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猜》祝今眠

9、那天的话什么意思

　　王焕是被痛醒的，他汗流浃背，醒来就看见了陌生的中年男人。
　　“公子别动，很快就好了。”男人专注地缝针，没有抬头。
　　王焕看着他的动作，本想问些什么，却因疼痛被转移了注意力，他紧握双拳，大口呼气。
　　房门突然被打开，王焕闻声望去，看见半高不高的人端着个大盘子往里走，将饭菜摆放在桌上后才松了口气，回头望向他。
　　卢恒逸惊喜地看着王焕，走上前来：“嘿，你醒了啊，我还以为你真要没了！”
　　“诶，怎么能这么说话，你这是咒你哥哥呢？”中年人笑了笑，他收针，也松了口气，“这几日不要碰水，少活动啊。”
　　卢恒逸听了这话不由得拉长了嘴角，他有些幽怨地瞪了眼王焕，坐在桌边用筷子戳了戳空碗。
　　王焕的心思还停在那句“哥哥”上，他摸不着头脑，哑声问道：“你姐呢？”
　　“你妹妹受的伤已经处理好了，不过留疤是必然的，你多安慰安慰吧。”
　　回话的不是卢恒逸，而是那大夫。听了这话，王焕面无表情地看向他，想辩解点什么，一旁的卢恒逸却奔过来接过了话：“我可以安慰！”
　　男人拍了拍卢恒逸的头，忍不住发笑，不一会儿收拾好东西就往屋外走，没再做停留。
　　房间内就剩下卢恒逸和王焕两个人，王焕总算有机会问清楚发生了什么，他吃力做起身，来回观望着：“这怎么回事？”
　　卢恒逸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地说道：“在浔州啊，姐姐为了救你废了好多心思，你可谢着吧！”
　　“…….我当然知道这是在别的地方，我是问我什么时候成你哥哥了？”王焕看着卢恒逸高抬起的头，一边起身一边用健康的右手弹了他一脑门，“跟大人说话最好尊敬一点。”
　　卢恒逸气得跺脚，他刚要说话，门就开了，卢尚绫换了身衣服，脸上血迹也擦得干干净净，虽然不如在京城那般穿金戴银，却仍显清丽，颇有气质。
　　卢尚绫在门口就听见王焕说的话了，她扫了一眼就坐了下来，一边盛粥一边说道：“我谎称我们是因为舅舅赌钱，结果别人追债追到我们家，迫不得已带着弟弟离开的普通人家。”
　　“当时在江边看到了一艘小商船，甲板上的人发现了我们，还好船家心善，这才愿意带我们上船。现在我们在船家家里。”
　　“为什么非得是兄妹？”
　　卢尚绫将碗递给卢恒逸，觉得王焕执着的点很奇怪，忍不住笑着看向王焕，玩味道：“不然你想怎么样？夫妻吗？还是说你有更好的理由解释我们为什么浑身是血，不说点别人能接受的理由，谁敢带我们上船。”
　　“就是！你的命都是我姐救的还嫌弃这嫌弃那，真长脸！快叫救命恩人！”
　　王焕看着面前气焰嚣张的卢恒逸，反驳道：“要是没有我，你的小命早就留在村里了，还想让我叫，你想得可真美。”
　　“你！”
　　“阿逸，你先出去。”卢尚绫适时打断，卢恒逸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见卢尚绫表情不好，还是安静下来，不情不愿地抱着饭碗跑了出去。
　　小屁孩一走，屋里瞬间就弥漫起一阵尴尬的意味。
　　王焕坐在床上，这让他无端感觉自己低了人一头，一时间没了从前的那几分傲气。
　　“追你的是什么人？”
　　其实卢尚绫也不知道具体说些什么好，两个人争锋相对这么久，心平气和的坐下聊天，这大概是头一回了。
　　“不清楚。”
　　听到王焕的回答，卢尚绫点点头，她“嗯”了一声，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想不出还要做什么，卢尚绫又盛了一碗粥，起身放在王焕身边说道：“趁热喝了，我先出去了。”
　　谁知碗刚放下，王焕就开口拦住了她：“为什么救我？”
　　他的眼神里带着探究，卢尚绫对上眼，接话道：“那你为什么救我？”
　　桂香村那时，王焕完全可以不管卢尚绫，可他还是站在了两人面前。
　　“本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不会那么做。”王焕说道。
　　卢尚绫轻轻地笑了：“那我也和你一样。”
　　卢尚绫推门出去，一眼就瞧见了门口吃饭的卢恒逸。
　　卢恒逸见她出来，立刻凑了过去，小声说道：“姐，我都听到了，他这么坏的人，咱们真不该救！”
　　卢尚绫笑着拍了拍他的头，带着他往外面走：“下次不许偷听。”
　　*
　　船家姓董，非常热心地借屋给卢尚绫等人暂住，连着三天王焕都在昏迷，这天下午他才出了房门。
　　董家不大，做的是小本买卖，此时卢尚绫正在帮董夫人择菜，两人有说有笑，看见王焕的身影，这才止住了话头。
　　王焕看着她们的动作，没有开口。
　　“小伙子总算醒啦？”董夫人问道。
　　“多谢这几日的收留。”
　　“害，都是应该的。都是苦命人，哪有见死不救的道理呀你说是不是？”董夫人笑着应答，又转身拍了拍一旁的卢尚绫，“更何况我喜欢小绫喜欢得紧，你们多住几日都没事！”
　　王焕听了这话，转而将目光投向卢尚绫。
　　卢尚绫不好意思地笑着，感受到王焕的视线，只在心里暗自求他不要在这时候冷嘲热讽。
　　索性也没什么机会，王焕刚要开口，就被后来人打断了话头。
　　“小绫姑娘！”
　　董夫人的儿子在这时候回来了。
　　董士扬笑着跑过来，他手里提着糕点，一路小心护着。看见王焕站在这里，表情才收敛了些，整个人显得更正经。
　　“王兄醒了啊。”
　　“嗯，多谢你们了。”王焕看着他的动作，没有多说什么。
　　董士扬突觉有些尴尬，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伸手将手里的糕点递了过去：“这是浔州的特色小食，我专门去买了打算给王兄你们尝尝。”
　　“哇！是姐姐昨天说想吃的！”卢恒逸这时突然搭话道。
　　王焕将视线下移，却碰巧捕捉到了臭小子眼里的一抹得意。
　　果不其然，董士扬听到这话仿佛有如神助，立刻感激般地像卢恒逸递去一个眼神，将糕点又转而交给了卢尚绫：“小绫姑娘喜欢吃，那正是太好了！”
　　“麻烦董公子了。”卢尚绫伸手接过糕点，朝董士扬表达了感谢。
　　“不麻烦，不麻烦。”
　　这个时候王焕再看不出什么就真的太蠢了。董士扬的眼睛就像长在卢尚绫身上一样，移都移不开。那糕点恐怕从来都没有他的份。
　　“呵。”王焕忍不住笑出了声。
　　细微的笑声没有惊动他人，但卢尚绫却敏锐地感觉到了，转过头和他对上了眼。
　　“浔州好玩的地方可多了，等王兄身体好些了，我带你们出去逛逛怎么样？”董士扬朝王焕问道。
　　“我这人不爱出门，但家妹想必一定会喜欢。”王焕笑了笑，目光始终停留在卢尚绫身上，“你说对吗？妹妹。”
　　卢尚绫笑不出来了，王焕的话字字戳心，冷嘲热讽之下她完全做不到无所触动。
　　“下次吧，哥哥受了这么重的伤，我总是更想陪着的。”
　　卢尚绫将糕点递给卢恒逸，弯腰拿起处理好的菜扶着董夫人朝外走。
　　卢尚绫都走了，董士扬自然待不住，他找了个借口就跑开了，留下王焕和卢恒逸两人面面相觑。
　　卢恒逸抬头看着王焕，挑衅般的晃了晃脑袋。
　　王焕额角抽动，没好气的一把抢过卢恒逸手里的糕点：“没收。”
　　“你还给我！这是我的！”
　　“我不还给你，你能拿我怎样？”
　　“我打死你！你这个偷我东西，欺负姐姐的坏人！”
　　“哟哟哟，口气不小啊，打打杀杀总挂在嘴边，你姐教你的吧？”
　　“不许你说她！”卢恒逸气不过，疯狂踩王焕的脚，“姐姐是最好的人！”
　　王焕听了这话，将糕点放在桌上，伸手牵制主卢恒逸的动作，问道：“小鬼，我问你答，说实话我就把吃的还给你，听懂了没？”
　　“你放开我！我喊人了！”
　　“卢尚绮是不是你姐姐害死的，你知不知道？”
　　“救命啊，有疯子！救命啊！”
　　耐不住卢恒逸不停地喊叫，王焕只好松开了他。
　　看着卢恒逸跑远的动作，他忍不住自嘲一笑。
　　一个小屁孩能知道多少呢？卢尚绫这么板上钉钉的凶手，他居然因为对方救了自己一回就有所动摇。
　　真是傻了。
　　董家很小，只有三人，董元在布衣铺负责运输工作，这次锦州有大生意，他负责替老板护送这批货，这才有幸救了卢尚绫三人。
　　太阳下山前，董元才回到家。
　　几人坐在饭桌前吃上了一顿饭，顾及王焕的伤势不易久动，董元便劝他提前离席，早些休息。
　　卢恒逸很上道的选择留下来洗碗，于是卢尚绫带着王焕单独离开了堂内。
　　关上屋门，二人便不动声色地退开了距离，相对无言。
　　江南的风很温柔，或许是氛围使然，两人难得的没有争锋相对。
　　“等离开了董家，我们分开走。”王焕突然道。
　　卢尚绫反应过来，点了点头：“自然。”
　　“卢尚绫。”王焕停下脚步，转身去看她，语气里带着些疏离，“你别以为你救了我，我就会对你改观。”
　　“…….”
　　“无论一个犯错的人做了多少好事，都不是他可以被原谅的理由。你救我，我会谢你，但我不会因为这个就选择对你犯下的错视而不见。我哥嫂的惨剧不能就这么轻易揭过，喔会找到你陷害他们最有力的证据。”
　　似乎憋了好久才说出这么一长串话，了却了一桩心事，王焕长舒一口气，再次打量了几眼卢尚绫的表情，这才打算回房休息。
　　“那你打算怎么谢我？”
　　“什么？”王焕难以置信地转过头，他忍不住反问道。
　　卢尚绫只是浅浅笑着：“你不是说要谢我吗？怎么谢？”
　　王焕一边心想自己果然没判断错，卢尚绫就是个精明的疯子，一边回答道：“你想要什么，我送你什么。”
　　“天上的月亮你也摘给我吗？”
　　“你可真会说。”王焕冷嘲道。
　　“逗你呢，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就行，诚实点，这样行吧？”
　　“我说了假话，你也听不出来。”
　　“听不听得出来是我的事，你只管回答，怎么样？”
　　“…….”王焕揣度着她的话，一时间想不出卢尚绫能玩什么文字游戏，只得说道，“你问。”
　　“那天你在江边，问我当年为什么骗你，什么意思？”
　　王焕，那天的话什么意思？
　　你也知道当年的人是我是吗？
　　为什么要突然这么问，是不敢相信我这种小时候胆小的人长大后会杀害卢尚绮是吗？
　　你其实不愿意相信的吧？
　　是谁在误导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从王焕出手护下和卢恒逸，江边问话开始，卢尚绫就意识到或许王家也不是正真的凶手，有人想看他们鹬蚌相争，等着坐享其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