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痴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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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孩子，莫不是睡了几天睡糊涂了？”
常无为伸手要去抱他，嘴里还带着笑道：“我还能是谁？当然是你师父啊！臭小子！”
“师……父？”
常无为“欸”了一声，手却落了空。
身下的小童一脸惊恐，咕噜噜滚到床里头去了。他钻进被窝，闷闷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没有，我师父。”
这般不对劲，就连短短相处过几日的温谨也能看出来，她转身出了大门，“我去找大夫。”
稍顷，陈太医背着药箱气喘吁吁地跟在温谨背后进了门，才要行礼，就被谢岭托起：“看病要紧。”
陈太医应了一声，从药箱里拿出脉枕，又掏出几颗糖诱哄被子里的人出来。
常无为摇摇头：“我这徒儿不爱吃糖，他才——”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被子一拱一拱，一只胖乎乎的小手从里头伸了出来，一把抓住大夫手心的糖。
“……”常无为天塌了。
“我这还有，想吃的话就要把手放在这里。”陈太医将糖晃了晃，见他一脸懵懂，耐心地将话拆开来，又示范给他看。
望闻问切过后，陈太医起身收拾药箱，去外头的桌子上写药方。
“我徒弟到底怎么了？怎么连我这个师父都不认得了？”
“目光呆滞，反应迟钝，脉象虚数无力，导致心血亏虚，魂不守神。”
“什、什么意思？能不能说的直白点！”
“可能是连日高烧，烧坏脑子了。按你们的说法就是三魂去了七魄。”
“你是说他傻了？”常无为差点没站稳，“怎么可能，他身体一向好得很，从来——”他说到这里噤了声，仿佛想起了什么一样，颓然地滑落在了地上。
陈太医三两下写好方子，顿了顿，将方子还是交给了老熟人。
“我开了几服补心气血的药，先吃吃看。”
温谨妥帖收下，又送太医出门，等走出了点距离，才问道：“可我看他说话除了有些颠倒，不认得我们之外，都挺正常的，痴傻的人是这样的吗？会不会是失忆了？”
陈太医拈髯寻思：“他没有外伤，脑内也没有淤血，不可能是失忆。非要说的话，应是高烧让他神智错乱，但其实……也跟痴傻没什么区别了。”
“那、那还有得救吗？”
“心主神明，要想神智清醒过来，就要问心。心病只能心药治。”
谢岭见温谨一脸颓败地回来，忙关切道：“如何了？”
“大夫说神智错乱，属心病，高烧只是诱因。但他，他才六七岁，最该天真无邪的年纪，到底藏了什么心事，能够严重到……到这个地步。”
“心事啊！”
常无为抹了把脸，“我大概能猜到一些。”
温谨蹲下身来，静静地看着他。常无为苦笑一声，问道：“阿谨姑娘，你觉得常生几岁了？”
“六七岁吧。我问过，但他那时没告诉我，说是卖个关子。”
“但从身形面貌看来，应是六七岁无疑了。”谢岭反应过来，“难道常道长的意思是不止？”
“嗯，自我捡到他那日算起，已经过去六年了，他一直这幅样貌。我曾问过他年纪，他告诉我，他二十有一，又或许是一百二十。”
“怎么会？”温谨惊呼出来，她蓦然想到常生对她说过，人生不止百年，难道就是这个意思。
“常生？”谢岭摇摇头，又借着纸笔写下另一个同音字，“长生？这世上真有人能够长生不老么？”
“我不知道，也许吧。”常无为想起了尘封许久的旧事，可说到底，那些事也才过去六年而已。
“我捡、不，碰到他的时候，便是在这平山道附近，那时我急着回门派，路上大雨忽至，寻了个驿亭躲雨，就看他坐在那里，平淡无波地望着湖面，说着什么风调雨顺，又是一年。”
“可我看他才六七岁模样，就一副少年老成的语气，便问他父母何在。他说他没有父母。我问他在这里干什么，他说在等同伴。我问他等多久了，要是等的太久，说不定那人就不来了。他说，他已经等了二十一年了。”
“我当他在说胡话，却也觉得这小童人小鬼大，有些意思，便和他唠嗑至雨停，到最后，我想起他反正无父无母，同伴也都抛下他不管了，干脆临走之前问他要不要跟我回门派，好歹有口饭吃。就这样，我拐到了唯一的关门弟子。”
“回程路上，我问他有名字吗？没有的话就给他取一个。他说他有，叫长生。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的长生。”
床上吃完两颗糖的常生突然听到这两个字，呆了一呆，光着脚丫从床上蹦跶起来，好奇地盯着常无为看，“长……生，长…生。”
常无为赶紧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将人一把抱起放到床上，为他好好穿鞋道：“好嘛，不记得师父了，倒是还记得这个名字。长生长生，”他摸摸他乱糟糟的头，“对这个名字印象这么深。”
常生也不闹腾，安静地坐在床上，无神地盯着地面发呆。
温谨咽了咽口水，问道：“后来呢？”
“这个名字太重，我担心他压不住，便寻思着给他改个名字，想着他又是玉字辈的，怀玉二字再好不过了。但他死活不肯，说什么这个名字是同伴取的，要是改了的话，她就找不到他了。如果非要改的话他就不拜师了。无法，我只得将长改为常，也算稍避一下了。”
“直到我们下山收拾行李前，他在房中愣了很长一段时间，临出山门前，他告诉我，他这次一百二十岁了。”
“？？？”
温谨看看常生，看看常无为，最后看向谢岭。
谢岭摊手，无奈道：“就算你这么看着我，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就从二十一岁一下子就跨到一百二十岁。”
“……”我也没指望师父你能答得上来啊。她犹豫着提议道，“常道长，咱们现在大致能猜到小师傅的心病了，你看你能不能试着卜一卦，如果能找到他同伴的话，说不定小师傅的病就好了！”
常无为顿在原地，摇头道：“我算得不准。”
“怎么会！你不是还为我算过——”
“那不是我算的，是……”话已至此，倒也没什么再不能说的了，“那些话，其实是常生借我之口告诉你的。”
“姑娘困在这里许久了吧。”
“姑娘并非此间人。”
“死局逢生之相。”
……
黑灯瞎火的黑市里的那些话，似乎又重新浮现在了她的脑海。温谨目光重新转回到常生身上。
她想不明白。
从前看书时，她最讨厌那种谜语人，话说的不清不楚，让人云里雾里的。她想，到底能有什么事什么苦楚，一两句话解释不清楚吗？说出来又会怎么样呢！
而现在，她切实的碰到了这种人。
他莫名的出现，说了一堆玄之又玄的话后神智混乱，而她甚至连问都问不了，那些问题充斥在她的心间，也许这一辈子都没法得到一个答案。
这种感觉……让人无力。
“阿谨姑娘，”常无为抱起常生，“既然常生已经成了这样，算卦什么的，我也帮不上什么忙，我想我们也该告辞了。”
“道、道长。”
温谨拦住他，“京中还有医术高明的大夫，而且此事说起来我也有份责任在，我想请你们一同上路，找大夫的事就交于我如何？”
“你这又是何必？这并不关姑娘的事。”
“我，我也是存了几分私心在的，届时小师傅清醒过来，我、我有好些问题想问问他。可以吗？”
常无为微微叹了口气，“那就麻烦姑娘了。我代常生先谢过了。”
等到出门，谢岭安慰道：“你并不知道他会落水，也不知道他会高烧不退，这不怪你。”
“师父，可我觉得他认识我。如果不是为了趟我这淌浑水，他说不定就不会这样了。你原先睡过去的时候，我听到他说的一些胡话，让我们不要走官道。我那时不知道意思，但现在……”
谢岭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轻轻给了她一个拥抱。因为他感觉，她看起来脆弱地快要哭了。
温谨强打起精神，去见了谢岑和阿娅。谢岑见她精神萎靡，忙让谢岭赶紧带她去休息。至于那些问题，谢岭全替她答了。
一夜无话。
等到温谨从睡梦中醒来，就听见有人急急敲门。
谢岭从外间小榻起身，动作利落地穿上衣服，边问：“怎么了？”
“殿下，你昨日吩咐照看的那两道人，那……那小道长不知发的什么疯，跑出了门外，一溜烟朝着山里去了。”
“派人去找了吗？”
“派了。只是从昨夜里，下起了飘雪，如今雪下的越发紧了，他一个小童脚印又浅，怕是要找好些时候。”
温谨也趁着这档口穿好衣服，从内间出来。二人对视过后，不消言语，她便去将收拾包袱。
谢岭打开门，问道：“此事惊动了多少人？”
“拢共就两个看门的看到了，再之后，就是派出去的十五人了。”
谢岭吩咐下去，“不用再派人了，有人回来的话，就告诉他们不必寻了。若是启程时候我们还没回来，就留两匹马，余下的，你自己遮掩过去。”
“……公主那边呢？”
“也先瞒着。”
顷刻间，温谨已经将包袱收拾好背在背后，两人才刚出了门，就见常无为端着药碗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
“殿下，姑娘，常生他……”他今日去取药的时候与药童聊了几句，这才知道二人身份，还来不及消化这些信息，推开门就见门内空无一人，他以为常生跑到这边来了，哪知看到两人要出门的身影，才意识到不对劲。
谢岭三言两语解释清楚，常无为回头就往房间跑，片刻后，温谨就见他背着个布包上气不接下气地赶了来。
“家伙什都在这里了，走、走吧。”
他掏出个罗盘，边掐指算边在前头引路。
作者有话说
第62章 痴傻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