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眠的夜晚》铅笔方格本

34、34 02:15（1）

　　想到宰相，我心里只觉好笑，他肚子大，肚子里却藏不住事儿；他心思多，脸上却跟变色龙一样，教人能一眼看穿他内心。不过那个疑问，我始终没有解开：他到底去没去嫖.娼？嫖了娼还把名片留给站街女。没解开也好，总是个念想，因为这念想，他在我心里永远也挥之不去。

　　挂钟来到02:15，我接着往下回忆。

　　往后的一年，波澜不惊，股市像一潭死水，沉寂的不见水花。我们也一样，天天挂着一张股市的脸，阴的像是要下雨。即便这样，我们愣是没一个人离职，为啥？因为健哥。健哥见我们情绪低落，就说：“干就完了，做多中国有错吗？”又说：“不是我们需要股市，而是股市需要我们，因为我们，中国股市就有希望！为什么？股民心——散了，还在坚持的就剩我们了，要是我们这些人的心也散，咱A股就真的从哪来又回哪去。”

　　我们问A股从哪来的？

　　健哥说：“1990年的100点。”一想眼下是两千多点，这是涨了二十几倍，一个钱变二十几个钱，这种好事儿上哪找去？登时又不觉得中国股市有多坏了。

　　老薛却说：“唉，要是真能跌回去就好了。”

　　荆楚啊的一声，惊异说：“你想回到解放前？”

　　老薛说：“回到解放前，我就砸锅卖铁买股票，买万科，买茅台，有多少买多少，到时候我不光当股东，我还当‘古董’，天塌下来都不卖。”

　　荆楚骂了老薛一句：“做你的清秋大梦去吧。”老薛不像我们，一个个的真金白银往里砸，他更像是一个旁观者，捂着他的老婆本，不见兔子不撒鹰。我们总是鼓动他说，老薛你抄我们底吧，你看我都赔了二十个点了，你现在买，简直就是白赚二十个点。每到这时候，老薛捂着他的老婆本就像捂着他老婆一样，不愿拿出来。

　　这时候荆楚就教育老薛，说：“你捂着鸡没用，捂着捂着就把它捂死了。”又说：“你得叫这鸡下蛋，下了蛋，孵出鸡，有了鸡，再叫它下蛋。”

　　老薛说：“钱不是鸡，捂不死。”

　　朱大庸说：“通货膨胀，通货膨胀能把这不是鸡的钱，捂死！”

　　老薛依旧死鸭子嘴硬，说：“那我情愿把它捂死。”

　　天聊到这就聊死了，聊死了怎么办？没办法，势如水火。我们和老薛就像股市里的多空双方，他是空，我们是多，他要跌，我们要涨。这仅仅是观念上的分歧？是，也不是。这是分歧，不过这分歧之大，可像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两大阵营，有你没我，有我没你。因为谁也不能输啊，一旦输了，身家性命全完了。

　　就这样，老薛彻头彻尾的和我们走上一条不一样的路。一路上，他总是欢笑，因为股市是真不给力啊。憋屈的我们虽然灰头土脸，可总是带着倔强，我们能服他？我们人多啊。何况有健哥，健哥总能找出一箩筐的道理，来说股市现在虽低迷，不过以后一定能大涨！当然我们还有唯一的一块遮羞布，这遮羞布就是荆楚。在这半死不活的股市里，他竟然“活了”，还活的有滋有味，风生水起。

　　荆楚就说：“你看我，股市跌怎么了，不还照样挣钱？”

　　老薛当然会找话怼他，说：“一个人运气不会时时都好。”

　　荆楚撂下话：“是不是运气，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健哥也常安慰我们，说你想在这行干，一定得熬熊市，股市是怎么跌的，钱又是怎么跌没的，你不经历，怎么能知道？所以啊，这是一笔财富，是对你一关关的考验。你能在熊市里活下来，将来还怕什么？健哥还拿荆楚举例子，说你们看板王，熊市里都挣钱，牛市还了得？

　　我们能在熊市里熬下来，一方面是健哥给我们打气，另一方面也是健哥给我们讲笑话，他讲笑话还经意不经意的扯上老薛。

　　健哥说：“股市跌，咱都赔钱了是吧？咱佩服老薛，佩服他见识高明？可实际上他呢，他怎么想？”我们问，他怎么想？健哥说：“他心里既害怕又庆幸，股市这么个跌法，吓他个半死。他庆幸，是攒了两年的钱，马上就快攒够股票开户的钱了。”我们当然轰然大笑。健哥又说：“他之所以能躲过股灾，你们说因为什么？”我们一通猜，健哥听了都摇头，最后才说：“他躲过股灾，根本原因是没钱。”我们说他有老婆本啊。健哥说：“你们见了？他老婆本跟他老婆一样，还不知道在哪个丈母娘肚子里。”我们又是轰然大笑。

　　终于有一天，股市里真蹦出一个水花，水花不大，却搅得我们头晕眼花。头晕了，人就容易犯糊涂；眼花了，是红是绿的也看不清楚。这水花就像是一个人一猛子扎进水里，咕嘟咕嘟的灌了一肚子脏水，教人恶心的想吐。

　　那是一个周五，开盘和往常一样，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股市这个爹（跌）也一样，我恨不得给它拔管子。我说：“死吧死吧，一了百了，我给你送终行，养老免谈。”

　　身旁的王朴说：“它就要耗死咱。”又说：“要是比命长，咱还真活不过它。”又说：“它能吊着口气吊五年，你行？”

　　我说：“怎么还吊五年？”

　　王朴说：“2001年它就不行了，那口气一直就这么吊着，谁知到了2006年，一波大牛市愣是窜上6000点。嘿，那个生龙活虎的劲儿，可别说多神气了。”

　　我破口骂：“操它祖宗。”

　　我声调不小，宰相从里屋走了出来，说：“怎么还骂上人了？”

　　我说：“没骂人，我骂股市呢！”

　　宰相咧嘴笑了，说：“股市这玩意儿就是骗人的。”又说：“谁要是嫌钱多，就往里扔。”

　　我干这行，股市就像自个儿孩子一样，我骂它行，别人骂可不行。我啧啧啧一声轻蔑，说：“你不炒股你不懂。”我问宰相；“股市从哪来？”

　　宰相说：“我又不是它爹，我管它从哪来。”

　　我说：“它从1990年的100点来。”又说：“眼下是多少点？”我比划出两根手指头，说：“两千多点，这是二十几倍，一个钱变二十几个钱，这钱挣的简直跟变戏法一样。”

　　宰相当然不会服我，说：“你变出几个来？”我咬了咬牙，一脸惭愧，话也说不出口。

　　宰相这会儿笑了，他笑着说：“这是赌场。”又说：“赌场就是教你口袋里的钱到他口袋里去，他口袋里的钱又到别人口袋里去，股市当然也这样。”我黯然无语。宰相又说：“还有这赌场是要抽水的，赢了钱总得分个茶水钱吧？股市比赌场还不如，你赢钱也好，输钱也好，这‘茶水钱’都少不了，这里面有印花税，有交易手续费，非把你榨干了不可。”

　　我一下子张口结舌的说不出话来。宰相又说：“我一个朋友，好赌。赌球、麻将什么都玩，一年下来满打满算也就输个五十来万……”

　　我一惊，说：“五十来万还少？”

　　宰相切的一声，说：“他股市里，一年不到输了五百万。”说这话的时候，还一巴掌伸在我眼前。

　　我一惊更甚，说：“这么多？”

　　宰相说：“之所以这么多，当然有原因。”

　　王朴问：“什么原因？”

　　宰相说：“老板不一样啊，赌场最大的老板不过是澳门赌王，他才算老几？”又说：“股市的老板呢，那是国家啊，国家要吃你，还不把你吃个干净？你有五百万吃你五百万，你有五千万就吃你五千万。”他这一番话，虽然没几分道理，我和王朴却都笑了。

　　王朴笑完，说：“那你说，有钱干什么最好？”

　　宰相说：“买房子啊。房子能住，还能往外租，更关键的是房子不是股市，跌起来没完没了。房子跌过吗？没有！房子从来都是过个几年翻一番。买上房子，就等于捂着一只会下蛋的鸡。”宰相又说：“是炒股还是买房，我给你算算账。”

　　我和王朴直勾勾的眼睛等着宰相算账。

　　宰相说：“就拿我那朋友来说，股市里他从六百万亏到一百万。要是买房呢，首付三成，六百万能买市面上两千万的房子，这两年房价涨了得有50%吧？那就是三千万。不算贷款，落到口袋里的，得有一千六百万。”宰相凝视着我和王朴，说：“一个一百万，一个一千六百万，这就是炒股和买房的差别。”

　　王朴无话可说，我却忍不住说了句脏话：“妈了个逼。”道理是这个道理，而事实大抵上也是如此，不过这毕竟是事后诸葛亮。瞧着宰相得意的笑容，我说：“闩哥，这两年你买了几处房子？”

　　宰相脸沉了下来，说：“我要是有钱，早买了。”

　　宰相走了，他走了，我和王朴相视而笑，王朴说：“我要是早知道茅台这么个涨法，我砸锅卖铁，捂上它十年。”

　　我说：“我要是脑后长眼睛，我不玩股票玩期货，一年挣他个几百倍。”

　　时间过了十一点，大盘像温水煮青蛙，不痛不痒的跌了0.7%，跌的不多，可架不住天天这么阴跌。钝刀子割肉——疼，疼就算了，关键是一刀刀的割不死你，白受罪。

　　我昏昏欲睡，惺忪的眼睛都睁不开。忽然身旁的王朴一声惊呼：“怎么了！怎么了！什么情况？”他语气惊诧且意外，意外中又带着莫大的喜悦。

　　我被王朴吓了一跳，说：“什么什么情况？”

　　王朴眼睛直盯着电脑，说话都结巴起来，说：“大……大盘！”

　　我赶紧看电脑，咦的一声，说：“红了？”心里犯着嘀咕，刚才还绿着呢，一闭眼再一睁眼这大盘竟红了。

　　王朴依旧埋着头，说：“不是一般的红，你看指数走势。”

　　我敲开上证指数分时图，指数一上午都在萎靡不振横盘，忽然之间却犹火箭般升了起来，伴随的成交量也鹤立鸡群。我看时间，是11:06。更叫我瞠目结舌的是，随着时间一秒一秒走过，2116，2132，2164……直到2198，它就像电线杆子一样在屏幕上竖了起来，短短的两分钟内，大盘竟拉高了100多点。

　　我看着屏幕，一头雾水，说：“邪门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