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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骗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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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酉时,日头西斜,可小五和秋月还没回府,派去寻找的侍卫也都说毫无踪迹。
冬月急得团团转,“果然如此,看来是有人把主意打到我们府上了。”
孟绾不见焦急,可握紧的拳头却暴露了她的心思。究竟是谁有胆子对她下手,还挑选在人流众多的燕京东街,偏偏还是她的贴身侍女。
这些日子在府里养着,戒备心竟然也被消磨了,孟绾掐着手心,不管是谁,她都不会轻饶。
春月匆匆回来,“沿着东街来回找了三遍,明明有秋月留下来的痕迹,可终点却是空无一物,看来是有人算计好的。”
孟绾听着春月的话,右拳微微松开,小指敲着桌面,“既然选在白日东街,说明不是避着人的,那就是有意挑衅。既然如此,他们不会轻易伤人性命,恐怕是冲着我手里的东西来的。”
冬月闻言也看着孟绾,两人视线对视,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同一件东西。
“殿下,你是说?”冬月觉得不可思议,“可这件东西我们才刚拿到手,这世间除了我们还有老太妃恐怕没有别人知道。更遑论太妃拍卖到手的时候就是匿名买家,这已是神不知鬼不觉。”
孟绾只是猜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任何事情发生都会为人所知,不过是时间问题。”
她站起来,刚要说什么,就看见夏月跑进来,“殿下,一个乞儿送来了一封信。”
孟绾撕开,信上只有寥寥几句话。
独自一人带着昆仑仙玉佩到京郊玉水仙谷。若是被我发现有其他人跟着,多一人,我就杀一人。
孟绾脸色更加难看,信封里掉出一个簪子,是秋月的梨花簪。
孟绾握紧那个簪子,抿紧了唇。很好,她已经很多年没动过怒了。
冬月看了信,觉得不妥,“殿下,不若让我易容成您的样子赴约吧,您独自一人的话未免太过危险。”
夏月也眉头紧皱,“殿下,恐怕不止是冲着玉佩来的,更像是让您束手就擒。”
孟绾收起簪子,把信放回信封,“没事的,他不会要我性命。若是你们前去不但救不了人,自己也会有性命之忧。”
……
昏暗的山谷,不见一丝光亮,只有泉水叮咚的声音在夜里给人一点安慰。
小五从昏迷中起身,发现手脚被绑,内力也被封住。他小心在黑暗中探索,冷不丁碰到了什么东西。
好像是一个人。
他俯身去看,可却发现眼前一片漆黑,只能出声询问,“秋月?”
无人回应。
他又试探着出手,好像碰到了秋月的头部,潮湿一片,还有一丝血腥气。小五心下大凛,又仔细摸索,才能勉强判断不是秋月头部出的血,可不代表不是她身上的血腥气。
漆黑中脚步声传来,“你醒了?比我预想中要快,看来你身体里的毒素消散了不少,多亏了沁雪丹吧。”
“你是谁?”他知道殿下一定会来,所以他要做的就是等待。
“我?一个无用的人。小五?”那人哼笑一声,“我不若叫你晏温好了。”
“天清日晏,和善为温。你担得起这两个字吗?”
小五觉得这声音很熟悉,可应该是被人强行压低了声音,并且声带受损,这才辨别不出来,“与你何干?”
来人在十米之外踱步,双手背在身后,黑暗于他而言好似无物,他直勾勾盯着如今狼狈不堪的暗卫,瞳孔里好似有些得意。
武功再高又如何,终究是他的手下败将。
“说起来,这个名字和我也有些渊源。昭乐把你带去学堂那天,就是一个晴天。那可是难得的好天气。不过我真后悔,应该在那一天就把你解决了,而不是放任你一个奴隶在她身边长大。”
他越说越激动,好似陷入了永远也无法挣脱的回忆,“凭什么,你那样下贱的出身也值得她那么对你,而我却要得到树倒猢狲散的下场。嗯?”
小五听着这人的咒诉,才想通这一切,“慕无尘?你为什么这么做?”
对面的人冷静下来,“既然你知道了,我也没什么好伪装的。凭什么连你这样的人都能待在她身边,我却要被无情驱逐。如果不是你,我和她青梅竹马一同长大,我们怎么会落得现在这样的局面。都是因为你,只要杀了你,她就永远是我一个人的。”
小五觉得这人痴心妄想,简直都要疯魔了,“你与殿下之间,难道不是你先放手的吗?三年前,你既然远走边疆,便已经做出了选择。如今后悔不是太晚了吗?”
慕无尘袖里飞出一枚银针直直插入小五的肩头,看着人痛苦皱眉,他才畅快地笑了,“那时我不得不走。可我从来没想过放弃她,我走时便说过一定会回来。我兑现了承诺,她却没留在原地。”
小五双手被束缚住,无法拔出银针,只能感受着肩头的异物感与疼痛感,这小人不知在针上涂了什么,不过一枚便能让人钻心地疼,“道貌岸然。你离开那日便是弃她不顾。三年五年十年,若你一辈子不回来,难道你要她等你一辈子?莫说殿下金尊玉贵,便是寻常女子也没有一直苦等的道理。”
慕无尘走到他面前,掐住他的脖子,感受那人的呼吸在他手下减弱,看着人的脸色慢慢涨红,“花言巧语,我不想和将死之人废话太多。”
他松开手,看着那人不住地咳嗽,“我以你们二人性命威胁,她最重情义,明日必然前来,到时候我就要在她面前亲手了结了你,再带她一起离开燕京,从此天高海阔,我会陪伴她一生。”
他犯的错,他会弥补,可孟绾想要离开他,做梦。
……
“母妃,您当真枉顾我们这么多年的母子之情?”端王失魂落魄坐在位子上,不去看上方的母妃和妹妹。
他素来宠爱的续弦跪在他脚边嘤嘤哭泣,低垂着头,弱柳扶风,“王爷,您可要为盈儿做主啊,盈儿一定是被算计了,她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丑事。”
端王心头烦闷,“母妃,儿子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王府,可您却把王府都毁了。”
他仗着是母妃独子这些年来都有恃无恐,屡屡为了姬妾顶撞母亲也是打量着母亲只他一个指望,却没想到棋差一招。
“我毁了王府?秉文,你扪心自问,这些年来是谁撑着王府。你父亲在时,这府里何等辉煌,怡亲王贵为先帝胞弟,众王之首,可如今呢?败落到如今这样你却仍旧不思悔改。”
端王被训得抬不起头,面色红涨,却还是强撑着辩驳,“儿子不是良才,却好歹是个男人,能承袭王府守着家业。虽然不比从前,终究能有一席之地。可如今母妃这一番行为,让儿子,让王府丢尽了脸面。虽说旁人不知,可宗室和皇上一清二楚,我们府里还有什么脸面见人?”
太妃冷哼一声,又被那哭个不停的续弦吵的头疼,“秉文,你无需倒打一耙。若说脸面,早在灵儿西去,你娶这贱人为妻的时候就丢尽了。原配去世不到一年你就另娶,她的女儿只小了悦儿姐一岁。满皇城本家王府里也找不出像你这般的。”
不止是端王,连带着那续弦也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她又伏在端王腿上,哭得梨花带雨,可这一次,她的眼泪没用了。
太妃似乎是打定主意要把这两人批个体无完肤,又摔了一个杯子在她面前,看着那女人哆哆嗦嗦又双目含泪的贱妾样子就心生厌恶,“果真是贱人。你一早便勾上秉文了吧。枉他给你寻个世家小姐身份,骨子里就是贱蹄子。你这样的青楼娼女竟也配进这王府,续弦?你的身份做侍妾我都嫌丢脸。”
“母妃,我知道您看不惯儿媳,可盈儿也是您的亲孙女啊。您疼姐姐,连带着疼郡主,我都毫无怨言,可盈儿是无辜的啊。”
端王妃脸色苍白,她出身青楼的事情连她自己都快忘了,这么多年在王府养尊处优,她都快要觉得自己是真正的贵人了。
“你这狐媚样子也就能魅惑得了秉文。多少王公贵族都去过青楼,可有哪个人像你孟秉文这般蠢。枉费你在我膝下长大,我教你识文断字,教你明理做人,到头来还是儿随母,和你生母一样的上不得台面。”
此话一出,不止是端王,连荣安都惊了个十成十。
荣安搀着太妃,眼里都是不可置信。兄长竟然不是母妃亲生的,这怎么可能。
端王更是脸色发白,双目睁得老大,手脚发软,声音虚浮,“母妃,您这是说什么,我知道您生儿子的气,可也不用说这样的妄言。”
太妃拍了拍女儿的手,“这秘密我藏了快四十年,终于说出来了。”她眼里也含了泪,不过片刻就被她亲手擦去,“深宫院墙,谁家没有个秘密。”
太妃当年十六岁嫁入王府,二十岁有了长子孟秉文,二十六岁才有了长女荣安郡主。这十年时间只有一子一女,旁人只说她身子不好,可怡亲王是个重情义的,哪怕子嗣稀少,却没有多纳姬妾,府里除了正妻,只余婚前就有的一个姨娘一个侍妾。
在当时也算一桩美谈。两人良才女貌,情比金坚。比之靖云帝和静婉皇后也不遑多让。
太妃闺名杜若,是前朝太师嫡幼女,和靖云帝,怡亲王也算青梅竹马。太师不忍幼女嫁入皇城,可当时的皇太后亲自为怡亲王求娶,两人也彼此有意,这才成了一桩婚事。
她当年也是欢喜的。不敢奢求夫君只她一人,可若是两心相悦,珍之重之,也就不枉一生。
“母妃,难道兄长是当时父王的姨娘所出?”荣安自己一直以为父母琴瑟和鸣,幼时家中氛围也都和谐有爱,所以她也一直憧憬婚姻。
可却所遇非人,她曾还神伤,终是不及母亲美满一生。
“姨娘?柳姨娘也是个苦命的。”太妃又想起当年的事,还是忍不住的咬牙切齿,“他逼我认下那贱妾所生的孩子,在族谱上记下嫡长子的名分,摆明要将这王府都给那贱妾。我身子不好,极难有孕,可那贱妾怀孕时他竟要我也装成孕中模样,只待那贱妾产子,偷龙转凤。”
荣安对府里的姨娘和那名侍妾都没有很深的印象,她生的晚,六七岁时,那两人双双殒命,家里只剩父母双亲。她还以为父母举案齐眉,相濡以沫,却没想到竟是貌合神离。
她拿帕子捂住嘴,为这件埋藏了四十年的王府秘事震惊,也为母亲心伤,“母妃。”
太妃双目红似泣血,好像又回到当年孤立无援的境地,却又摸到了女儿的手,她才振作起精神,“无妨。许是我命不好,这么多年也只你一个女儿。也或许是老天爷怜我,没有儿子也好,免得让我亲眼所见属于我儿的一切被这贱妾的儿子抢走。”
端王根本不敢相信,这么多年,母亲对他如何,他都看在眼里。幼时承欢膝下,母亲教他诗文,为他织衣缝物,对他百般照顾,他怎会不是母亲的亲生儿子。
他不信。
“母妃对我这样好,怎会不是我的亲生母亲?”
太妃不欲多说,“虽然当年种种并非我所愿,可你毕竟养在我名下。我与你父亲的事我也不想牵扯到你身上。我虽然厌恶你生母,可她地位低下,也不长命。”
“我那么多年没有亲生儿子,也看开了,把你当亲生子培养。我还为你求娶我姐姐的女儿,没想到你和你父亲一样是个不堪托付的。”
“这么多年,我自问无愧于心。今日言尽于此,你往后便好自为之。”
太妃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她悉心教导照顾了几乎四十年的儿子,似乎从他身上看到了那个害她终生的男人,还是叹息一声。
她带着女儿走到门槛处,还是多说了几句,“秉文,不管你信与不信,我并没有加害你的女儿。不过是她自己贪心不足蛇吞象,衣服首饰便罢了,可姐姐的婚事她竟也妄想染指。我不过推波助澜,是她自己选择走进那个房间。你无需为她谋划,这些就是她为自己选择的路。”
太妃走了,带着荣安和清慧郡主离开了燕京。她看着王府,仿佛还能看见四十年前凤冠霞帔满怀欢喜的女子。
她那时太年轻,以为觅得如意郎君美满姻缘,却没想到在这院墙蹉跎了一生。
“祖母?”清慧郡主小心翼翼,她不傻,知道近日王府种种都是因自己而起,如今远离也是为了自己。
太妃收回视线,看着这个长相性格都像极了自己的丫头,就好像看见曾经那个懵懂无知的自己。
所幸,没有再次断送了一生。
“我们去扬州,那里可是有山有水,风景秀丽,比燕京不知美上几分。”
……
巳时。
孟绾在京郊五里处下车,独自一人进了玉水仙谷。
山谷空旷无人,走路似乎都能听见回音。
孟绾太久没有独自一人,眼下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小五和秋月还在等她,她必须把她们带回去。
“你还是来了?”身后传来脚步声。
孟绾转身,手里还拿着一柄长剑,“果然是你。”
慕无尘却看她手里的剑,“我记得你鞭子舞得最好,太傅还赞你宛若蛟龙,怎么三年不见,换了武器?”
孟绾懒得和他虚与委蛇,“他们呢?”
慕无尘旁若无人,“是不是鞭子不合手?我在西疆为你寻到了一条鞭子,名叫红莲,是曾经姑墨国圣女的武器,我从一个人手里买了回来,等我们到了西疆,就给你练手。”
孟绾看着好像疯魔了一般的人,有些厌烦,“我问你他们呢?”
慕无尘眼神温柔,上前了几步,却在看见孟绾后退时冷了几分,“你何必如此怕我,我不会伤害你。”
孟绾嗤笑,将剑横在两人之前,“别再向前一步。我会杀了你。”
慕无尘却笃定她不会,“绾绾,快要用午膳了,我记得你最喜欢紫苏虾,这道菜我学了好久,你能尝尝我的手艺吗?”
孟绾伸直剑,剑刃抵在他肩头,“我现在最讨厌紫苏虾。”
慕无尘看了一眼她手里的剑,双手握住剑身,任凭掌心被伤的血肉模糊。他力气加大,“这样你能消气吗?”
孟绾抽回剑,看着他的血顺着剑身流在地上,“慕无尘,三年过去,你还是只会苦肉计吗?可我不会再手软。”
“是吗?我昨日在晏温肩头刺入化骨针,我知他奇异,这神针不会让他身死,可至少能让他痛不欲生,这就够了。”
孟绾早在听见化骨针的那一秒就眼露杀意,长剑刺入他肩头,他说一字,孟绾就加深一分。
慕无尘脸色苍白,嘴角轻笑,“三年过去我还是不如他。孟绾,你杀了我,死在你手里,我心甘情愿。”
孟绾当然要杀他,可不是现在,等找到了小五和秋月,她一定要剁了他的手,剜了他的肉。
慕无尘只是看着她的眼就知道她现在在想什么,估计是琢磨着怎么让他生不如死。
“他不过一个奴隶,你就这么在乎?孟绾,我和你相识十五载,你就这么心狠?”
“慕无尘,我当日真不该为你求情,就应该让你和你慕府同生死。”
孟绾耐心消磨殆尽,他不说,她就自己去找,总之这山谷就这么大,能藏人的地方也没几处。
“孟绾,我告诉你。我告诉你他在哪里。”
孟绾听了这话反而警惕地看着他,她不信慕无尘会实话实说,这或许是另一个圈套。
“我不会再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