年股市就会涨到三千点。那时人人都不信。而实际上呢,实际上这句话只对了一半。对的一半是,大盘果真涨到了三千点;不对的一半是,它不是用了半年,而是一个月。
从十一月到十二月,大盘在短短的一个月里,火箭般涨到三千点。对此,我疑惑。叫我还疑惑的是,大盘涨到三千点,我非但没挣钱,还赔钱了。叫我更疑惑的是,这事儿不单单发生在我身上,许多人也这样。
股市涨成这样,自己却赔钱了,我们很多人不大开心。不过也有很多人很开心,他们拿着钱,兴冲冲的冲进营业部,说:“给我开个户,我要炒股。”跟着又一脸失望,说:“怎么,开户还得排队?”有抱怨,有愤怒,甚至还有人动上了手。因为开户开晚了,可就耽误他们挣钱了。
为什么会这样?一个老大爷笑呵呵的伸出三根手指头,他的背景是红彤彤的股市。这是一幅图,图的标题就是:股市站上三千点。一时间报纸上、电视上全是股市,人人出门打招呼也都要说股市,要是别人都说你不说,你就会被人笑话,因为你不会挣钱啊。
本来以为猎手不好当,是因为猎物狡猾,原来不是猎物狡猾而是陷阱不够高明。股市只是路上的小土块儿,别人当然注意不到;可它要是涨成一座山呢?就算是瞎子也能看见,因为你走在路上,哪怕闭上眼,也会撞上它。
在这不开心中,我们收获了之前不曾有的尊重,这也是之前没料到的。电话那头,说:“小方,你说的对啊,我悔没听你的。”
“你看新闻联播都播股市了,看来这是政策支持啊。政策要是支持,就得听你的,干!”
“我那笔钱回来了,小方你说,我现在买什么好?”
……
一个人从敝履一下子变成香饽饽,只用一个月。不过只有我们自己知道,我们这个香饽饽其实是歪打正着。因为一个月前,我们也不认为这股市会涨,它怎么就涨了呢?涨的匪夷所思,涨的莫名其妙,还涨得教人账户里的钱都变少了。不过我们心里不懂,脸上可得“懂”,懂得成竹在胸,这股市会这么涨,我可早就知道了。
我们突然变得忙了起来,这行干了这么久,还从没这么忙过。那是一个午后,我身心疲惫的回到办公室。推开门,健哥早在这了,和他一块儿的还有一个三十几岁的年轻人,他二人正悠闲的喝着茶。
健哥见了我,说:“脸色不大好啊。”
我找了把椅子,一屁股瘫在上面,说:“累的。”
健哥笑着说:“是啊,这阵子,股市可没少给咱找罪受。”
那年轻人更是淡然,说:“挣钱就得受罪,受罪当然也为了挣钱。”又说:“这叫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这年轻人的话我同意,不过嘴上仍是说了些牢骚话:“一个月前我就和他们说,这股市要涨了,没开户的赶紧开户,开了户还没买的赶紧买,开车不等人啊。”跟着我手心手背一拍,人也从椅子上坐正了,正色说:“谁知他们一个个的都把我的话当耳边风。”又说:“这回知道着急了?你着急我也得有空啊,骡子连轴转它也吃不消,何况我还是个人,干累了得歇歇。”
健哥也苦笑了一下,说:“唉,都一样。”又问我:“这月开了多少户?”
我说:“十六个了。”又说:“这个月才刚过半。”又说:“都是组团来,亲戚拉亲戚,同事拉同事,来的时候也不说,你不说我怎么安排?我也安排不下啊。”
那年轻人笑了,说:“上来的时候,我还听见下面有人吵架。”
健哥说:“打仗的都有。”跟着又见怪不怪,说:“不稀奇,为了挣钱,打仗多应该?”
那年轻人点了点头,说:“太应该了。”跟着他又说:“谭,你说眼下买什么好?”
健哥没直接回答,却反客为主,说:“赵总,你看好什么?”这年轻人姓赵,年纪比健哥小个一两岁,因为他年少早发,身上总有一股傲气,你哪怕年纪比他大,他也不会叫你哥,最多叫你个姓。他二十五岁就干工厂,买卖虽不大,几年下来,倒也攒了些家底。
赵总打了个哈哈,笑着说:“所以我才找你问问。”
健哥又问:“你打算买多少?”
赵总说:“买什么和买多少有关系?”
健哥一脸严肃,说:“那当然。大资金有大资金玩法,小资金也有小资金玩法,这二者可不一样。”又说:“大资金好控盘,小资金好掉头。怎么玩,这里面大有门道。”
赵总为了探听门道,只得说:“一百多万呢?”
健哥说:“一百多万最好了,能屈能伸,既能把盘面拉出跟风效果,又能见好就收。”
赵总问:“该买什么?”
健哥不答反问:“你怕风险吗?”
赵总一脸严肃,说:“怕风险啊。”跟着又笑了笑,说:“不过也怕挣钱挣的不够多。”
我听着也笑了,说:“那你就是不怕风险。”
健哥同意我的说法,跟着说:“你该先买大金融。”
赵总咦的一声,说:“银行?”
健哥说:“银行也行,不过我更建议买券商。”赵总问为什么是券商?健哥说:“股市涨,哪个行业受益最大?”他自问自答,说:“当然是券商,券商都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又说:“不瞒你说,我们这行啊,平常都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就等一波牛市,牛市来了,敞开肚子来吃。”
赵总听了,喃喃点头,说:“有道理。”
健哥打开炒股软件,说:“你看中信证券,还有比它更猛的吗?”中信证券的K线图像火箭一样发射到了天上。
赵总见了又喜又疑,说:“太高了吧?”
健哥说:“撑死胆儿大的,饿死胆儿小的。”又说:“股市有个‘虹吸效应’,越是涨的票越能把钱从别的地方吸过来,这些钱都是从哪来,从不涨的票那里来。这就又形成了‘马太效应’,你涨我让你涨更多,你不涨我让你老是不涨。”
赵总听了,又是喃喃点头,说:“有道理。”
健哥又说:“不过市场总会反转,其实反转不是反转,而是风格转化。”他见赵总一脸的不懂,又说:“眼下的热钱都往大金融里钻,这才造成了这‘大象起舞’的行情。这是风口,风口来了,大象都能飞起来。”跟着又说:“风口要是吹向猴子、乌龟呢?它们当然也能飞起来。”健哥又挠了挠头,说:“不过这风口何时转,又往哪里转,我得一步一步的看。”健哥说话总是说一句,留一句,教你听得有道理,还不能全听懂。听不懂怎么办?唯有再问他。这样他就把客户拿捏的死死的。
赵总听了一脸佩服,说:“是吧?”跟着又试探着小声问:“你说我能挣多少钱?”
健哥说:“一百万的话,我能教你挣到三四百万。”
赵总小心说:“我要是出他三百万,你能帮我挣到一千万?”
健哥神色如铁,说:“都一个样。”健哥说完,咦的一声,又说:“你一百万怎么又变成了三百万?”
赵总说:“材料钱我拖一拖给,货款我再紧着点收,挪出个小两百万也差不多。”
健哥问:“你那边生意怎么样?”
赵总叹气摇了摇头,说:“这两年干的太多了,你干我也干,到头来谁也不挣钱,利润就剩下七八个点。”他瞧着我和健哥,又说:“都比不上你们一个涨停板。”我和健哥笑了。赵总又一拍大腿,咬着牙说:“我还得交税啊,你们用交什么税?”
我说:“印花税。”赵总问那是多少?我说:“千分之一。”
赵总笑了,笑得苦涩,他说:“千分之一,我他妈的要交百分之十三。”
我说:“要是不交呢?”
赵总说:“不开票就不用交,不过不开票客户可不答应,他要用我的销项发票做他进项抵扣。”
健哥叹了声气,说:“共产党总是有办法。”
赵总哼的一声,说:“还不光这,隔三差五的工商来查你,工商查完环保查,查出点毛病就罚款,今天五千,明天三万,那些政府衙门都快把我这当提款机了。”我和健哥听了咋舌不已,赵总又说:“还是你们炒股好,没那些糟心事儿。”他又喃喃自语,说:“从哪能多弄点儿钱出来?要是有个一千万,那就能挣到三千万,有了三千万,我也好退休啊。”
临走的时候,赵总说:“谭,我划拉好钱给你打电话。”跟着又说:“挣了钱,别的什么事儿都好说。”又说:“我为什么能把买卖干这么大,凭的就两字——仗义。”赵总毕竟是当老板的,会说场面话。他言外之意是你帮我挣了钱,我会亏待你?不会!不过日后酬谢多少,他又没说个准数,只让你去猜,反正听他话是不少。
送走赵总,我给健哥竖了个大拇指,说:“你捞的这条鱼可不小。”
健哥说:“得想办法从他身上多捞点,他吃肉,我也得喝口汤啊。”
再之后,朱大庸、老薛、荆楚也陆陆续续回来了。回来都是因为客户,这客户就跟地里的庄稼一样,以前在沙漠里种,发个芽都难;现在在江南水乡种,呼呼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