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困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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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无为看两人反应，都像是认识这本书一样。
他捡起来左看右看，只觉得封面极其诡异。一个巨大眼球横亘中央，里头的黑白线条似乎被陈年血迹所侵染，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只流下血泪的黑瞳。
“这是……什么？”
他接过话茬，看向三人，一人懵懂一人震惊一人迷茫。显然，这本书犹如平地一声雷，将几人砸得七晕八素。
见没人开口，他干脆手动翻起了页。一页两页三页，他翻了大半，全是空白。
“怎么会没有字？这不可能！”
常无为蹲下身，准备另辟蹊径。他想他徒弟常生不会无缘无故去藏一本无字天书。况且他行走江湖，也听说过有些密信，须得用特殊方式才能显形，譬如火烤、刷涂碘水之类的。
“等等等等！”温谨回过神来，就见常无为作势要撕书，她忙道，“那、那个，道长，让我看看。”
常无为将书递给她，就见她翻了个面，翻了起来，“温姑娘，这书我翻了大半，前头都没有字，末尾怎么可能——”
他的话戛然而止，只见上头印着两个烫金的字：“神……这是何字？看起来跟預有点像。”
“是简化后的預。”
温谨长舒一口气，她还以为这两个字也没有了呢，看起来，唯独这俩字怎么也不会消失。她边说着边翻开下一页，却又愣住了。
“怎么了，上头不是记了挺多密密麻麻的字吗？”谢岭挨着她坐下，余光瞥到上头，随即瞪大了眼睛，“怎么全是各种乱七八糟的符号？”
他试图辨认一二，常无为抱着常生也凑了过来，看完后沉默地摇了摇头，“常生啊常生，这便是天书么？”
常生伸手要去抓那本书，“言……言言言言的。”
“什么言言的，你在说些什么啊！”常无为捡起地上的布条，“好了，东西也给你找到了，这下能安心跟着我们下山了吧！”
谢岭看了眼一动不动地温谨，她整个人僵在原地，只有眼珠偶尔左右转动一下，证明着她在看那些蝌蚪文，并且看得很认真。
他出声拦住常无为，轻声道：“道长，这本书……”他猜测道，“可能是阿谨的，她看得懂那些字。”
“啊？”
常无为低头看了她一眼，就见她面色越来越凝重，他抱着常生悄悄换了个座位，“她——”
“你是常生的师父，他既然信得过你，我想这些话告诉你也无妨，阿谨她……原先还有个名字，叫不言。”
“温、温不言？！”
常无为从南阳城出来，自然知晓前段时间公告牌上新张贴的通缉令，自家徒弟还上去撕了一张呢！他又想起常生方才的呓语，忙郑重道：“殿下，我常无为虽别的不行，但重情重义四字还是知晓的。你放心，我绝对守口如瓶。”
“那就先谢过了。”
常无为犹豫了很久，又悄摸着移了过来，“你说，上头到底写了什么啊！我怎么瞧见她脸色越发苍白了！神预神预，上面该不会全是各种不太好的预言吧！”
“不会的，”谢岭也不知是在说给他听还是说给自己听，“你看那字，分明就是人写的，既是人写的，就不可能是预言，也许只是那人写的所见所闻，天方夜谭，抑或恐怖故事罢了。”
“师父……”
温谨极小声地喊了他一句。
谢岭忙住了口，就见身旁的她依旧低垂着头，只是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流去，在书页上泅湿了一片，晕染开来。
“阿谨，你看到了什么？”谢岭慌得忙用指腹去抹她的眼泪，却怎么也抹不尽，“你跟我说呀，我可以帮你的。你别哭。”
温谨摇摇头，一脸绝望：“帮不了的，谁也帮不了的。”
谢岭只觉得一切异常都是自看了那本书起，但他不认识那些符号，也不了解其代表的意义，因而只能道：“那不过是一本装神弄鬼的书，就算上面写了什么，也是假的。”
”不、不是假的，那上面的那些拼音，……是我写的。”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她想极力控制发抖的身子，却失败了。她抖得像筛糠一样：“那是我的字，我能认得出来。”
她的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就像坏了的水龙头一样。
谢岭不知所措，“可是，你不也是第一次见到常生吗？如果是你的字，那这又该怎么解释？”
“不、不是第一次见了。”她哽咽道，“我们已经见过九十九次了，但我们，我们都忘了，只有他记得，只有常生一个人记得。”
她抓着他的胳膊，骨节处似乎因为过于用力而显得苍白，“我救不了自己，也救不了你们，我——”
她还没说完，就一头向地上倒去，谢岭赶紧扶住她，将她搂在怀里，又是探鼻息又是搭脉听心跳，一通忙活下来，才悄悄松了口气。这才有空去看掉在地上的书。
常无为站在一旁没能插手帮得上忙，见他伸手去够那书，便替他将那书捡起来，拍拍灰尘顺势坐下道：“温姑娘还好吗？”
谢岭低低嗯了一声，“情绪大起大落，急火攻心以至于晕厥过去，我喂了颗安神丸，暂时无碍了。”
常无为瞥了他一眼，见他怀里搂着一个，自己怀里也搂着一个，不由叹气道：“老弟啊，你说这事弄的。到底是怎么了？先是我徒儿，接着又是温姑娘，她说那什么拼音鬼画符是她写的，又说她见过常生九十九次了，救不了自己又救不了我们，到底什么意思？”
他掐指算了算，又掏出两个牛角掷珓，一连掷了三阴杯过后，他又重新掷了一次，结果依旧如此。
常无为收了手，盯着庙内的神佛犯了愁。“老弟啊，我感觉这事可真玄乎，三个阴杯或许有概率能掷出来，可六个阴杯……”
谢岭翻着书道：“怕了？”
“什么怕不怕的！是邪乎！”常无为见他不怕死地还在翻书，赶紧制止道，“别看了别看了，再看下去我怕你也精神错乱！到时我一拖三可带不下——咦！”
他伸长了脖子，犹如不可置信一般揉揉眼睛，“我……我好像看到了常生的字。”
“你应该没看错。”
谢岭惨白着脸：“因为我也看到了。不止有我，还有我阿姐的，阿娅的。”
常无为激动地夺过书一页页翻了起来：“怎么没有老……没有我呢！”
“可能死得太早，没能留下遗言？”谢岭猜道。
“……就算你是南陵二皇子，我也照揍不误啊。”
谢岭翻回去几页，怕他不信，指着那行字道：“你家徒弟写的。”
常无为定睛一看。
只见上面写着：第七十，平山道落石，师父亡。同年六月，三人逼宫失败，结束。
第七十一，平山道溺水，师父亡。同年三月，温谨中毒身亡，谢岭逼宫提前，失败。
第七十五，平山道，亡。同年十月，温谨被刺杀身亡，谢岑火烧皇宫，结束。
……
第九十八，……失败。
几十种失败的结局在二人面前一一闪过，常无为永远死在了平山道，而他们，则死在了京城。
常无为颤抖着手，最终又翻回第一页，上面印着两个清晰的大字，他再也无法视之不见了。
“难怪，难怪我总觉得常生有很多心事，但从来不跟我说。”他摸着常生的头发，将下巴轻轻地搭在他头上，“就算是字里行间，看到这么多的死亡，我也忍不住会心惊肉跳。我、我真的死过那么多次吗？我怎么一点印象和感觉都没有？我——”
他看见谢岭如同自虐一般将那些字翻来覆去。
“二殿下二殿下！别看了，再看也不会有答案的。”他朝着一旁用炭笔在地上写写画画的徒弟和晕在谢岭怀里的温谨努努嘴，“唯二知道答案的两人在这里呢！”
“常无为，我不想相信我们死过那么多次，那代表着那么多次里，我一次也没能救得了她。可是……”
他摩挲着那些拼音后自己写下的那句话，“我在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又是欢喜又是痛楚，我以为是情蛊作祟，从来没想过，原来我在那么早之前，就认识她了。”
“那就祝我，永远不要忘记阿谨。”他喃喃出口，难以想象那个时候的自己，写下这句话又是什么心情？
“唉。”
常无为除了叹气就是叹气，他其实也不愿意相信的好不好，他做梦都不敢做这么离谱的梦。可是不相信又能怎样，那上面的字还能作假吗？
这的的确确是一本预言书。
只不过是从过去送到了现在。
温谨睁开眼睛，就见自己站在庙内，庙里金碧辉煌，却十分空旷。
她立马便意识到自己在做梦了。
长明烛摇曳在墙上，一只小手从供桌底下伸了出来，摸到一个小饼，掰了半截后又放回桌上。
温谨就听得桌子底下传来啃饼的声音，紧接着，一道稚嫩的声音开口了：“小哑巴，咱们还剩多少吃的？”
“唔……只有一个饼了吗？那我们最迟也要在三天内把锁弄掉，不然就会饿死在这里的。”
温谨看得分明，那桌上其实只剩下半个饼了。
“你先睡一觉！我去开锁。……没事的，白天晚上对我没什么区别。”
他虽是这么说，可温谨还是看到两道身影从桌下钻了出来。
一人眼睛蒙着布条，不难看出，就是常生，因为模样没有任何变化。而另一人眼泪汪汪，手紧紧地攥着常生的衣角，亦步亦趋地往紧锁的大门走去。
温谨却被当头一棒，定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那两道身影穿过了她。
即便两个小孩穿金戴银，富贵逼人，她也很容易分辨得出那小女孩的模样。
分明是她在孤儿院里，日日夜夜在镜中瞧见的人。
作者有话说
第64章 困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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