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黑即白（古典音乐）》散漫甜甜圈

54、爱琴堡

　　排练的时间在悄无声息中快速流逝，虽然有人并不这样认为。
　　短短一个半月的时间，期间发生了很多变故。
　　第一件事，李晓在临近学期考试前突然决定中断她在圣安德鲁的留学计划，说要回祖国发展。
　　因为弹琴风格的原因，伊里斯特一直对李晓有所留意，所以当隆夫人首肯她暂缓考试的请求并在家里餐桌上对此表示遗憾的时候，他便在第一时间获悉。与此同时，凑巧凑在一起共度微醺时刻的李晓正在就同一个话题向劳拉表达谢意。
　　“你可以喝酒了吗？”劳拉不确定的看着李晓的脸，在黄皮肤里算得上白皙的脸颊上染了红晕，那明显是热出来的。类似的问题劳拉也曾经问过亨利，那是在他开车从机场接她来隆之家的路上。“你成年了吗？”
　　李晓摇了摇头，她还差2岁，但是今天她想喝。
　　“别劝我。”她说，眼神还很清醒。
　　劳拉呵的笑了一声：“你看我像是会劝人的吗？”很多时候她连自己都劝服不了，何来劝慰别人的余力。
　　“也是，我都想象不出那个样子。”李晓拉住她的手，“坐下来陪我喝一杯，今天不想一个人。”
　　拉住劳拉的那只手很软、很小——其实并不小，但是劳拉觉得它很小——小巧圆润的指尖微微沁着湿气，应该是热出的细汗。眼前这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弹起琴来反差感很强，她还记得在辛斯卡娅钢琴赛上初见时的惊讶。劳拉答应来留学的时候并不知道李晓已经在这里，如果提前知道她当时或许会更容易接受这个安排，还有克里斯，如果她知道他就是那个触动过她年幼时曾经脆弱善感心灵的人，那么多半她宁死也不会来圣安德鲁的，除非那个年轻的首相大人低下头、跪下来求她。
　　顺着李晓拉她的力道，劳拉在桌旁坐下来。有现成的冰块和玻璃杯，她看了看尚未成年的女孩为自己准备的预调酒，只有5%的酒精含量，还不如精酿啤酒。罗斯人都喝烈性酒，要么滴酒不沾，喝起来便只有40%以上这一个选择。
　　她们是不一样的，劳拉对自己说，如果她不是现在的自己，一定会更喜欢李晓一点。
　　……她也一定会更喜欢克里斯一点。
　　“劳拉。”李晓叫她的名字。
　　“嗯。”
　　“你在学期考试的时候准备弹哪首？能告诉我吗？”她说，“我听不到了，但还是有点想知道。不是特别想，就是有一点点好奇。”她端起杯子抿了一小口，仿佛只是用酒水润了润嘴唇，“我原本是不好奇的，但是期中测试的时候你弹了很好听的舒伯特，我就又有点想知道……如果我能晚点出发就好了。”
　　“那就晚点再走好了。”劳拉脱口而出随后又想到时间安排恐怕李晓自己做不了主。
　　果然如她所料，李晓摇了摇头：“妈妈让我这周回去，她说有个千载难逢、一旦错过肯定要后悔一辈子的机会，所以我必须回去。”家人的考量和想法其实李晓是明白的，凡事一旦下了决心，肯定是越快、越早越好。
　　劳拉也懂得这样的道理，不到一周的时间在学期末这种分秒必争的时候，意味着她们在今晚之后可能再也见不到彼此了，不只在此时此刻，更大的可能是有生之年再不相见。“回去以后还出来吗？”劳拉问李晓，也是在问她自己。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会被召回罗斯——毕竟她还挂着宫廷乐师的职位——她自己在罗斯的处境没准还不如李晓。
　　“我想出来的。”李晓说，“回国以后我能给你写信吗？”
　　“我？”
　　李晓点了点头。
　　“为什么是我？”劳拉问她，“难道在圣安德鲁的3年没有让你遇到更挂念的人吗？”她们好像并不太熟。
　　李晓犹豫了一下，像是拿不准主意是该肯定还是否定、点头或者摇头，最后倒是喝了一大口酒入肚。和劳拉一样，她也有过怦然心动的时刻，这让爱琴堡和圣安德鲁顺理成章成为她离开后美好的回忆，不过不同的是3年间停滞不前的友谊让她知晓自己不该执意坚持。从小到大她喜欢过很多人和事物，求而不得的多，心满意足的少，她早早便学会了放弃，此事只与她成长的性格相关而与无关年纪大小。
　　所以直到两个人都喝得有些上头，在彼此的房门前挥手一别，李晓也没有将她的心动说出口。3年前在基辛第一眼见到，她就十分喜欢亨利，那样一副漂亮的样貌跨越了性别和国籍，没有阴柔之感也没有过于强烈的阳刚之气，亨利的美是中性的、天赐的礼物。他的美令人感到赏心悦目，没有攻击性。与李晓不动声色、暗藏于心不同，劳拉对亨利的好感表现得毫无遮掩。在“说再见”的当口，李晓既不想揭露她们曾经也算是做过彼此的情敌，也不想告诉劳拉她的爱慕到头只可能是一场空，失恋这种事还是晚一点、再晚一点比较容易淡化伤害，就像她自己所经历的那样。
　　亨利的心里有个人，她们都来得太晚了。
　　可谁又能早得过那个人呢？那时候亨利只有5岁，字都没认全，说起话来尚且词不达意。
　　所以最后，劳拉随手写了自己的个人邮箱地址给李晓，“手写的寄到这里，电子的也可以发给我。”她不缺认识的人，但可以毫无顾忌畅所欲言、又有共同话题的朋友几乎没有。她预感自己和李晓将来会相距甚远，以至于可以成为彼此难得的完美树洞。
　　“学期考试我要弹舒曼，”临分手前劳拉说，“不过不是罗伯特·舒曼，而是克拉拉·舒曼。”这意味着她半自动放弃了学期考试的战场，与她一向争强好胜的风格有所出入。不过从她决定期中测试选曲舒伯特开始，她既定的演奏生涯已经发生了变化，这一点起初很小的偏移后续逐渐积累、沉淀，便足以将她引向未及所料的另一条人生之路。
　　至于李晓，她于次日便登上回国的航班飞离爱琴堡。从基辛到戈兰爱琴堡，她来得可谓草率，从爱琴堡回国，她亦走得匆忙。此时的她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不知道在国内等着她、所谓错过遗憾终身的机遇究竟值不值得让她为之断然离开隆夫人的指导课堂。

　　第二件事也颇令人咂舌，在卡尔最后一次学期考试的舞台上，为他担任钢琴伴奏的是劳拉。这其中据说有克里斯的牵线，毕竟在此次合作之前，卡尔和劳拉——或许对于彼此的名声有所耳闻——互不相识。学校里能够和卡尔扯上实质关系的人不多，不少人认识他但更多只浮于表面，只有他感兴趣、主动出击才能真正互动、称得上是朋友。同理劳拉在圣安德鲁的关系网更小。学期考试曲目公示之后，有所发现的好奇学生凑在一起琢磨这两个人有什么契机能成为搭档（即使多半是临时的）？思来想去他们便把目光聚焦到克里斯身上。
　　他们的推理过程虽然各种牵强附会，但结果却离真实相差不远。
　　为卡尔和劳拉牵线的确实是克里斯。
　　学生们的侦查结果显示，就在背着琴箱将爱德华拦在教室门口后不久的一个午后，卡尔用一顿五星级酒店大堂餐厅的下午茶套餐从克里斯手上换来了如何“得到”劳拉的线索提示。贝尔格莱的下午茶着实太过丰盛，令克里斯盛情难却，便答应暗中襄助透露给他一条可以让劳拉对他另眼看待的“捷径”。“捷径”的内容这些学生侦探们自然不得而知，不过无意间听到这番推论的爱德华却是知道的，因为不巧他那天就在贝尔格莱下午茶的现场。克里斯所谓的捷径说容易吧确实有些难度，可若说难呢又对卡尔来说不过手到擒来。用卡尔自己的话来说，他是用自己无与伦比的个人魅力征服了高傲的劳拉。不过在爱德华看来，卡尔的个人魅力在劳拉的眼中大概更多是体现在他即将获得的基辛爱乐大提琴首席这个职位，而少一些才是他那尽显风流倜傥的外表。