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隐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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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眼，已到了春四月。
雨丝细密绵软，伴随春水消逝在朦胧江雾，隐约可见群山影。
高韫早先与人起了冲突，不愿长留岭南，携归舟迁居江南，居于山中废宅，如今算来已有月余。
这废弃宅院原本是前朝富商所建，用作夏日避暑。
乱世起，富商全族亡于战乱，这座宅子空了下来，长久没有人气滋润，连柱子都蚂蚁蛀空。
归舟脚踏木屐，一手撑伞一手抱书，纸伞刮过杏花树，抖落下一树的水珠，归舟鼻尖沾上水珠，被冻得打了个激灵，护紧怀中书，踩过湿润的枯枝败叶，快步蹿回屋子。
腐烂、绵软、阴冷，连被子都是冰凉湿润的。
火盆哔啵，铜壶滋滋，狐狸团起来睡觉。
归舟放下书本，冰凉的水滴从脸颊滑落，不知是刚才的雨水还是屋顶漏水，甫一抬头，眉心被水滴滴个正着。
一抹，连土带水。
“高叔，我上去修下屋顶，又漏水了，我看着屋顶也撑不了多久了。”
“我去修我去修，哎呦，靠这么近，毛烧焦了，明月奴，你把阿狸烧焦的毛剪了。”
高韫将狐狸拖过来翻身检查一番，见它没事随手塞进归舟怀里，顺口嘱咐。
高韫眯着眼找漏水那处，喃喃道：“又漏水了啊，这雨还得下个把月呢。”
归舟翻过皮毛灰白的狐狸，腹部果然焦黄一片，狐狸耳朵低垂，哀哀鸣叫，眼神祈求，归舟可不惯着它，正要给它剪毛，却被高韫猛推一把。
“高叔怎么了······”剩下的话被咽了下去，因为头顶的灰尘扑到了归舟脸上，不偏不倚。
归舟栽了个趔趄，剪子差点划伤自己，一块瓦片不偏不倚摔到归舟脚边。
归舟眉心狠狠一跳。
“跑，快跑！”
“轰隆——”半个屋顶塌陷，瓦片、泥土、木屑……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另外半个屋顶岌岌可危，高韫呆愣一瞬，手拉归舟、腋下夹书，闭眼往外冲。
归舟猛扔一把，狐狸扔到门口的落叶堆上，狐狸翻滚两下带起几片叶子。
高韫三步并做两步，闷头拉归舟往外冲，正好避开那根断裂的横梁。
归舟被废墟绊住脚，直觉不好，心一横，挣开高韫，朝前头废墟一扑，那间暂时栖身的屋子轰然倒塌。
“高叔，你没事吧。”归舟灰头土脸，头发还在滴泥水，额头红肿，捂住口鼻呛咳不止。
“我没事，我都不算人了……唉呀，你头没事吧，我找点药材给你。”高韫脸色关切，连忙扶起归舟，“先去那间偏房对付一会儿，这边我来弄。”
“药材沾了水，药性不行了，”归舟拾起一根草药，嗅了嗅，“偏房情况更不堪，大概住不了人，还是重新盖吧。”
“你先跟我去镇上找个地方修养，我找工匠修葺屋子。”
“咱这地方偏远，天下初定，地方上并不太平，又有闹鬼的传闻，只怕工匠们也不愿意来此。”
“嗯，话虽如此，可我多使些钱财，总有人愿意干。十倍工资不行就百倍，有钱能使鬼推磨，钱给够总有人愿意干活。”
“那得到猴年马月，我来吧，天黑前可以住进去。”归舟踱步到废墟边，挑了根还能用的柱子。
高韫慌忙拦住他，道：“唉，小孩子家家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花这冤枉钱，我去就行。
春寒未尽，你身子弱还带伤，先找个屋子收拾出来住着。
我今日就下山，半月有余便可在镇上招一批工匠修葺屋子，你带着阿狸先避雨。”
归舟摇摇头，高韫拗不过他，就在一旁看着。
掏出一踏纸，裁剪出人形，轻轻一点，纸人化作力士，开始雕刻柱子，又派遣几个力士拆了房屋，只保留原来的庭院布局。
拆下的材料被随手用真火销毁，一瞬间灰飞烟灭，环保又省力。
高韫啧啧称奇，疑惑道：“你要重新盖？可材料还没买，你等我下去买了材料来。”
说时，力士已雕好柱子，那是一套木雕庭院——不过巴掌大小，亭台楼阁一应俱全，一砖一瓦精巧细致，栩栩如生。
归舟将木雕放地上，后退几步，木雕落地见风长，长成了一座真的庭院。
高韫不住赞叹，归舟又见庭院光秃秃，折来一捧杏花，依次安插在庭院空地。
杏枝落地生根，快速生长、开花、凋落，如此循环往复，杏枝一息之间度过十八个春秋，长有十二尺高，刚出头的嫩芽点缀在漆黑的枝桠上。
力士干完活重新化作纸张，被妥善收起。
“你看，很快的。”归舟指着干净整洁的屋子，笑道。
高韫边走边称奇，摸摸家具，跺跺地板，走了一圈，连连点头，狐狸甩甩毛上的泥水，在门口徘徊。
归舟拎起狐狸，打算给它洗个澡，洗完澡再剪毛，高韫道：“剩下些家具我弄就成。”
“山下的路不好走，我去吧。”
“你会法术，我也会，我跟你师父学了两招，要用的家具我的乾坤袋独有，摆出来就成。”
说完就跑去布置屋子去了。
归舟无法，只好先施了个决给自己弄干净，阿狸不知从哪儿钻出来，它从落叶堆上滚下去，滚到泥水坑，也要洗。
归舟叹口气，让力士烧水，抱狐狸洗，狐狸洗完自己洗。
“明月奴，明月奴，你的信，窗口那只鸟。”
生无可恋的狐狸点跟着满身泡沫，一下子支愣起来，归舟满手泡沫，闭眼硬按住狐狸挣扎的四条腿：“高叔，我帮我按住它，我取信，啊，呸、呸。”
高韫接手狐狸洗澡的任务，归舟打开信件皱着眉一目十行浏览完，道：“高叔，我明天有事情，得出去月余。”
“怎么啦？欠风月情债啦？”
“算不算风月债······难说，我并不认识那人，可那人看着像是我负了他似的······”
“桃花癫嘛，开春了，我懂，黄莲一斤、莲子芯一斤，煎水，配黄柏水送服，按这方子一日五次，绝对管用。”高韫促狭笑笑，手上搓揉动作不停。
“这是作弄人的吧，都是极苦的药材，喝下去话都说不利索，哪还能想起人呢。”
“哈哈，那人纠缠你，你拿着药给人灌下去，保准他苦得说不出话，来一次灌一次。”
“你试过？”
高韫把狐狸捞出来甩甩毛，放炉火旁，擦着手随口道：“我没试过，可我见过啊。
我当年退出江湖之前，曾跟一位女侠打过照面，那位女侠可不是好惹的。
有个地痞无赖仗着有几分拳脚功夫调戏了她，那位女侠就做了这副药尽数给他灌了进去，放话说，见一次灌一次。”
“后来呢？”
“后来那位女侠说到做到，见一次灌一次，直把无赖吓得退避三舍。可无赖还是嘴硬，说女侠对他爱而不得，打是亲骂是爱，都是调情。
女侠听后怒不可遏，带了个有龙阳之好的精壮汉子，堵无赖家门口将其揍了一顿。
别人问起来就说精壮汉子对无赖爱而不得，打是亲骂是爱两人在调情。
无赖跪下连连求饶。”
“这位女侠确实不一般。”
“自然，我还纳罕那位女侠一身贵气，骄矜自大、秉性爆裂，尖锐又倔强，模样性情实在不像在江湖上讨生活的人。
好多人看不惯她的脾性，结下不少梁子。
几年后她被家里人押回去成亲，才知道她出身世家大族，累世富贵，唉，你说她图什么呢，江湖上哪有什么好玩的。”
“可跟结婚嫁人比起来还是在江湖上讨生活比较好吧，恣意快活，无拘无束。”
“江湖可没那么好，多的是蝇营狗苟、男盗女娼，个中门道可不比大家族少。
说起来，明月奴，你给我交个底，有没有心仪的姑娘？
若是不喜欢姑娘，找个男的也行。你不晓得，你刚来岭南那会儿，好多小姑娘都问过你，哎呦，一个个，春心萌动。”
高韫笑吟吟，等待归舟的回答，归舟垂下眼皮掩去神色，半天才摇摇头。
“我并非良人，何苦耽误别人呢。”归舟收回信，给狐狸翻了个身，一刀剪掉腹部焦黄的毛。
高韫安抚嘤嘤乱叫的狐狸，拍了拍自己的嘴，关切道：“没事没事，缘分到了自然就成了，我这张嘴啊，你别往心里去。”
归舟摆摆手，自顾自上楼睡去了。
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隐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