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骷髅先生》灼星云

7、圣书里

　　“你骗我，很久，你没有回来”
　　……
　　我的小少年希尔，
　　你纯真而勇敢，你美好而温和，你踌躇而热烈，你是新生的，又是旧日的，现在我眼前，光彩夺目的。
　　艾登看着手中的日记，抬眼望向面前的德文西尔“所以我们很早之前就认识？”
　　“当然。”
　　落日映过漫天的云霞，露台上的绿藤叶簌簌轻摇，又一个夜晚即将来临。
　　“你的故事很美，我们在古老的时候相遇，所以我在履行完我旧日的义务后失忆了？这是我得以去到过去的代价？”
　　“没错，代价之一，而现在，我们还是在一起，是一个美好的结局。”
　　“结局真的美好？”
　　“当然”
　　德文西尔手中是一副水晶薄片做的卡牌，牌面在他的摆弄中不时被折射出繁复的折花暗纹，权杖与花卉，剑柄与红酒。
　　德文西尔把那一副卡牌递给坐在窗边的艾登，然后转过身面向夕阳，艾登翻看着那叠卡牌，翻出一个穿着随性而古朴的男子，肩膀上落了一只老鹰，他一脸玩味地把一封信递到它嘴边。
　　莉蒂娅走过，瞟了一眼牌面，眼底神色复杂，但基调似乎是嫌弃。
　　“我想告诉你，我们的从前，以及整个始终。”
　　“好啊，我期待。”
　　纱帘抚过初上的月，他们来到了三楼的楼顶，还是古色古香的感觉，圆形的顶是半开放的，月光打在其中的高台上，高台由光滑几何的大理石拼接而成，上面放着一本铺满灰尘与落叶的大部头书，冰色的冷月光正洒其上。
　　莉蒂娅先一步来到，似乎解除了什么禁制，金色的星子以那本书为起点，缥缈向高空，一瞬明灭后消失。
　　艾登走上高台，抚落一片枯黄的玫瑰叶，扉页在厚重的灰尘里丧失了本色，它没有名字，也没有作者，只有一个法阵样式的图腾烙印在上面。但是因为其诡异的触感艾登还是一秒认出了它的材质
　　“人皮？”
　　德文西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没错，一个农场主，负心汉。”
　　艾登又摸了摸扉页，翻开了那本书，毛孔甚至是细细的汗毛在手指下被翻过，它的大多数页码是空白的，有些写着一两句诗，还有一些毫不相干的物品名称，之后是艾登看不懂的方形文字。
　　暗红色的字体多半就是以血绘制，而德文西尔随着艾登每翻一页就会报出一个人的职业以及一个罪名，但某几页他有些迟疑，这时候莉蒂娅会补充，德文西尔听完后会莞尔。
　　书很厚，如果每一页都来自不同人的皮，那么，起码要一千个人。
　　艾登翻开的扉页后就有字，一行诗
　　被机缘或无常的天道所摧折，
　　没有芳艳不凋残或不销毁。

　　下面是一些奇怪的符号和方形字，之后是比较黏腻的几个单词，之所以是黏腻，那几个单词的书写潦草，很难看出写的是什么，黑红色的液体顺着笔划流下来，血迹堆积在其中，给人黏腻而潮湿的血腥感，“弗洛的左心室，我的真爱，黑蛇的谎言之吻”
　　莉蒂娅冷冷地说“那是桥梁，无名书是修改世界促成魔法实现的媒介，而这个人本身的命则作为代价，这算是一个诅咒”
　　艾登顿了顿“那么，它实现了什么？”
　　“让某人不死，让某人永保青春，这并不难，因为，实现它，需要修改的东西很少，实现的途径也不是唯一的。”
　　“什么意思？”
　　“你会明白，这本书很珍贵，总共有一千三百五十六个人的人皮组成，它以失传的上古法式制成，消耗了神的爱徒所有的存续概念，而它那时开启的仅仅只是促成的作用，我的前辈们用三百年的时间凑够了人皮，但每一页的使用方法不同效用不同发挥的力量不同，它蕴藏着无限潜能与无数心血。”
　　艾登嗅着鼻尖的淡淡血腥与腐烂味“所以，其实你也不知道每一个诅咒的具体构成和发挥的作用？”
　　“不，在诅咒履行完，它会在用材之后出现正解，就是那些你看不懂的晦涩文字，书左右现实也必然为现实制约，但是正解带有决策性与感情色彩，这也让无数女巫认为，她没有死，只是无法再正常存在，这是物质上的抹杀，因为她交换的同样是物质上的实现，天平的两端不会骗人。”
　　艾登沉默，不知道在想什么，德文西尔打破夜色下的寂静，为艾登披了一件衣服，秋天来了，尘埃被拂去，历史被揭开，他和艾登的日子很长，月色与少年，他都真的已经再次抓住。
　　剩下的，只剩缠绵
　　……
　　“德文西尔，接住你的刀！”
　　烈日下的赛马场很干燥，少年长长的辫子在勒马转向的时候飘扬飞起，温柔的亚麻色被照得有点烈。
　　德文西尔利落接刀，从金镶边的刀鞘里抽出一截雪亮的刀身“保养得不错，格兰，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德文西尔依旧热烈，站在他对面给他抛刀的人是骑士团的年轻团长，他着装随意，像一个浪荡的剑客“不去，我去不太合法，上院和下院这两天争执得正热，低调。”说完还随手比了一个禁声的手势。
　　德文西尔表示理解，转过马头向人声喧哗的集市区驶去。
　　艾登走后三年，变化很多，贸易兴起，他的玫瑰花大卖，虽然他的家族血脉凋敝，但是因为他的缘故却没有和那些把控不好财权的家族一样就此没落，上院动荡，市民游行与争权运动不断，这个时代不会太平。
　　德文西尔会经常回那个在别人眼里很冷淡而在他眼里意义非凡的海滩，但是玫瑰不再茂盛，品种的改良缓慢下来，他去了骑士团，有了自己的势力，把因玫瑰而起的事业做得很好，为自己的家族稳好了根基。
　　德文西尔戴上了礼帽，混进了人声鼎沸的街边酒馆，有人已经在等他。
　　金黄色的酒液在模糊的玻璃高脚杯壁里冒泡泡，那人普通，存在感很低。他抬头看了德文西尔一眼“晚上好，副手，月亮不会下沉，光明永存心底！”
　　德文西尔低调坐下，开门见山“月亮不会下沉，共勉，你好，事情怎么样？”
　　“不怎么样，优雅的女士们总会以意想不到的激烈方式表达诉求，睡眠是死亡的兄弟，真爱之吻这个名字起得真好听。”
　　德文西尔沉默，对方拿出了一个被掩饰成香水瓶的玻璃小罐子，瓶口的浮木塞上绑着一只薄铁片做的蝴蝶，爱丽丝香水店!德文西尔记得这个不大不小的竞争对手，他莞尔，让店员把苹果酒换成了一杯浓茶。
　　“不好意思先生，我不太习惯白天喝酒，所以，这位爱丽丝小姐现在在什么地方？”
　　德文西尔很游刃有余，在嘈杂的场合里随意地坐在一把笔直的实木凳上，他的身形不张扬但也不再似少年时单薄，像一种叫做竹的东方植物，总有一种韧在他绿色的眸底。
　　“阁下很急？”
　　“当然。我想亲自见见她，不然轮不到我跑这一趟。”
　　“那好，请跟紧我”那人说着就起身隐进了喧闹的街市，德文西尔紧跟着他却同时注意到了几个蒙面的女人不动声色地跟了过来，那人走路很快，边走边回头对德文西尔补充细节。
　　“爱丽丝小姐昨晚在子爵的私宅被抓，人赃并获，这位小姐很聪明，也很谨慎，她带了二十瓶香水，只有一瓶是真爱之吻，颜色与味道都一模一样”
　　德文西尔听到这里停了下来“所以，那个子爵中毒了？”
　　“没错”那人没停下来等德文西尔，很无礼“抓捕是在后半程完成的，他的妻子已经挑出了那一瓶真的给他服用，爱丽丝小姐很谨慎，就差一步可以逃离。”
　　真爱之吻，传闻是巫师的配方，女人的救赎圣药，其功效传说可以杀死男性而对女性全然无害。
　　在饱受丈夫家暴摧残的底层女性中风靡，近日已接连毒害上院数名贵族，教会下令彻查，冠以清剿女巫的名头，连带不安定的可怜女人们一起。
　　爱丽丝如果可以买得起一匹好马，那她昨天晚上一定可以逃掉，她没有冒险进入私宅，与子爵的妻子提前沟通好了毒药所在，让管家代替她把二十瓶香水送到了夫人手上，在等待剩下的十九瓶香水物归原主时察觉到了不对，转身要走却是来不及了。
　　此刻爱丽丝小姐被锁住了脚踝坐在一把椅子上，四周都是香水瓶，教廷的人把这里弄得很乱，德文西尔进门的时候爱丽丝的香水味让他敏感的嗅觉遭受了无妄之灾。
　　那么，换句话说，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莉蒂娅。
　　爱丽丝小姐不像她的香水一样从里到外都是粉红色的，她在这间昏暗无窗的屋子里淡漠极了，德文西尔这样想，她很白，不正常的那种，清瘦的身影隔着外裙一层淡淡的纱，一把金色的剪刀戳穿了桌上一只断口粗糙还在流血的手，把它订在了木桌上。
　　浓稠的血从桌边流下，打湿了一点她的白纱裙边，身旁倒地的教士已经死透了，而她坐姿优雅，从容不迫地抬头望向开门的德文西尔。
　　“德文西尔”
　　他本来看见这种情景有些无奈，女巫的香水调得很好，尾调的玫瑰香里有一种野树莓的香，她的语气果然疏离，满不在乎。
　　屋外的女人们从暗中亮出了菜刀和缝衣针，德文西尔抱着他的刀，那人挡在他和莉蒂娅之间“那么，团长的意思是？”
　　德文西尔越过他走到莉蒂娅身前，就着抱刀的姿态，优雅地反手拔出了雪亮的刀身，朝莉蒂娅一步步走去。
　　昏暗狭小的房间里莉蒂娅看见她映在狭窄刀身上的面容慢慢清晰，德文西尔拉过旁边另一个椅子坐下，随意把刀插在了那个教士的心口，随后收回了手，放弃了那把价值不菲的武器。
　　德文西尔其实很高，因为房间狭窄，坐得离莉蒂娅很近，本来是很有压迫性的动作，那女巫却似乎被逗笑了，红唇裂开一个好看的幅度，像刚吃完人没擦干净似的。
　　“既然认识我，美丽的小姐，我们可以协商，…团长？让他喝好自己的下午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