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宿浪

1、归来

　　七月，酷热难当。
　　逃难般的离开那座呆了一年却始终没有归属感的城市，坐上了归家的高铁。
　　三个小时，不算久。
　　假放得晚，路上也没什么同龄人。我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戴着耳机，一个人静静摆弄着手机。
　　窗外景色逐渐向后划去，奔跑得越来越快，绿田与高树接连涌入我的视线，兴起想要拍照留念，却始终有枯草掺杂其中，略有瑕疵，不觉遗憾。看久了便觉得千篇一律——我总是这样三分钟热血，于是又去看手机，身旁的人似乎在看什么电视剧，耳机里的民谣曲子缓缓趟过，困意涌了上来。
　　我于是趴下浅寐了会，降噪耳机隔绝了车厢里的动静，但夏天里只用两只胳膊垫着的觉总觉得不舒服，可耐不住前几日的通宵又实在叫人困倦，我在清醒与睡梦中沉浮，梦境不曾上门拜访。
　　终于被不知何时的什么动静惊醒，我抬头迷茫地环视，也不知是谁路过走道。本想再睡，睡意却已经消了，我揉着眼坐正，手机里的短信提示音带来了新城市的祝福问候。
　　路程已经过半了。
　　窗外依旧是那片景色，青山、绿水、高树，伴随着漫山遍野的庄稼或草地，连成一片，繁荣又冷淡，远处高山上的风力发电机始终一丝不苟地运作着，正待细看，却忽有一道斜线模糊了那片景色。
　　“什么？”不待我细想，便有更多的细线割破那扇窗子，透明、轻盈、蜿蜒流淌。像是一条条溪流，独自砸向那扇窗，又因经不住高速行驶而随着惯性落下，伴随着不同的路径，而走向了孤独，或是汇流成一条更粗更强壮的江河涌向终点。
　　下雨了。
　　雨珠一点点变得密集，很快便没有了河也没有了江，车窗湿成了一片，成了坑坑洼洼的海。
　　车内有空调，温度适宜，我却感到一股电流似的酥麻流遍全身，有些冷。雨势逐渐变大，我也不再看它了，不算刻意的视角躲避，身体却也一点点暖了起来。
　　果然是心理作用。
　　但我却不由得担心起稍后要来接我的父母，还有下车后的那段路。思索半晌，脑袋里却是一团乱麻，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便只是发了个微信提醒下雨。
　　还是紧张起来了。
　　本以为这次收拾妥当，心情放松，便能轻松应对这场旅途，却当时间驶入这最后40分钟时，大脑骤然失了分寸，没了章法，一时之间只知道看地图，看时间，盘算着自己还有多久才到，要提前几分钟收拾东西去门口排队下车。
　　我按住胸口急速跳动的心脏，暗骂自己的不争气。
　　“能不能淡定点。”
　　最后十来分钟，我索性放飞自我，由着我那总爱提前做准备提前等着的性子主导我的行为，提前去了空无一人的车厢关节那等着车停，也不管自己这提前太久会显得太急不可耐了。
　　反正急着回家也不丢人。
　　臃肿的行李箱不太灵敏的滚轮滚过车站的石板路，出站口，电梯，最终停在那三个等我的人的身边。笑容早早便挂在了脸上，张口就是熟悉的家乡话，我与他们相拥，谈笑，诉说旅途，心中后知后觉的涌起一股子难言的情绪。
　　我回家了。
　　这里是我阔别已久的，生养我十八年的，而今看来熟悉而陌生的一座小城。
　　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