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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雨中初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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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呜……我死得那么早,我还没有嫁人……”
姜灯看着眼前哭泣的少女,抹了把汗,耐着性子道:“人活一辈子,又不是非得嫁人,是吧?”
少女哭得越发伤心,哽咽道:“可是、可是我还那么年轻,他又那么好看,我、我发过誓要嫁给他的。”
姜灯摆了摆手,安慰道:“别那么想,万一他就没想过娶你呢?”
少女愣了下,瞪圆了一双眼,然后哭得更厉害了。
“胡说,呜呜呜……他一定是喜欢我的……”
姜灯抬头看了看天色,快天亮了,天边已经露了抹白光,要不了多久,那轮红日就要跳出来。
她又看了看身旁哭得直打颤的少女,重重地叹了口气。
她怎么就那么倒霉呢?好不容易处理完恶鬼的事,要回去了,却偏偏在山脚下遇见这家伙,好心要超度一把,没成想,被赖了一夜了。
少女瞧着十五岁左右,身上的衣裳倒也整齐,唯独脸色苍白,眉心发黑,估计是有钱人家的女儿,害病死了。
她一没作恶,二没害人,只是因着心中有些不甘,所以才滞留人世,姜灯实在不好将人强行打散。
姜灯抽出背上的双鱼伞,撑在少女头顶,免得她让日头给晒没了。
毕竟是新鬼,怨气又不大,若教日头给搞没了,自己这一宿可就白干了。
谁知瞧见她这动作,少女难过地快把眼珠子扣下来了,她捂着脸,泣不成声:“……那位公子也曾这样为我撑过伞……”
姜灯突然觉得手中的伞重若千金,她恨不得马上把人给收了。
其实,如果这小鬼一直不肯去地府的话,为了避免她被正午的日头给晒得魂飞魄散,姜灯只能把人收起来。
她摩挲了一下伞柄,就收到双鱼伞里好了。
打定了主意,她也就不劝了,任由少女哭泣。
说是哭,其实也就是干嚎,因为鬼是没有眼泪的,也好在姜灯是修道的人,若是常人听了这声,怕是轻则难受,重则发烧。
少女哭了一阵,突然发觉姜灯没吭声了,她便放下一只手,扯了扯她的袖子,委屈巴巴道:“你是不是嫌我烦了?”
姜灯重重地叹口气,违心道:“……没有。”
少女抽噎道:“我知道的,你不用骗我了,我、我一会儿就走。”
她嘟了嘟嘴,扭扭捏捏道:“道长,你能帮我绑一下姻缘线吗?我想下辈子嫁给他。”
姜灯迟疑道:“恕我直言,你若是转世轮回再见他的话,他至少也是四十多了,你、你何苦呢?”
不给少女说话的机会,她又道:“而且我办不到,姻缘一事,乃是天定,人为的,是要遭天谴的。”
“好吧。”她垂下眼,脸上是止不住的失落。
姜灯小心翼翼道:“快出太阳了,你要不要去地府?”
少女叹口气:“和您说了这么久,我也差不多接受了,抱歉,让道长您听了这么久的牢骚,您送我下去吧。”
她冲姜灯笑了笑,脸蛋圆圆的,像个福娃娃。
“生茫茫,死茫茫,生前百事空,死后万事了。”
姜灯捏了诀,将少女送去了地府,随后她收了伞,擦擦额头的汗,准备回守烛门。
她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抬头却见一个黄色的东西飞过来,不偏不倚撞在了她的鼻子上。
“哎呀!”
那玩意比她还先叫唤出声。
姜灯无奈地将鼻子上的东西拿下来,小纸人半个手掌那么大小,五官画的细致,分明是出自她师尊的手。此刻被她捏在手里,小纸人十分不满意地挣扎着。
姜灯只好松了手,小纸人悬在半空中,学着人的模样呼出一口气,奶声奶气道:“你吓死我了。”
姜灯戳了它一下,“分明是你吓死我了。”
“哼,”小纸人墨笔画的嘴巴一撇,“就是你的错!”
姜灯懒得和这小家伙生气,敷衍道:“好好好,我的错,那么请问,我师尊要你给我带什么话?”
纸人术虽然常见,但像她师尊这般随便做做,就能活灵活现的可很少,不过他老人家却只用来传话,被玄门中人称为暴殄天物。
说到正事,小纸人认真了,正色道:“主人让你速速去一趟曲幽,曲幽的苏家闹了鬼,求到了主人面前,同时主人也要你借此机会把阴命人带回来。”
对于前面那个要求,姜灯并不意外,对后面这个,可就有些惊讶了,不由问道:“谁是阴命人?”
小纸人是剪出来的,薄薄的一张纸,此刻,它把自己的脑袋扭了几下,脆生生地道:“我不知道啊,主人没说。”
“那你就回去吧!”
姜灯伸手弹了它一下,将它弹得在空中转了几圈,然后在它愤然的骂声中,大摇大摆地笑着离开了。
曲幽离清源不算远,姜灯走水路,两日便到了。曲幽多雨,姜灯来的巧,正好赶上下雨,她撑着双鱼伞,急匆匆地躲进了一间茶铺。
茶铺的老板娘正在打盹,突然见一个人影闪到面前,惊得险些摔到地上,坐稳后才定睛看去。
来人穿着灰白色道袍,长发用青色的发带绑了,此刻末梢沾了水,湿漉漉地垂下来,搭在背着的一把桃木剑上,肩上还斜挎着一个黄色布包,鼓鼓囊囊的。她抖了抖伞上的水,收好伞,转过身来,老板娘首先看见了她腰间挂着的酒葫芦,随后才是那张脸,仙风道骨、玉骨清隽,好似一个潇洒的小神仙。
小神仙走过来,在一个木桌前坐下,灵动的眉眼一弯,笑得讨喜:“劳烦倒一壶茶,多谢。”
老板娘如梦初醒,忙不迭起身擦了擦桌子,问道:“客官要喝些什么?”
姜灯伸进袖子摸了摸,面色有些而为难,最后叹了口气:“来壶最便宜的吧。”
她小声嘀咕道:“早知道先回去拿点钱再走了,我不过买了一壶酒,钱就快没了。话说,那卖酒的会不会在宰我啊?怎么这么贵?”
老板娘没有听见姜灯的碎碎念,在她眼里,这是一位节俭朴素的道长,她泡好了茶,主动为姜灯倒了一碗。此刻雨大,茶铺里没什么人,她便坐在了姜灯面前,打算和道长唠唠嗑。
“道长是初次来曲幽吧?”
姜灯喝了口茶,觉得苦,便又放下了,点点头,毫不避讳地问道:“老板娘,您知道苏家在哪儿吗?我这回来,就是专门来解决他家的事的。”
“苏家?”老板娘脸色变了变,小声提醒一句,“那道长您可得小心了,他家的事有点麻烦。”
姜灯来了兴致,虚心求教道:“如何麻烦了?”
老板娘左右看看,见四下无人,这才神神秘秘道:“已经死了好几个人了,苏老爷请了不少道士和尚,但都没有用,全都给吓跑了,而他家也依旧在死人,连官府都不敢去他家。说句不好听的,您啊,也可得千万小心,莫要逞强,别把命给搭进去了。”
姜灯莞尔一笑,认真地点点头:“多谢,小道记下了。”
她又问道:“但不知,苏家是如何招惹到这些怪事的?”
老板娘耸了下肩,“这就不得而知了,苏老爷为人不咋地,干过不少伤天害理的事,甚至之前还因为强抢民女,搞出了人命。不过他家大业大的,官府不会过问。”
姜灯垂下眼眸,若有所思。
“喏,你看,那位是苏家三小姐。”老板娘努了努嘴,姜灯连忙转头看去。
姜灯看见了女子青白色的衣裳,她走的不快,但因为雨大,她的伞压得有些低,看不清脸。握着伞的那只手在雨中显得很纤细,仿佛风大点,都能给她吹折了。
似乎是察觉到了姜灯的目光,女子突然抬起伞,转头看来。姜灯首先看见了她头上别着的红玉簪子,很漂亮的颜色,仿佛一朵娇艳欲滴的花儿。随后才是她的脸,漂亮如玉,柳叶般秀气的眉,往下是一双秋水般潋滟的眼睛,肤色很白,仿佛冬日落在梅枝上的雪,清雅绝世,仙姿绰约。
与姜灯的目光对上后,她弯了弯唇角,然后压低了伞,继续往前走。大雨淅沥,她的身影笔直,宛如一根青竹。
姜灯呆愣愣地看着,一时失了神。
“道长,道长。”老板娘一脸喊了几声,姜灯才回过神来,她不禁失笑,打趣道:“道长,您的魂都快飞到人家身上了。”
姜灯摸了摸鼻子,没敢啃声,耳尖红了一片。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的,只是看着那位苏家小姐的脸,心中浮现出万分欣喜,但同时又有些酸涩,仿佛已经很久没和她见面了。
可她分明从未和她见过啊。
莫不是上辈子欠了她的钱,觉得心虚?
觉得越想越觉得可能,姜灯心里打定了主意,决定离她远一点,毕竟靠近上一辈子被自己亏欠的人的话,会变得不幸。
老板娘可不知道姜灯在想什么,她感慨道:“苏小姐可是曲幽第一美人呢,不过就是命不好,虽然是嫡女,可生母早亡,往上有两个庶出的姐姐,往下有好几个庶出的弟弟妹妹。听说啊,苏老爷为了钱,还打算把她嫁给一个老头做妾呢。”
姜灯突然觉得心里堵了什么,她皱了皱眉,脑海中浮现出女子刚刚那个笑,清浅而淡雅,被雨水洗的宛如出水芙蓉般好看。
那么漂亮的一个人,不该经历这些啊,也不知老天是如何安排的。
老板娘继续感叹着:“苏小姐不仅人长得好看,心地也善良,救过不少穷人。不久前那个被苏老爷抢了女儿的书生死了,还是苏小姐出钱安葬的,唉,她怎么就摊上这么一个爹啊……”
姜灯已经听不进去老板娘在说什么了,她只是看着顺着瓦楞流下的雨帘,想着该如何帮她一把。既然自己前世可能欠了她的,那么这一世,帮帮她也是很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